这一批的五个实习生, 各自分到了不同的组别,譬如易欢欢所在的并购组,跟贝依的消费组之间的物理距离堪称十万八千里。
只有钟青云和裴璋大概因为本科有理工科背景的缘故, 分到了科技大组内部的不同行业小组,恰巧在同一楼层办公。
于是他们两人照常下班一道走, 只是刚到楼下,裴璋的步子突然顿住。
他垂眼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默了一瞬, “青云你先走吧, 我还有点事。”
目送钟青云行远,裴璋走到大楼脚下一僻静处,接起了电话。
“儿子啊,贝家那边答复了。”裴明辉亲自打来的电话,声音却像是欲言又止。
裴璋缓缓捏紧拳头,“哦, 怎么说?”
“老爷子同意了,但……他要我们,签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裴璋已然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他问得很快, 好似下一秒就能一口答应。
对面却像是犹豫了很久,“他那边查出来一个秘密,这件事,恐怕连那女孩本人都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贝依名下, 有她爷爷留给她的, 将近五个亿的遗产!”
……
港城的红绿灯常年响着声音,等红灯时是缓慢顿挫的“叮”声, 绿灯行时是急促连贯的“叮”声。
而此刻,红灯转绿,高密度摩肩接踵的正装行人流水一般从眼前涌过,信号灯“叮叮叮叮”地响成一片,正响在裴璋脑子里。
裴明辉还在补充着他也了解不多的信息,“好像是放在那女孩名下的基金会,按照她爷爷的意愿一直冻结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人……”
“所以呢?他想要多少?”裴璋冷声打断。
“……九一分,”裴明辉吐字艰难,“他九……”
“贪得无厌!”裴璋眉头紧锁。
“就是说!所以儿子啊,你看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不通过他贝君荣,直接娶那女孩……”
“怎么娶?你不会想说,睡了她搞大肚子吧?”裴璋冷哼一声,“连我都能是非婚生子,你又凭什么觉得她一定要跟我结婚?”
对面不出意料沉默了下来。
裴璋丢下一句“我再想想”,就掐断了电话。
天边夕阳映着的金云卷滚得成团连片,阴翳处是金光照不亮的暗沉,静静地等待着融于黑夜。
另一边的钟青云独自回公寓。
半山公寓,顾名思义修建在太平山的半山腰。按常理,她需要乘半山扶梯上山才能到达。
然而或许现在正值暑假,作为著名打卡景点的半山扶梯处挤满了乌泱泱的人群。
钟青云选择了走路上坡。
走到一半,视线骤然被前方两个男人的身体挡住。
她抬头一看,是两个外国面孔,看起来醉醺醺地浸满了酒气,对她笑得轻佻。
“Hey girl, have a drink”浓浓的印度口音。
钟青云礼貌回绝想要离开,却又被挡住了路。
她心下咯噔一声。
前面是兰桂坊不错,可现在天还没黑,按理来说不会……
“Sorry, darling, I’m late.”竟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上来揽住了她的肩。
这人的长相很英俊,莫名让她感觉熟悉,钟青云竟下意识没有挣开。
两个酒鬼见到此状,骂骂咧咧地摇头走了。
“抱歉,”这人松开她的肩,转过脸直视她,“没有吓到你吧?”
他看起来有三十来岁,一位西装笔挺的绅士。钟青云冲他感激地一笑,“谢谢你,先生。”
男人挑起嘴角,两指夹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不用客气,我叫黎景成,你可以叫我阿成哥。”
钟青云对这人的自来熟愣了一瞬,随即盯着名片,“黎?”这个姓氏……
黎景成轻笑一声,示意她身后的GFC大楼,“这个,是我爸爸的。”
钟青云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问,“那黎樗董事长……”
“啊,”黎景成笑容淡下,舌头舔了舔后槽牙,“那是我侄仔。”
钟青云快要窜出来的怦怦心跳声中,男人的脸逐渐放大,凑到她耳畔,“美丽的小姐,名片上有我的联系方式。什么时候想同我喝一杯,随时call我哦。”
男人很快走远,只余钟青云还伫立在原地,紧紧捏着手中的名片。
天知道她有多羡慕贝依,轻轻松松就可以和港城豪门的资本家相恋,而现在……
信号灯的叮叮声还时急时缓地敲击在她耳边,她抬腿上坡的脚步都有些发软。
不,是战栗。骤然被命运垂青的战栗。
-
贝依却毫不知晓她的同伴们的下班生活多么丰富多彩。
山顶别墅里,她团在沙发上捧着脸,对着眼前的一大捧皎白的玫瑰花发呆。
她从那天早上醒来开始就没看见黎樗,只有床头摆了这一大束玫瑰陪着她。
他这些天看起来很忙的样子。窗外的夜空已接近墨色,家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咦?刚说完,门口就传来动静。
他终于回来了。
不过说不清出于哪根别扭或者傲娇的弦,贝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飞扑过去迎接他。
可黎樗却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看到他的乖女仔睁着圆溜溜的小鹿眼趴在沙发背上看他回家,只觉得整颗心都软得化成了香江水。
他几步走过去,竟是直接将贝依端着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坐下,搂着她的腰缓缓摩挲,还将鼻子埋在她颈后吸猫一样吸了几息。
贝依愣得没反应过来。
这人自从那夜的激烈动作以后,就像是打开了贴贴开关,要么是回来晚了她已经睡下还要去亲亲她额头差点把她弄醒,要么就是现在这样。
所以,他们现在算是和好了吗?
“怎么还不去睡觉?”他携着热气的呼吸喷撒在她耳廓。
贝依看着他英气的下颌,或许是夜已深了的缘故,竟有点冒了青茬。
她伸出手指描摹,有些刺刺地扎手,“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黎樗捉下她的小手,放到唇边轻吻,“海市的一个项目到了关键阶段,这些天都在那边。”
海市是离港城最近的内地城市,往返车程却也需要几个小时。
贝依轻蹙眉心,“为什么不直接住那边呢?每天来回很累……”
“担心你,一个人住会害怕,是不是?”黎樗为她理顺发丝,掌心在她脸上揉了又揉。
贝依嘟着嘴巴,她才不怕呢。只是这人这么温柔地说这种话,让她心里的那点别扭又撑不下去了,她泄气地一头撞进他怀里。
黎樗闷笑一声,“不过,周日晚上,我会提前回港城。”
贝依的小耳朵竖起来。
周日晚上……摩天轮。
他们会成为相守一生的伴侣。
贝依一拍他胸口,坐直起来。
“我有话想问你。”她绷着小脸,表情郑重其事。
黎樗却是缓缓展开了笑容,手指捏了捏她脸蛋,“你终于愿意问我了。”
贝依把他作乱的手抓下来扣住,攥得有些紧,“你,为什么喜欢我?”
“可爱。”黎樗不假思索,“因为你可爱。”
年少时他随祖父去淮城贝家给她爷爷贺寿的时候,他就觉得那个穿着蓬蓬裙拦他去路的小女娃可爱,可爱得让人手痒,想带回家养起来。
两年前峰会上他一眼认出她的时候,也觉得她和小时候一样可爱甚至更加可爱,可爱得让他贪恋,甚至不舍得将目光移开。
威廉递上来那份资料,他虽恼火于有人暗自查她,却私下里卑鄙地翻来看了又看,记得上面的每一行字。
他为她下载了微博,隐在屏幕后面痴痴存下来她的每一张照片。她是唯一能勾起他欲念的火源。
他想要她。
贝依怔怔陷在他垂眸望来的幽黑瞳孔中,她记得一部影视剧里的经典台词,说可爱是最高级的形容词。
如果他觉得她可爱,那么她无论做什么他都会觉得特别可爱。
就像现在,他眼里满满的都是她。
贝依倏地钻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声音嗡嗡。
“那如果我不乖、不听话、无理取闹、不可爱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不会。”黎樗捧起她的脸,指腹揉上她嘟起的唇。
“为什么呢?”贝依含糊着问他。
“因为你是我的bb。”
他沉厚磁性带着深夜微微疲累喑哑的声线,猝不及防说出了这句贝依所料未及的情话,她直接惊得睁圆了眼睛。
bb啊,粤语里对宝贝的独特叫法,原来从他口中讲出,动听得贝依就要醉倒在这片梦乡里。
她忽然就觉得,再多宵小挑拨离间乱她心绪她都无需理会了,因为黎樗说,她是他的宝贝。
贝依忽地挺起身来,在他的唇边乱亲一通,都是浅尝辄止的贴贴,却甚至不放过他下颌刚冒头的青茬,像极了开心的小兽在横冲直撞地标记自己的领地。
黎樗笑得开怀又无奈,“好了,bb。”
“bb要你抱我去睡觉!”贝依挂好了他后颈。
“好,”黎樗抱起女孩抬步上楼,“不过要睡自己的房间,好吗?”
“为什么啊?”贝依又开始撒娇耍赖。
黎樗抱着人往自己身上贴了贴,“你说为什么?”
“……”
玫瑰花静静地盈立在茶几上,被原本揣着手手眯眼看那两人的小铃铛忽地站起来拨拉了一通。
不过好在第二天早晨,贝依床头又出现了一捧崭新的玫瑰。
果然黎樗已经出门,她披好真丝睡袍下楼来,却在客厅见到了一位陌生的女人。
却也不算陌生,贝依忽地想起来两年前她搜到的那张照片,挽着黎樗手臂的红裙大波浪。
她的脚步顿在楼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