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野真与客户谈完生意之後,便窝在花店里清算帐单,忙得团团转,原本这些可以让员工处理的,不过今天有一个店员请假,人手不足,只好由她亲自动手。

  最近一个熟客要办婚宴,特别指名要她布置会场,并且邀请参加她的婚宴,荻野真自然是答应了,只不过接踵而来的麻烦就是完全忙到抽不出时间回家陪伴正树,幸好最忙碌的那几天已经过去了,现在倒是可以交给店员们帮忙处理。

  处理完最後一个帐单,她仰靠在椅背上,放松地轻吐出一口气後,便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想找菸来抽,摸了半天没摸到菸盒,这才想起自己把菸盒扔给太宰治处理了。

  她懊恼地咬了咬嘴唇,但身上没有菸也只好作罢。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店员捧着她先前不知道放到哪去的手机朝她跑来,嘴里还嚷着,「荻野小姐!您老公打电话来了!」

  荻野真一时有些茫然,等到那只手机拿到她面前时,她才明白那所谓的“老公”是怎麽回事。

  她的手机萤幕上不断闪现着“亲爱的老公”的联络人名称,这也就算了,手机铃声竟然还被换掉了,传出那男人刻意放低声调,以低磁性感的嗓音柔声呼唤着,「亲爱的老婆大人,快来接电话罗——」

  荻野真:「……」

  她几乎可以想像出来,那个男人趁着她在厨房做早饭时,偷拿她的手机增加联络人并且换掉手机铃声,他脸上的笑容会有多麽轻佻欠揍,让人想一拳打烂他的下巴,最好打到他彻底毁容,甚至打到他这辈子不能人道,无法再露出那种令人火大的微笑——

  按捺住欲把手机暴投出去的冲动,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无视身旁店员小姑娘八卦的熊熊目光,将手机接起,劈头就是一句,「太宰治,你特麽想死的话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没菸可抽,她脾气很冲,哪儿不顺她往哪儿发火。

  「哎呀别这麽生气嘛,不过如果要杀我的话,我可是非常欢迎的。」电话另一头传来太宰治轻快的声音,似乎心情不错,「在这之前,咱们先解决一下正树这里的问题吧,如果没有打扰到妳工作的话。」

  「不会,我现在有时间。」一听到正树,荻野真也火气消了大半,「正树那边怎麽了吗?别跟我说把孩子暂时托付给你还会出什麽么蛾子。」

  「没事没事,是小正树说想去逛商店街,不过那儿最近治安不太平静,这样好吗?」他慢悠悠地说,「侦探社在那边也解决了不少窃盗案,所以对於那里的情况我是略知一二的。」

  「有你在,还要担心什麽?」荻野真直起身子,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去吧去吧,总之顾好正树就行了,其馀的我不会多管。」

  「好。」太宰治笑吟吟地说完後,便挂掉电话了。

  听着电话那头挂断的嘟嘟忙音,荻野真沉吟片刻,突然站起身来,迅速的披上大衣,还不忘对身旁的店员小姑娘交代道,「我先走了,接下来店里的事就先交给你们了。」

  「您要去哪儿?发生什麽事了吗?」店员小姑娘脑袋转不过来,傻乎乎的问,「难不成是荻野小姐的老公出事情了吗?」

  荻野真抬头瞟了她一眼,眼底流露出一丝冷凉的笑意,「或许吧,那家伙说谎完全不打草稿的,分明就是要让我察觉到什麽不对劲的地方,让我立刻赶过去呢。」

  ***

  太宰治牵着自家儿子跑到商店街到处溜达着,没有其他原因,单纯是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踪他,而且不只一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打了一通电话给荻野真,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故意扯出小正树,但是没有向荻野真透露自己正在被别人跟踪的事实,不过这些资讯足以让她发现哪儿不对劲,这便够了。

  小正树相当配合,一路上安安静静地不吵不闹,也不会像其他被宠坏的熊孩子一样看到喜欢的东西就吵着要买,不买还会对父母闹脾气,看到小正树这样优秀的表现,太宰治想着自己身为父亲应该表示点什麽,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给孩子买糖果玩具奖励一下。

  「小正树,你有没有特别想要什麽玩具或是糖果饼乾?爸爸买给你好不好?」太宰治摇了摇牵着儿子的手,对小正树出声问道。

  小正树仰头望着他,摇摇头拒绝,「现在我不想买玩具饼乾。」

  太宰治闻言,稍微放心了不少,这种情况确实不适合买东西,如果在他们买东西的过程中,跟踪者不知不觉地包围到他们身边,那後果可是不堪设想。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该稍微尽一点父亲的责任,趁此机会向儿子灌输防止敌人跟踪的技巧,可就在此时,他忽地看到前方有位长发披肩的清秀佳人从一间烘焙店里走了出来,那女人正好达到他殉情对象的标准,是他喜欢的类型,只不过太宰治仅是微微挑眉,完全提不起兴趣上前勾搭对方。

  这些表现都看在正树眼里,小男孩有些讶异的眨了眨眼,意外发现爸爸跟妈妈所说的话有些出入,竟然没有突然发疯暴冲过去邀请美女姐姐殉情。

  隐去眼底的笑意,正树轻轻拉了拉太宰治的衣角,有些赌气地鼓起腮帮子道,「爸爸,我们去买点吃的给妈妈吧?妈妈工作那麽忙,一定又没好好吃饭了。」

  太宰治低头看着自己儿砸,忍不住捏了捏小正树鼓起来的粉嫩脸颊,「别担心,待会妈妈就会过来了,我们等会儿带妈妈一起去吃饭。」

  「嗯。」小正树用力点头。

  儿子简直是活脱脱的贴心小棉袄,太宰治不禁满意的点点头,不知怎麽地心里还有些身为人父的小骄傲,这孩子长大後必定成器,果然是遗传了他的基因呢。

  至於不远处的跟踪者一号,看着眼前和乐融融的温馨场景,忍不住开始磨牙,虽然面无表情,却还是能从他的眼里读出幽怨的情绪。

  「为什麽?为什麽那个孩子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能这麽轻易的得到太宰先生的认可?」

  跟踪者二号樋口一叶望着自家上司日常发病的模样,默默地低下头开始扭衣角,装作什麽也没听见,一脸生无可恋。

  芥川自从先前的组合之战得到太宰先生一句“你变强了啊”,便越发狂热的成为了太宰先生的脑粉,平常看不出来那张冷峻漠然的皮囊之下是那样地热情如火,只要提到一句太宰先生,芥川便会忽然犯病,话变多不说,还异常偏执,就算有十个大禹也顶不住他那有如滔滔江水般的敬仰之情,直接被灭顶溺死也不夸张。

  忽然,芥川移开视线,目光沉沉地扫了一眼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樋口一叶看到芥川的神情都变了,立刻察觉到周围似乎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下意识警戒地摸上腰间的枪,蓄势待发。

  那样杀气腾腾的敌意,纵使不是针对他们,却也不容轻忽,这附近肯定有其他的跟踪者,而且同样不止一人。

  「樋口。」芥川简单的说,「先撤,别做无谓的挑釁,现在这个时机并不合适。」

  樋口点头,两人随即转身离开,他们的动静也全然看在另外两人的眼里,倒是让这两人有些意外。

  「芥川长进了不少呢,没有像当年一样,只想着得到太宰的认可,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找敌人麻烦。」荻野真坐在车子的副驾驶座上,探头往车窗外头张望的同时还不忘实况报导,一旁因为巧遇而顺道载了她一程的广津柳浪则是拘谨的端坐着,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若有所思。

  不久前荻野真稍微向他提及了当年她和首领打赌的条件与内容,这让他不得不联想到太宰治叛离黑手党的原因,或许这中间还有什麽更深层的东西,只是荻野真一直避而不谈罢了。

  「荻野,我想问妳一个问题。」广津柳浪在心里评估了一下後,才开口说道,「先前妳向我们解释说当初诈死脱离黑手党,仅是为了给正树一个无忧无虑的成长环境,这句话应该是半真半假的话吧?」

  荻野真没有说话,依然安静的望着窗外,广津柳浪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回答,便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她,但在扭头看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却不由得怔住了。

  透过从车窗映照出来的影像,他清晰地从中看见眼前的女人正在微笑,但那是一个极端阴鸷冰冷的神情,诡谲深沉,令人看着便不自觉地浑身发寒,像是置身於寒冽刺骨的冰窟当中,冻得连全身毛细孔都在挣扎嚣喊着疼痛。

  广津柳浪并不是第一次看过荻野真露出这种神情,只不过自从荻野真生下正树之後,她的笑容是带着暖意的,即使嘴里说着讽刺意味浓厚的话语,可至少她眼里的笑意是真实的,而不像现在这样,异常骇人可怖。

  果然是当年发生了什麽事吗?

  「是的,不得不否认,当年的我太锋芒毕露了,以及我个人单方面的原因,才会诈死脱离黑手党。」等到荻野真转过头来时,脸上的笑容又恢复成往常漫不经心的慵懒,悠悠地道,「所以,我必须向你道歉,广津先生。」

  广津柳浪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道歉?为何需要道歉?

  毫无预警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倏然出现,直接抵在荻野真的副驾驶座车窗上,来人持着一把黑色沙鹰,手指搭在扳机上头,随时都能开枪轰了荻野真的脑袋,而她却身处在车内的密闭空间,等同是坐以待毙的被动状态。

  ——他们已被敌人团团包围住了。

  不用转头,广津柳浪也知道车外有其他人拿着枪指着他的脑袋,只要他稍做反抗,他们就会立刻扣下扳机,瞬间夺取他的性命。

  唯一庆幸的是,这里正好是商店街附近最人烟稀少的区域,暗巷曲折,且不易引起他人注意,这里也是犯罪率相当高的地方,一般人是不愿往这儿走的。

  想到这里,广津柳浪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刚刚就是荻野真说要过来这里,他才将车子停在这儿,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她所刻意引导的?

  「我很抱歉,把你拖入这场纷争之中。」他听见荻野真轻轻地开了口,语气温和,「我透过昨晚大家喝酒时的聊天内容,私自推测了你今天的行程,并且制造巧遇的机会,拉你载我一程,因为这样一来,我才能够活过今天。」

  广津柳浪闭了闭眼,顿时明白了。

  难怪他们好几个礼拜没见着荻野真来酒吧喝酒,是因为她在避风头。

  难怪荻野真昨晚会请太宰治喝酒,让太宰治主动提议陪她回去,是因为她深知敌方相当忌惮曾经身为黑手党干部的太宰治,只要太宰治在身边,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难怪荻野真今日会把孩子托付给太宰治带着,是因为她早已预料到敌人打算在今天动手,而太宰治与孩子只是诱导敌人的幌子,淆乱视听,刻意要分散敌人的注意力,甚至由她主导情势,自选战地,选择了这一处偏僻的地方,既不会波及到其他的行人,更不会引起警察的注意,整个局面看似对敌人最有利,实则相反,因为有广津柳浪这个未知变数的存在。

  所有一切,都逃不过这个女人的算计,步步为营,无一疏漏。

  荻野真,好深沉的城府。

  「还能有什麽办法?我一向讲求情义,更不会随便把女士扔下,便宜这群不懂礼数的粗鄙家伙。」广津柳浪露出苦笑,慢慢地抬手搭上车门,「哎,谁让妳是当年那次□□火拼时替我挡过一颗子弹的救命恩人呢。」

  闻言,荻野真笑了起来,意味深长。

  「风水轮流转了,广津先生,现在需要你拯救的女士,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