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珍珍从小就有一个明星梦。

  这并非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从小学起, 她就知道,自己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孩子。

  果不其然。高一那年暑假,她和同学一起出门逛街, 在热闹的商场里被星探相中, 想要签下她。

  孔珍珍想,属于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只可惜,那阵子爸妈在闹离婚, 天天争吵不休。孔珍珍拿着合同回到家的时候,迎接她的是满地的杯盘狼藉, 和火冒三丈摔门而去的父亲。

  孔珍珍推开卧室的门, 看到母亲正趴在卧室的床上哭泣。她默不作声地走过去, 递上一张纸巾。

  等母亲哭够了,她便把合同拿出来给她看。她是未成年,签约娱乐公司需要监护人同意。

  母亲看过之后,竟然勃然大怒,指责她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整天琢磨这些没用的事,当着她的面就把合同撕了个粉碎。

  当晚,孔珍珍给父亲打电话——你帮我签合同, 我就想办法让母亲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父亲欣然答应。

  就这样, 她成了这家公司的练习生,每天点灯熬油地练习声乐和舞蹈, 和所有同期的小姑娘一起, 期待着出道的那一天。

  但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两年过去, 孔珍珍一直没能出道, 也没有获得任何商演的机会。她不得不出去打工赚钱,缴纳高昂的练习费用, 外加养活自己。

  年轻女孩打工难免会遇到骗子。孔珍珍轻信了一家中介的话术,到某家公司应聘电话销售,结果对方却是一个贩卖器官的犯罪集团。

  她和其他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孩子被带去了大山里的某个厂房,不知道关了多久。在她绝望地以为自己即将死掉的时候,警方端掉了犯罪集团的窝点,把她们救了出来。

  孔珍珍记得,自己获救的时候大概是后半夜。天空已然黑透,不见一丝星光。

  时值春末夏初,夜里的山间还是很冷,气温只有几度。她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衣,不怎么挡寒,冻得瑟瑟发抖。

  现场非常混乱,警方忙着追捕到处乱窜的犯罪分子,医护人员忙着救治已经被切了器官半死不活的人,没人搭理自己。

  她抱着胳膊,在人群里无措地乱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有人在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孔珍珍好奇地转过身。

  不知道是太冷了还是怎么的,她感觉到那双拉住自己的手臂也在发抖。

  山里没什么灯光,彼此都看不太清对方的脸。孔珍珍只隐约知道对面是个男子。

  他说话了,声音很轻,嗓子因为疲惫而显得略微沙哑:“梁时?”

  “你是谁?”孔珍珍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挣脱了一下。

  对方忽然就放开了她,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他似乎缓了好几秒,才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摁亮照明。

  孔珍珍永远都记得灯光亮起的那一刻。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对方似jsg乎有些怅然若失,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失落。

  陈琛此时几乎有点蓬头垢面,连轴转的工作让他看着有些憔悴。冲锋衣的领口,一枚志愿者工作证在手机的照耀下反射着亮光。

  孔珍珍盯着他的脸,眼睛里涌起震惊和欣喜的泪水,在光束以外的黑暗中不为人知。

  陈琛开口道:“抱歉,认错人了。获救者是吗?请跟我来。”

  他在前边走,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在这个无月的夜晚,手机的灯光一路照亮山间崎岖的小路。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前方隐隐透出光亮,孔珍珍看到林间的空地上支了很多帐篷。帐篷前有穿着志愿者服装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看起来和她差不多狼狈的人,应该也是刚刚获救的。

  陈琛走到一张桌子边,拿起一摞登记表,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笔。

  “姓名?”

  “啊?”孔珍珍呆呆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

  “我们是关爱失踪人员的国际公益组织,因为这次涉及跨国犯罪,特地来支持警方的善后工作。现在我需要记录你的信息,之后会有志愿者把你送回家。”

  陈琛语气和缓地解释了一通,又用笔尖点了点登记表:“姓名?”

  “孔梨。孔融让梨的孔和梨。”

  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希望能给对方留下足够深的印象。

  此时的陈琛早已敛去了之前的沮丧,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样子。

  听完她的介绍,他的眼睛里甚至闪过一丝笑意。

  孔珍珍又看呆了。

  陈琛一边登记她的个人信息,一边公事公办地说:“原地稍等一会儿,会有大巴来接你。”

  她刚想出声答应,饿了一天的肚子忽然开始咕咕直叫。

  孔珍珍难为情极了,表情都忸怩了。

  陈琛停下笔,在冲锋衣的口袋里翻了翻,摸出唯一一块巧克力,递了过来。

  那是个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写的全是外国字,孔珍珍不认识。她愣愣地接过,也没有打开,只是拿在手里盯着看。

  陈琛瞄到她冻得发抖的手,又起身去帐篷里找出一条毛毯给她。

  她感动地接过:“谢谢你。请问……”

  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人着急地跑过来和陈琛说话,似乎山上又发现了新的被困人员。

  陈琛迅速和志愿者离开了。

  孔珍珍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走到桌子旁,低头浏览那张登记表。

  志愿者姓名的一栏上写着:陈琛。

  “原来这是你的名字。”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看他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认出她。

  是啊,隔了那么久,谁还会记得自己随手帮助过的一个啤酒小妹呢?

  *

  一年前,孔珍珍为了生计,被同公司的练习生姐姐介绍到一家高档酒吧卖啤酒。

  自己初来乍到,年纪又小,还没学会和客人虚情假意地应酬,不是被出言戏耍,就是被人上手吃豆腐。可是那份工作的收入真的很高,她舍不得辞职,只能咬牙忍着。

  遇见陈琛的那晚,自己一单都没有做成,已经在担心等下会被经理骂得狗血淋头。

  一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男客人装着有兴趣买酒的样子,一直抓着她不放,手还很不老实地到处乱摸。

  她很害怕,但是又心存侥幸地想,忍一忍吧,这桌人看起来像是有钱的,说不定会下单呢。

  后来陈琛三言两语,买下了她整晚的任务额,她拿到了最高提成。

  回到里间的时候,酒吧老板娘都跟过来问她,是不是六号桌的陈公子包下了她的单。

  她懵懵地说,不知道是不是陈公子,就是那几个人里最好看的一个。

  老板娘一脸兴奋,说小孔,你可是有大造化了,知道那位是谁么?大名鼎鼎的陈氏财团听说过没?

  她拿出一张纸条塞给她,让她写上电话找机会递了。人家要是感兴趣,今晚上把她带走,从此就飞上枝头了啊,还用得着在这里卖酒?

  孔珍珍茫然地睁着大眼,回想起刚才陈琛对着她浅笑的样子,听到老板娘鼓励的话语,忽然有一丝泄气。

  她太累了。练习很辛苦,打工赚钱也很辛苦。之前不是没人对她有过这个意思,可是她不愿意。

  但是这一刻,也许是承受了太长时间的辛酸和屈辱,她忽然有点想要妥协。

  老板娘让孔珍珍去把衣服换了,妆也卸掉。她说,陈公子年纪不大,应该喜欢清纯点的,你素颜更好看。

  可是那张纸条最终也没能送出去。

  孔珍珍站在酒吧门口,望着陈琛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竟然开始怦怦直跳。

  明明他拒绝了她的。

  他竟然只是单纯的替她解围而已,不是因为任何龌龊的念头。

  孔珍珍忽然有点想哭。

  自那以后,出于莫名的心理,她一直没有换过发型,常年留着一头微卷的栗色长发。她记得,他夸过她的头发好看。

  她被慈善组织送回了帝都。

  母亲出现在娱乐公司门口,抱着她痛哭流涕。她告诉孔珍珍,自己再婚了,对方有些势力,愿意支持孔珍珍在娱乐圈发展。

  于是,在继父的帮助下,她转投了另一家影视公司,不再做女团练习生,而开始拍戏。经纪人锋哥很看好她,给她取了艺名珍珍。

  改了名字后,一切似乎都顺风顺水起来。孔珍珍在22岁那年凭着一部古装剧一炮而红,成为了风头无两的流量小花。

  她长得很美,性格也包装得很甜,收获了无数粉丝的拥趸,圈里圈外追求她的男人更是多得数不清。

  可是孔珍珍谁也看不上。她的心里,一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