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时回到楼上的房间, 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造型。

  试到第三套裙子的时候,佣人送进来一张字条。梁时打开看了一眼,神色一喜, 立即转头道:“就定刚才那条裙子吧, 后面的就不试穿了,我现在要出个门。”

  *

  孔珍珍心不在焉地走出梁家的大门。

  今天是个好天气,上午的阳光将清晨的薄雾驱散, 照在路边的银杏树上,给每片叶子镀上一层亮边。

  她呆愣地盯着头顶的树枝, 脑子里还在回想刚刚梁时的话。她承认, 之所以会亲自登门求取谅解, 的确是因为梁时特殊的身份。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保姆,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帝都梁家的名媛。

  锋哥把她保释出来以后,给她科普了梁家和陈家的渊源。这两个在帝都赫赫有名的家族, 竟然是儿女亲家。

  孔珍珍的心中一阵怅然。

  手里是刚刚梁时递给自己的纸巾。她盯着这纸巾看了片刻,沮丧地想,自己到底在执拗些什么?事已至此, 前方别无他路, 给这个女人诚恳地道个歉,又能怎么样呢?

  何况, 这是他喜欢的人啊。

  她痛定思痛了片刻, 立即转身, 想要回去再试试。

  却透过梁宅的花墙, 看到刚刚还严词拒绝了自己的梁时,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 从前厅出来,往后院走去。

  正好,拦下她,再聊聊!孔珍珍绕着花墙的外缘,跟了过去。

  梁时一直走到梁家的后门,在一辆豪车前驻足。有人下车,殷勤地为她打开车门。

  梁时轻轻地坐了进去。

  孔珍珍看着那个开车门的人,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

  车子很快启动,扬长而去。

  她这才想起来——此人不正是陈嘉涵的助理吗!

  这个陈嘉涵,难道又在到处勾搭女人?

  孔珍珍半眯着眼睛,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忽然被人在身后拍了拍肩膀。

  *

  梁时坐进车里的时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手里还捏着刚刚的纸条,上面是陈琛的笔迹:【宝贝,好想你,车子在后门,快来见我。】

  梁时不禁咬了咬嘴唇——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陈琛哪辈子会这样讲话?

  都怪她这阵子太忙,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他的人了,实在想得厉害。仓促间接到字条,以为他真的派人来接自己,头脑一热就独自跑了出来。

  梁时悄悄打量着前方两张陌生的面孔。

  这二人虽然都身着陈氏的制服,但的确从来没在陈琛的身边出现过。

  她咽了口唾沫,悄悄摸进挎包,去拿自己的手机。

  前方的男子却忽然回过头,冲着她幽幽一笑,笑容里隐含着威胁:“梁小姐,还请不要擅自行动,我家主人只是想邀您见面一叙。”

  车子一路往城外开去。

  梁时靠在后座上,盯着前方两张严肃的面孔,主动起了好几个话头想聊会儿天,可惜没人接话。

  就在她一边尬聊,一边悄悄在裙摆下编辑短信的时候,车子忽然停在了路边。

  只见前方的男子下车,手里拿着一根细绳和一只黑色布条,竟然来到后座,强行把她捆了起来,还蒙住了她的双眼。

  梁时:“……”

  说好的只是想见面一叙的呢!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己这是什么运道,又碰上了这等倒霉事——在成为亿万女富豪的第一天!

  车子继续行驶了几十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前方的男子打开车门,拉着梁时下车。

  梁时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人往前走。

  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接着又是一段长长的路,路面似乎铺设了地砖,踩上去有点滑。

  轻风吹在梁时的脸上,带着草木的清香。这里似乎空气很好,不像是在帝都的市区内。

  走了将近十几分钟,前面的人才停下脚步。

  只听“吱呀”一声,有人打开了一扇门。梁时被扶着跨过门槛,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进入室内。

  她被安排着,坐进一张宽大的扶手椅里。

  梁时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有好闻的木脂香,却又带着一缕淡淡的潮湿的味道。这里大概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这时候,远处响起开门的声音。随着空气流动,梁时闻到扑鼻的男士古龙水香。

  有人一步步靠近了自己。

  对方在她面前停下,似是打量了一小会儿。冰凉的指尖倏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是个尤物。”男人调侃的声音近在咫尺。

  梁时歪了歪脑袋,从男人的手指间挣脱,微微抬起脸庞,眼神仿佛穿透黑色的布条,看了过来。

  “陈嘉涵?”

  陈嘉涵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他抬起手腕,一把扯下梁时脸上的布条。

  眼前骤然恢复了光亮,梁时闭眼适应了片刻;再睁开眼,才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居然是一间富丽堂皇的茶室。

  茶室的尽头有一扇长条形的天窗,透过天花板上的窗户,能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

  这里应该是一栋大宅的半地下室。

  虽然照进来的自然光有限,但房间里的亮度却丝毫不弱。布局精妙的射灯将整个房间衬托得温馨雅致,对面是一整墙的黑胡桃书柜,其上罗列着满满的书籍和奇珍古玩。

  梁时的目光从书架上扫过,落在眼前这张奢华却稍显陈旧的书案上。

  整个房间装修华丽,家具虽略带旧色,但款式和质地皆不落俗套,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陈嘉涵的宅子吗?

  可风格为什么如此眼熟?

  梁时琢磨了一下,忽然醍醐灌顶!她重新抬起头,慎重地观察起房间里的一切。

  陈嘉涵转身,在酒柜旁的沙发里坐下,语气有些不耐:“看够了吗?”

  梁时这才把眼神转向他。

  “怎么猜到是我的?”陈嘉涵有些好奇。

  一阵悄无声息的对视后,梁时沉声开口:“能模仿到陈琛笔迹的人,不太可能是毫不相干的外人。”

  “而且,说来也巧。”梁时微微一笑,“我在梁昀那儿闻到过你身上的古龙水香。”

  原来如此。

  那就没什么可遮掩的了,陈嘉涵微一耸肩,道:“机智如梁小姐,能猜到今天为什么会请你来吗?”

  梁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不理解,“你以为,替吴薇对付我,就能获得梁昀的原谅?”

  陈嘉涵蓦地定住,张了张嘴,心里很是惊讶。

  她什么都没问,短短时间内,竟然已经将前因后果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忽然明白陈琛为什么会喜欢她了。长得漂亮,还有头脑,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心思顿时变得浮动,陈嘉涵的目光沿着梁时的脸庞游走,又贴着她的身段一路滑下。

  她今天穿了一条鹅黄色的束腰连衣裙,将白瓷般的肌肤衬得更加水嫩细腻。整个人打扮得精致又俏丽,简直就是一位出门约会的小公主。

  陈嘉涵的心开始发痒……她的滋味,一定很不错。

  不知道和梁昀比,又有什么不同。

  想到梁昀,陈嘉涵的心中骤然一涩,痛苦的感觉再次袭来。刹那间,什么花花心思全都飞了。

  他不爽地哼了一声,立即拉下了脸:“梁小姐似乎并不害怕?”

  他看得出来,梁时从被挟持起,状态就一直很放松,完全不像个被迫的样子。

  听到这话,梁时竟然无奈地笑了:“实不相瞒,我遇到这种事的次数有点多,习惯了。”

  陈嘉涵撇了撇嘴,也没放在心上。

  “行吧,既然你都猜到了,那就配合点。”

  他起身,松开梁时手腕上的绳子,拿出两份文件,摆在她面前的桌案上。

  “签jsg字吧,再按上手印。”

  梁时翻了翻眼前的文件,一份是股权转让协议,承诺将获得的泰启股份全部无偿转移到梁昀的名下;另一份则是自愿放弃遗产继承权的声明。

  她在心里微微叹气——妈妈,你果然不会放过我。

  陈嘉涵又将一张机票摆在文件的旁边,“签好之后,会立即送你出国,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条件是,这辈子都不许回来。”

  梁时的眸光从机票上抬起,原本略带惆怅的眼神渐渐冷却下来。

  “如果我不签呢?”

  “不签的话……”陈嘉涵咂了咂嘴,“你看看这座房子,多么像一个精心打造的牢笼。”

  他看着对面的美人微微一笑:“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别想再离开了!”

  *

  杨晓梅抱着儿子,在自己的房间里踱来踱去。

  刚刚那张照片上的人她虽然不认识,但大致能猜得出来是谁。看来,自己那个不省心的老公还是跑去为旧情人出头了。

  杨晓梅顿时有些头大。

  梁家已经放出风声,说这位不是假千金,而是真小姐。

  这话也就骗骗外人罢了,杨晓梅是不信的。

  她忽然想起,当初陈迅之派自己勾搭陈琛,也是被陈嘉涵捷足先登。那晚灯光昏暗,自己为了怀孕又服了些助兴的药物,稀里糊涂得认错了人。等到第二天醒来,就直接被媒体曝光了出去,一切都晚了。

  她这个便宜老公,该不会想故技重施吧?

  梁家好不容易找来一个替身接替梁昀的位置,搞定和陈家的联姻。这个紧要关头,如果再被陈嘉涵横插一脚,联姻黄了,损失最大的必定是梁家。

  但若是直接把这个消息告诉梁秋声,万一对方转头对付陈嘉涵,也会闹得不可收拾。

  杨晓梅焦急地想,和这事有些关联、又有能力摆平、同时还能保持中立的人,也只有陈琛莫属了。

  她让保姆把孩子抱出去,关上房门,打了一通电话。

  ……

  陈氏财团总裁办接到了一通神秘来电,要求陈总亲自接听。陈总当然是不会接听的,接听的人是方助理。

  小方挂了电话,兀自嘀咕道:“奇了怪了,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通电话,找上门说梁小姐被陈嘉涵盯上的事了。”

  *

  “我刚才回答了你的问题,你能不能也回答我的?”梁时盯着桌上的机票,冷冷地问道。

  陈嘉涵没好气地说:“别白费力气了,还是快些签字的好。”

  “不愿意自己动手,只知道借他人之力,还真是吴薇的风格。”梁时抬起眼睫,看向对面的人,目光里带着真诚的疑惑,“我只是不明白,吴薇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陈大少甘愿听命于一个外人,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陈嘉涵却并不上当,只是油腻地一笑:“还能是什么好处?你若是长远的留在这里,可不就便宜了我?”

  他慢腾腾地踱到梁时跟前,俯下身,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近距离地打量她。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想嫁给陈琛。”陈嘉涵翘着嘴角,眼神却毫无温度,“有些人生来就受到命运的优待,我那个好堂弟尤其是。”

  他抬起手,缓缓地抚上了梁时的下颌。指腹有些粗糙,蹭得梁时的皮肤有点疼。

  “从小,老头子最疼的就是他。我们同为嘉字辈,偏他有一天跑去老头的书房,撒个娇,说嘉字难写,能不能从名字里去了?你猜怎么着,老头子竟然同意了。”

  “只给他搞特殊,名字是,婚姻也是。”陈嘉涵的眼眸里泛起冰冷的怒意,“从小就给他定下一门好姻缘,这亲家也挺厉害,一个女儿的名声毁了,还有第二个顶上。”

  “那件事并不是陈琛的错。”梁时靠在椅子里,直直地回视着他,“毁了梁昀的人是你。”

  这句话就像一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陈嘉涵的心。他忽然暴起,一脚把梁时的椅子踹翻在地。

  梁时失去平衡,整个人重重摔了出去,脑袋撞到坚硬的地砖,一时只觉得头昏眼花。

  陈嘉涵一把拽住梁时的手腕,“看来你并不想签字。也好,那就乖乖留在这里,一辈子陪着我罢!”

  他面容狰狞,笑得极为阴险,“你知道陈琛在梁家周围布置了多少人吗?他对你还真是如珠似宝啊!”

  “这次要不是你自己走出来,岂能让我轻松得手?”陈嘉涵将梁时的手腕拉到鼻端,深深吸了一口,表情里满溢着病态的迷恋。

  “这回,可真的是陈琛的女人啊。”

  梁时疼得嘴唇都在发抖,面上却毫不露怯。她一把将胳膊抽回,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屑:“留在这里陪你?陈嘉涵,别再唬人了,这里并不是你的地方!”

  陈嘉涵脸上的笑容淡了。

  “这房子是梁秋声的别苑吧?”梁时半躺在地上,强忍着头上的阵阵痛意,继续试探道:“吴薇让你把我绑来,其实是一种震慑。她是在警告我,如果不听话,就会被长久地关在这里。”

  梁时的声音带着起伏的震颤:“就像我生母当年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