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触到了地平线, 将翠绿色的湖面染为粉橙。

  夏风带着凉意,拂过湖边繁茂的树林,也拂过梁时将将半干的裙摆。

  她一头漂亮的长发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泛着湖水的腥涩味道。梁时从包里翻出一条丝质的方巾, 草草地将头发拢起。

  前方有一处湿地公园,穿城而过的河流在此地汇入湖泊,绿树华盖, 百卉含英。

  陈琛将船停靠在公园前边木板搭起的小码头上,扶着左右摇晃的梁时下了船。

  他们在沿湖的木堤上走了一会儿, 很快便在葱茏掩映之处, 看到一座跨河而建的桥。

  这座桥建于19世纪, 就位于安纳西湖的湖口,连接着两端的公园。桥体色泽浑厚,泛着质朴的古韵,站在桥上远眺,可以俯瞰到一片广袤的湖光山色。

  梁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甜蜜的心情立刻盖过了浑身黏腻带来的不适,拉着陈琛的袖子就飞奔到了桥上。

  此刻,太阳已经彻底落下, 天空变成了暗紫色。遥远的东方, 已经爬上了淡淡的星光。

  唯美的夏夜里,桥上只有他们二人。

  陈琛正沉浸在绝佳的视野中, 忽然听到梁时在旁边嗫嚅道:“你说过的, 什么条件, 都会答应。”

  陈琛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梁时忽然转过身, 面对着他的方向,眼睫因为紧张而颤得厉害:“那么, 接下来,你不许躲。”

  陈琛还在疑惑这个“躲”字的意思,忽然,梁时抬起双手,抓住了他衣服的前襟。手上轻轻用力,将他拉至身前。

  梁时踮起脚尖,迎着月色,生涩地吻上了他的嘴角。

  林中的枝叶被风吹得轻晃,昆虫发出静谧的夜吟,湿润的空气里蕴满草木的清甜。

  一切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是个短暂而生疏的吻,唇瓣一触即分,带着湖水的味道。

  陈琛惊愕地睁大了双眼,而梁时已经放开了他,红着脸后退了一步。

  所有的躁动霎时间回归了安静。

  “这座桥名叫爱之桥。”

  梁时的脸颊依旧滚烫,声音在晚风里有些缥缈。

  “我在旅游节目里看到的。传说,只要在桥上……的情侣,就能幸福地共度一生。”

  陈琛的脑子好似塞进了一团棉花,又懵又胀,声音也失去了素来的平稳:“可是……我们又不是情侣。”

  梁时的心跳得乱七八糟,强迫着自己昂起头,带着一股蛮不讲理的骄横:“就不能是吗?”

  陈琛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女生,他从小到大的青梅,正在对他表白。

  这不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对他表白。上个月,梁时她们学校的校花就曾拦在他放学的路上,塞给他一封粉红色的书信,也没管他什么反应,捂着脸就跑远了。

  后来呢?

  陈琛的记忆有点模糊了。那信封里好像装了一首抒发爱意的十四行诗,被他随手送进了学校广播站的投稿箱。

  他怔怔地凝视着梁时羞红的侧脸,想象了一下梁时念那些情诗的样子,觉得别扭至极。

  而梁时不依不饶:“陈琛,我不仅想当你的联姻对象,我,我还想当……真正的女朋友。”

  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可依旧清晰地钻进了陈琛的耳朵。

  陈琛低垂着眼眸,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他思考了片刻,不确定地问道:“你喜欢我?”

  梁时的脸更红了,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忐忑地问:“你喜欢我吗?”

  一阵尴尬的沉默。

  陈琛仿佛更加困惑了,他紧蹙着眉,仿佛在思考一道最难解的题目。

  过了很久,才听到他开口的声音:“可是我没把你当成女孩子。”

  梁时愣住了。

  霎时间,一股尴尬的愤怒突然袭上她的心头,犹如一泼冷水,将她从里到外浇了个透。

  梁时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尖:“陈!琛!你再给我说一遍!”

  “难道在你眼里,我是男孩子不成?”梁时瞪圆了眼睛,觉得匪夷所思。

  “也不算。”陈琛的表情带着些许茫然,却有一种非常诚恳的慎重,“我只是,没那么想过。”

  这个回答令梁时感到莫名其妙。她一脸困惑,完全不明白陈琛在说什么。

  好在,这么一打岔,先前所有的羞涩和矜持倒是全被烧成了灰。梁时想,陈琛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拒绝,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再试试?

  向来所向披靡的梁大小姐一瞬间又重燃了斗志。

  眸光再次变得晶晶亮,梁时在心里默默地想,一次不行,就再多试几次,反正她和陈琛是订了婚的,人早晚都是她的,早点喜欢和晚点喜欢又有什么区别?

  陈琛不是说没把她当女人么?那她就变得更女人一些!

  临睡前,梁时摸着自己柔顺的长直发,暗暗决定,回国以后,一定烫一个最有女人味的发型,微卷大波浪那种,天天jsg在陈琛面前晃荡。

  她就不信,陈琛会不动心!

  *

  第二天,再见面的时候,梁时已然恢复了往常没心没肺的样子。昨天的插曲仿佛只是一桩小闹剧,完全没有影响她旅行的心情。

  她甚至还克服了恐惧感,拉着陈琛又去游了一遍湖,还强迫他一起拍了好多美美的合照。

  而陈琛不知道怎么了,竟然非常配合,没再有什么令人窒息的发言。

  两个人在小镇上玩了三天,然后动身前往巴黎,从戴高乐机场直飞帝都。

  飞行时间要十几个小时。梁时这一趟玩得太累,飞机还在滑行的时候,就已经支撑不住地打起了瞌睡。

  安静的机舱里,光线昏暗,隐有几盏地灯莹莹亮着。空姐来到头等舱,替客人送上毛毯。

  梁时歪着脑袋,睡得正香。陈琛把毯子抖开,盖在她身上。

  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梁时的膝盖。

  那个瞬间,他忽然想起游湖归来的当晚,自己做的一个梦。

  梦里,梁时浑身湿漉漉的,穿着救生衣,裙纱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动人的曲线。

  她就这么清凌凌地站在船头上看着他,那眼神充满了魅惑……

  一片濡湿中,陈琛猛然惊醒。

  他震惊又茫然,闭了闭眼,梦里的画面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救生衣遮挡住的部分虽然看不见,但那处的手感……

  陈琛轻轻地握了握自己的掌心。

  一切像一只软绵的钩子,忽然就伸进了陈琛的心底。让他大半夜不得不起床,在酒店的小阳台上吹了一晚上风。

  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意识到,他和梁时都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以后还是要保持距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