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的香甜馥郁能使人沉淀宁静, 山楂与洛神花的清爽微酸能令人舒畅清醒,贝依徐徐咽下,细品其中的回甘。
她并没有看见, 身侧黎樗注视她的复杂神色。
冷不防地,黎樗伸臂过来, 她落入他怀抱。
威廉和杨叔见状静静退出,下午的阳光照进安宁的书房里,只有相拥的两人。
“谢谢你。”黎樗在她耳边说, 声音很低, 将所有情绪都藏得极好。
贝依嘟着嘴靠在他胸前,手上揪住他衬衫。
有什么好谢的嘛?他对她这样认真,她也很感动哇。
而且本来就是她追求他,她喜欢他多一些,再顺着他宠着他一次也没什么不可以。
黎樗抬起另一只手,将她整个圈在了怀里, 鼻尖轻轻倚上她甜香松软的发丝。
怀中的女孩骨量娇小,却并不过分纤弱,触手所及皆是嫩弹的软肉。
黎樗无声喟叹, 他何尝不知自己的过分?
他心急又自负, 总是在规束她、催促她、强求她。
揠苗助长之事,他在伦敦已做过一次,现在却仍忍不住再次试险。
他不是没想过,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先迈出妥协的那一步?
可他实在太喜欢她, 他无法接受有关她一丝一毫的变数。
他必须趁着她喜欢他的心意尚未移转, 快一点再快一点, 让她全盘了解、适应、接受,真真正正地, 属于他。
黎樗不由得又紧了紧手臂,贝依却被他抱得有些勒得慌,小幅度扭着身子挣了挣。
她今日穿的是条面料清凉的连衣裙,肩头以花苞相束,向下延伸又被丰盈撑起,像极了弧度优美的芭蕉叶片。
而此刻,叶子的弧度顶处,挣动间软软地贴上了男人健硕的胸膛。
两人都是瞬间僵硬。
贝依在热度蒸腾中努力保持理智细细回想,他们虽然已经习惯搂搂抱抱,但好像黎樗几乎都只会碰她肩背手臂,即便相拥也是微微俯身而不贴紧,像这般如此细腻真实得不容忽视的触感,还是、第一次……
黎樗松手,她陡然坐正,抱着杯子吨吨灌了几大口花茶。
果然是养生茶,醒神又补气,贝依兀自平复着心跳,余光瞥见男人的手掌握拳、松开、又攥紧……
日暮晚饭后,离开寿臣山时,杨叔装了一袋子给小铃铛的小酥鱼鱼让他们带走。
车上,贝依忍不住问黎樗,“杨叔不需要跟着你住白加道那边吗?”
黎樗沉吟片刻,“怕你不自在。我想,你大概不习惯与外人同住。”
“嗯……”贝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也没有常住的阿姨?我记得港城人多用菲佣……”
“她们会每日来打扫一次,”黎樗回答,又补了一句,“我也不喜欢佣人常住家中。”
贝依微微睁圆了眼睛,有些惊奇,“我还以为你从小到大,该是比较习惯有很多佣人在。”
黎樗眼睫微垂,“是很多,但,除了那位擅做点心的菲佣奶奶,”他顿了顿,声音渐低,“其他的,都是我需要防备的人。”
贝依呼吸滞住,不禁探手过去,与他紧紧相扣。
她或许永远都无法想象,他经历过多少魑魅魍魉明谋暗算,才能完好无损地长大、遇见她。
她轻轻将下巴抵上他的肩,“黎先生别怕,以后,我来保护你。”
黎樗与她交握的手倏地收紧,他转头看向这个望他的眼眸始终坚定闪光的女孩。
她不会知道,她娇声随口一句话,哪怕是戏言而已,哪怕永远不会实现,对他心间的震撼,都让他恨不能立刻将人揉进身体里。
黎樗凝瞩不转,眸中暗火欲燃。
她的眼睛圆圆的,又大又亮,像清纯的小鹿,像赤诚的小犬,像其中满满的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探身轻吻,薄唇落上女孩颤动的眼睑。
感受到贝依的呼吸瞬间屏住,黎樗眼含笑意,又吻上她另一只。
贝依的眼帘颤动得更厉害了,因为她感觉到男人的气息似乎在缓缓向下,触上了她鼻尖,还有……
可这是在车里哎!他们没升挡板,前面还有司机……
贝依逃也似地低下头拱在黎樗肩臂上,耍赖般地蹭了又蹭,她成功地听到男人闷不住地一声轻笑。
黎樗屈起手指关节抵住翘起的唇角,侧首望向窗外的夕阳。
天际胭粉一片,像极了某个乖女仔的腮边。
身后悉悉簌簌的,是贝依探出头来,好奇他在看什么。
却不防男人忽然回头,四目相视对个正着。
贝依“唰”地缩回小脑袋,便也错过了黎樗笑开的那道弯弯的括弧。
回到家里,黎樗刚道他去书房,贝依便似想起了什么,“那我就不陪你啦,我有事噢!”
她先跑去猫咪房间,一面抱起小铃铛喂它吃酥鱼,一面打开手机找出对话框。
「欢欢!江湖救急!有没有什么速成名媛辅导材料,求推荐!」
另一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的富豪亲生父母发现抱错要接你回去当真千金了?」
贝依:「……」
她揉搓着小铃铛厚绒绒的毛,把情况缓缓说给易欢欢听,对面不出意料地沉默了半晌。
「姐妹,你牛掰,他超爱。」
贝依嘟着嘴咕哝了句,明明是我更爱嘛。
「所以我该怎么办嘞?易大小姐?」
对面却像是被难住了:「你问倒我了。京圈的玩法,跟你们那资本主义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还不太一样。」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你家黎董啊?让我猜猜,难道他要说,宝贝什么都不用会,乖乖跟在老公身边就好?咦惹……」
贝依盯着手机脸热得咬唇,什么宝贝老公的,她尴尬得直撸了几下小铃铛的尾巴,成功地把享用美食的小猫惹得冲她呜呜地威叫。
「他其实……还挺想让我学的。」
比如她在四海酒店露出咸鱼躺平之态时,他那一脸不赞成。
「但我才不想问他,显得我很迫不及待一样。」
她已经让了一步了,才不要被他发现,她表面上勉为其难,背地里却嗷嗷地追着他跑,那可就输得太衰了。
易欢欢想了一会儿:「生意上的东西你一个商科高材生应当不至于怯场,那就剩下女人的东西咯。珠宝、礼服,各大设计师品牌你了解一下,再多就是西方艺术,我推荐你一个纪录片,衍伸的历史、文学、哲学都有提到。」
她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家黎董说没说,要你学粤语啊?」
贝依皱起小脸:「他没说哎,而且我确实不懂粤语,水平仅限于‘我好挂住你啊,乖女好叻、好Q’之类的。」
易欢欢:「……!!」
「我呕心沥血给你支招,猝不及防被狗粮糊了一脸?!!」
「[]」
贝依看着易欢欢发来的红色感叹号警告,扯着小铃铛的猫耳朵尖尖狠狠叹了口气。
叹完一把抱起小肥猫掂了掂,“吃饱了没?跟姐姐学习去!”
一人一猫下楼去了影音室,贝依窝在软乎乎的沙发床上,手里抱着资料满满的iPad,投影放着易欢欢推荐的纪录片。
只开了暖黄色氛围小灯的室内像是很适合入眠,譬如小铃铛同学就已然眯起了猫眼,不出多时脑袋也耷拉下来。
贝依又狠狠地叹了口气。
等到黎樗忙完发现影音室的动静,已是时值深夜。
圆滚滚白兔形状的床头灯将一抹柔和的光晕映上女孩瓷白的小脸,安静垂落的羽睫投下两片扇形阴影,她睡得很甜。
墙上的投影播到了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她怀里的iPad已熄了屏,黎樗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她在做什么。
心中像是古寺的沉钟被“咚”地撞响,力道不重甚至堪称秀气,可他内心的震颤和脑中的嗡鸣,却久久不能停歇。
黎樗抬步过去、伸手抱她的时候,不禁自嘲地轻扯嘴角,他这将近三十年来,还从未有过这等步履沉如铅注、手臂微抖发麻的时刻。
女孩的身体太轻,将她抱到房间放下的时候,床垫甚至未有什么变化。
就这样一枝娇弱纤嫩的小花,默默承担下了他施加给她的全部压力,毫无怨言。
黎樗暗咬牙根,踱去窗边仰望墨紫色的夜空,彷佛才能稍微缓解心头被揪住的躁痛。
他不仅不是君子,他甚至大概不是人。
贝依沉醉地遨游梦乡,并不知道某个自定义不是人的人,在她房间仰望了多久的月亮。
第二天她起床后,迷迷糊糊地摸索着下了楼,居然发现黎先生正在……做饭?
上一次还是在伦敦,她记得,这人手艺很不错来着。
贝依眼睛直接亮了,“哒哒”地跑过去,“黎先生,我又能吃到你做的饭了吗?”
黎樗抬眸看她,眼里满是暖意,“嗯,我煲了当归党参乌鸡汤,你近日劳累,要补气血。”
贝依张了张嘴,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磨蹭到他身前,“昨晚……是你送我上楼的?”
黎樗见她有些腼腆又懊恼的小模样,只恨不能揉揉她脑袋,可惜他手上沾了水。
思索片刻,他索性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声音居然还有些清脆。
贝依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像个原地就能点着升天的小鞭炮,又红又炸毛。
“你、你你……”她“你”了半天也没吭出下文,黎樗却笑得凤眼微眯。
贝依自然不甘示弱,原地想了一会儿,径直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女孩温软的玉体起伏贴紧了他的背,黎樗只觉得每一块背肌都充血挺立起来。小手还不安分地在他腰腹间作乱,他再无法稳住呼吸。
“乖,别抱,”他直接哑了声,“客厅有给你的花,吃完饭,带你出去玩。”
“什么?今天也有花花!”贝依开心得蹦高,撒手就跑了出去。
黎樗重重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