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半夜, 富丽海KTV的歌声依然绕梁不绝。

  这里地处南城西面一个大型批发城附近,周围道路狭窄,店铺林立, 将老城区独有的衰败和热闹融合得浑然一体, 房价却又出奇的高,受众大多是南来北往的生意人。

  张雨绮穿着一身黑色的低胸紧身蕾丝,领口几乎没什么遮挡, 露出大片白嫩的好风景。超短的包臀裙更是勾勒出迷人的身材,虽然个子小, 但10cm的防水台一撑, 倒也显得玉腿修长, 风情万种。

  她娇小又性感的长相很受这边客户的青睐,几乎成了半个头牌。今晚,领头的妈咪兴奋地跟她说,有大客户包场,一看就是上等人!

  推开包厢的门, 只见一个西装革履、面色清冷的年轻人站在屋子中央。张雨绮刚要上前媚笑一番,对方忽然伸手,递过来一张名片:“你好, 我是陈氏财团驻南城总裁办负责人, 鄙姓林。”

  ……

  KTV的后巷,一辆面包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周围黑压压地站了一排人。

  张雨绮围了件风衣, 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跟着林秘书走到车前。车门拉开, 露出刘小柱那张多年未见的脸。

  刘小柱四肢被捆得结结实实,蜷缩在后座上, 已经没了意识。

  “他中间试图逃跑,所以花了一些时间。”林秘书解释道。

  张雨绮上前,用发抖的手把刘小柱的脸掰正,定定地看着他。这张脸此刻有些浮肿,眼窝上一团青紫,嘴角还挂着涎水。张雨绮忽然有些茫然,自己当年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

  这时,车旁边的阴影里闪身出来一个圆寸的花臂大哥,大哥挺着个啤酒肚,脸上爬满横肉。本是凶悍的长相,此刻却笑得很谦卑。

  “这位是腾哥,在南埠那边经营jsg民间放贷公司,上次去你家讨债的就是他的人。”林秘书介绍道。

  腾哥立刻赔笑道:“不敢不敢!上回是手下那几个不长眼的崽子有眼不识泰山,误砸了姑娘的地方,都是一场误会!误会!哈哈哈……”

  林秘书没理会腾哥尴尬的笑,继续对张雨绮道:“刘小柱这两年在深城有一些积蓄,但还不够平账,人会交给腾老板,在带走之前,来让你见一面。”

  说着,他又从助手那里接过一个文件袋,递了过来:“这里有刘小柱的身份证件,张女士如果想离婚,我也可以协助。”

  张雨绮接过纸袋,哆哆嗦嗦地打开,里面除了证件之外,还有几张照片。她借着车灯,一张一张仔细地看过去,全是刘小柱在深城的偷拍,每张照片上都搂着不同的女人。

  半晌,她嗓音嘶哑地说:“我要离婚。”

  “哗啦”一声,面包车的车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刘小柱的身影。

  开车之前,张雨绮走到林秘书身边,小心翼翼地道:“谢谢您……也谢谢陈先生。”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忐忑地说:“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们的。陈先生他,是不是想让我……这种人,离梁时远一点?”

  林秘书摇头道:“不必。陈总感谢张小姐这些年对梁时小姐的陪伴,一切如常即可。张小姐今后如果遇到麻烦,也可以联络我。”

  说罢,他微微地点头致意,上了车。

  张雨绮看着一行车子消失在前方的黑夜中,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她紧了紧衣领,反身往KTV走,每一步都无比轻松。压在身上数年的负担一朝了结,肺里仿佛注入了新的氧气,让她感到如获新生。

  *

  梁时醒的时候,手机上收到来自张雨绮的十条60秒语音和二十个哇哇哭泣表情。

  梁时:……并不想点开。

  手机暂时放在一边,她掀开被子下床,简单洗了个脸,就冲到厨房开始忙碌。

  从上周开始,她就每天早起,给陈琛做早饭。

  虽然陈琛多次表示并不需要,但是她很坚持,并在持续观察中摸清了陈琛出门的时间。

  今天的早餐是香煎猪柳蛋三明治,梁时把东西包好,又热了一盒牛奶放进餐包。

  陈琛出来的时候,正在边系领带,边打电话。

  是一通英文的跨国电话,讲到要紧处,他手上的动作渐停。梁时走上去,很自然地接过那条领带,替他接着打。

  这下轮到陈琛惊讶了,用口型问她:什么时候学的?

  梁时也用口型回道:刚学的,实践一下!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这张脸未施粉黛,白皙剔透,甚至可以看到浅色的小绒毛。脸袋上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像杏核一般圆润,闪着干净又澄澈的光。尤其当她抬起眸子直直望过来的时候,真当得起一句皓齿明眸,远山芙蓉。

  除了……

  陈琛抬手,轻轻抹掉她脸颊上的番茄酱,“走了。”

  司机和小方已经在楼下等候多时。陈琛上车,打开餐包,猪柳蛋的香味扑鼻而来,里面竟然还有一盒牛奶。

  他微微一笑,边听小方的日程汇报,边收拾掉这份小学生营养早餐。

  梁时在露台上看着陈琛的车走远,才伸着懒腰回到室内。她就着剩下的材料简单吃了个早餐,然后边听张雨绮的语音,边开始收拾房子。

  昨天就听陈琛讲了刘小柱的事,梁时感慨,他花了不到一个月,就解决了她们俩长达两年的困扰。

  从此,不用再躲躲藏藏,不用再往这个深坑里填利息,张雨绮也终于可以从这场劳神伤财的婚姻中解脱。

  梁时不傻,当初陈琛威胁她“以工抵债”,实际是给了走投无路的自己一条活路,让她有饭吃,有地方睡,免受欺凌。

  她很珍惜陈琛的好意,无论这好意是出自对小时候玩伴的关心,或仅仅是对一个熟人的同情,她都不介意。

  经过那漫长的分离以后,梁时都不敢想,有一天自己还可以待在陈琛的身边,每天能见面,还能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每天早晨,她都怀着期待的心情醒来,走出卧室的门,就能看到陈琛。

  早上的陈琛很柔软,就像刚睡醒还没有伸出爪子的猫科动物,浑身散发着慵懒。

  梁时出来的时候,有时他刚刚洗完澡,头发上还在滴水,额发胡乱地挡住眼睛,倚靠着吧台喝水。

  有时候,他一边刮胡子一边听英文广播,头发胡乱支棱着。听到荒唐的新闻,还会忍不住问号脸,和梁时面面相觑。

  也有的时候,梁时一觉醒来,他已经穿戴整齐要出门。这种时候,陈琛会抱歉地看着她,解释自己早上有急事,要早走。

  走之前还给她留下两只他煮好的白水蛋。

  陈琛总是劝她不必早起,可以多睡一会,可梁时不愿意——晨光里的陈琛这等好风景,她舍不得不看。

  *

  梁时刚指挥着扫地机器人把房间清扫了一遍,送食材的师傅就到了。她把东西清点好,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再去阳台上收洗干净的衣服。

  她会很仔细地熨陈琛的每一件衬衣,连侧缝都要左右对齐才行。衬衣叠好,梁时抱着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埋头轻轻吸了吸。

  吸了几口,梁时老脸一红,有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害羞。她抱着衬衣,傻笑着跌进沙发里,想着,给它们熏点喜欢的香味吧。

  脑子里开始琢磨几个男士香的牌子——唉,多少年不逛专柜了,改天要去南城最顶级的商场转一圈才行。反正陈琛那张卡也没有限额,替他消费一瓶香水应该不过分吧。

  这样,以后他身上的味道,就由她说了算了。

  梁时的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小得意,仿佛成功圈到了地牌的小动物。心底里那一点卑微的占有欲,通过这个小动作暗戳戳地得到了满足。

  下午的时间相对悠闲,梁时会趴在餐厅的吧台上,拿着个本子写工作笔记。她虽然有一定的烹饪技巧,但擅长的菜品种类有限,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样,给人当保姆是远远不够的,需要不断学习新的路数。

  而且她还发现,家政也不仅仅只是打扫房子那么简单,尤其对于陈琛这样高级别的雇主来说,这套房子和房子里的一切物品,都是需要精心养护的。

  以前当大小姐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过佣人是如何搞服务的。如今地位翻转,一切只能从头学起。

  梁时趴在餐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叹了口气:“哪个行业都不是容易的,还好陈老板看起来挺包容。”

  她打起精神,在本子上继续写写画画,记录着领带的第三种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