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习惯会变的。
纪华清跟着喝了几天果汁,她爱上了,自己不知道,周荟提了出来。
顾以柠看着菜单,有一瞬不解,“我有什么坏习惯?”
“很多,多到你女儿特地告诉,你三天两头不吃晚饭。”纪华清抬起下巴,故意看着她,“原来我在家这几天,你和我演戏呢。”
顾以柠的坏习惯,很多,多到纪华清如数家珍,高中时期就不爱吃早饭。
纪华清有深刻的印象。
至今忘不了。
顾以柠心虚,唤来服务员,随意点了两道菜,又问纪华清:“你点了吗?”
“点过了,就等你。”纪华清说。
顾以柠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就这些,可以做了。”
服务员走了,她才看向纪华清:“你们怎么来的?”
“小小柠打车的,它选了一家评分最高的酒店,我跟着它来了。”纪华清夸赞小小柠,“它可比人有用多了,人不会说三道四。”
“但它会被定位。”顾以柠说。
纪华清笑了,“定位就被定位,我又不做违法的事情,也不想瞒你。”
“那件事,我让人上网查了。那个女孩死了以后,没有家人来领尸体。其实,这件事前天发生的,我让人去打听了下。她父母坚持说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不承认。这是其一,有人觉得她父母不想将赔偿金吐出来,所以就一直不承认。”
“赔偿金?”纪华清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所以,就不认了?”
顾以柠细眉轻挑,不觉叹气,道:“其他人以为她没有上飞机,所以就该将航空公司的赔偿金还回来。你、懂吗?”
纪华清沉默,面色有些差。
十五年,女孩的父母开始忘了她。
十五的时间,足以抚慰丧女之痛。
“我接到了户籍警的电话……”顾以柠慢慢地眯起眼睛,眼中划过一丝无奈,“她问你的情况,需不需要帮助,我拒绝了。你很好,对吗?”
这些时日以来的接触,除去第一日的崩溃,她感觉出来,纪华清在努力融入这个社会。
做今年高考题、打印教辅资料等,都说明她想靠自己活下去。
纪华清的性格就是这样,开朗乐观。
她又说:“今天车上,我看到那张照片,下意识将你带了进去,我不想再失去了。我曾经无知,害了你。”
顾以柠顿了顿,眉尖蹙起,“所以,纪老师,你不会那么做的,我自信我可以让你融入这个社会,回到你之前的生活。”
纪华清抿了下嘴角,看着杯子里的鲜榨橙汁,“顾以柠,十八岁的你,很幼稚。”
“但是眼前的你,让人高不可攀。”
“你可以攀,我心甘情愿。”顾以柠急急地开口,“我不是疯子,我只是想守着你而已。”
不知者无畏,我现在害怕了,所以,我可以等。
纪华清笑了,“周荟说你是疯子,疯得彻底,可我觉得你很干净,你在坚守你的初心。顾以柠,你的身心都是干净的,对吗?”
顾以柠不缺女朋友,甚至可以养情人,但她没有。
她拒绝了同样幼稚的程清棠,也拒绝了和她同样优秀的时序,她不疯。
她只是干净而已。
纪华清的轻描淡写,像是一层光,将顾以柠笼罩了。
顾以柠确实疯,从高中开始就疯了,毕竟她和寻常人不一样。
她亲眼目睹父母争吵,亲眼看到母亲将父亲推下楼,更甚至,眼睁睁看着父亲咽气,母亲被带走。
光是轻轻去想一遍,都会让人发疯。
如果再加上一条,刚被人从地狱里拉出来,开心高兴,拉她出地狱的人,永远消失了、死了。
谁会不疯呢。
服务员上了一杯果汁,放在顾以柠的面前,将她唤醒,“你在可怜我?”
纪华清反问:“你需要人可怜吗?我拿什么可怜你,拿你的一腔喜欢?我身上的衣服都是你的,喝的水都是你买的,究竟是谁可怜谁?”
顾以柠抬首,看着对方。
对方就像是一面镜子,自己站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她说:“别人不可以,你可以!”
“顾以柠,你在自卑什么?”纪华清正视她,她的思想有些偏执了。
在对待感情上,她像是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需要人指引。
“顾以柠,你该想,我答应你和你交往,会不会是因为你的钱,而不是我在可怜你。你的想法,为什么和正常人不一样。”
纪华清蓦然想起宋明瑶的话,她有抑郁症。
她不懂抑郁症是什么样的,顾以柠表现得很正常,可遇到她的事情,就不正常了。
纪华清迟钝,顾以柠觉得她会轻生,代替了自己的想法。
顾以柠自己有轻生的想法,走不下去了,就会轻生。
她说:“你要不要看看你这张脸?”
顾以柠疑惑,眼中迷茫:“怎么了?”
“漂亮、美艳。”纪华清毫不吝啬地夸赞她,“你看我,我有什么?”
顾以柠说:“你有我。”
她的眼睫轻颤了下,这一刻,她好像又抓到了自己的主导权。
对面的纪华清看着她,目光定在她精致的五官上,冰冷冷的脸色,符合她给人薄凉清冷出尘的印象。
顾以柠在高中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追,后来父母出事,她的性格偏向怪异,张扬的性子给她添了几分魅力。
纪华清说:“所以,你不用自卑,顾以柠。”
这张脸,谁不羡慕。
她认真地看着顾以柠,曾经的青涩早就散去了,眉眼间的冷艳,带着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难以忽略的是她气质。
顾以柠低头,口干舌燥,低头用吸管吸着果汁,对面的人忽而抬手,摸摸她的脸。
肌肤柔滑,在餐厅的光下看到细细的绒毛。
顾以柠没动,任由她摸着,看得有些出神。
菜被陆续送了上来,纪华清饿了,她指着面前的乳鸽,“小小柠说这个好吃,大数据推荐的。”
顾以柠微微点头,“我吃过的,确实好吃,你可以试试。”
纪华清咬了口,表皮酥脆,油而不腻,“推荐不错,你晚上回去吗?”
顾以柠看着脆皮乳鸽,一层脆皮,上面淋了些汁水,她看得有些出神,回去吗?
“我开的是总统套房,我本想一般,小小柠说它有钱。”
顾以柠回神,解释说:“它绑定了我的信用卡。”
“难怪了,那你晚上留下。”纪华清低头,目光落在菜上,像是随意出了一句。
可她的耳朵开始红了。
顾以柠这回笑了,认真地打量她的神色,“你说真的吗?”
“那么大的床,难道是真假的?”
顾以柠笑得抿唇,转首就看到小小柠盯着她俩,她不高兴了,“晚上把你关机了。”
“我有电,吃饱了,不用关机。”小小柠反驳。
纪华清也跟着笑了,问顾以柠:“她可以买房吗?”
“看房价,两百万以下可以,超过不行。”
“可以多刷两次,一百九十九多刷两回,就可以买了。”
顾以柠被她幽默的语气逗笑了,嘴角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
两人在一楼餐厅用完了饭,房间在九楼,坐电梯上楼。
等电梯的时候,服务员来了,看着两人身边的机器人,“你是几楼,怎么没见过你。”
顾以柠解释:“我的,我带过来,可以上楼吗?”
服务员出现为难的神色,像是怕被人偷窥一样。
顾以柠意识到她的为难,说:“那交给你,你今晚带它,明天还给我。”
“那您等会,我请示下领导。”
服务员打电话请示领导,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来了一个穿黑色工作服的女人。
女人大概有四十岁了,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见到顾以柠,脸色微变了,“是顾总,您这是?”
“家里不够住,来你这里住,不行吗?”顾以柠挡着了对方面前,歪头微微一笑。
歪头笑可没有卖萌,反而,让对方不寒而栗,“这个是?”
“我、我老师刚来,不认识路,我给你选了个引路的。这里就是她听取机器人的意见来的,房已开了,刚刚能上去,现在为什么不能?”
突然,纪华清开口:“刚刚也没上去,在大厅等我的。”
顾以柠又是一笑,摸摸小小柠的脑袋:“小柠檬,你可真委屈呀。”
酒店经理忙道歉,“对不起,顾总,你想带上去也可以,但机器人不是普通人,它有探测的功能,您签个协议?”
“如果我不签,你们能退房费吗?”顾以柠微笑面对,“我没有为难的意思,我只是在争取自己的权利。”
酒店经理有些为难,顾以柠看着不远处的酒店机器人,“我和你们的合作,还在继续呢,你确定吗?我只是来开房睡觉,很难吗?这就是一个宠物,我又不开酒店,搞得我像是商业间谍一样。”
“您说笑了,您上去,它也上去。”酒店经理已经额头上汗了。
顾以柠不急不缓:“还签协议吗?”
“刚刚是我草率了,您不用签,电梯来了,您上去吧。”
酒店经理依旧露出得体的笑容。
顾以柠进入电梯,依旧看着酒店经理,唇角扯了扯,露出一抹笑容。
她的笑容,落在纪华清眼中,心如擂鼓。
“你别那么笑,太吓人了。”
“吓唬别人而已,吓到你了?”顾以柠收敛笑容,抬手拍了拍小小柠的脑袋,“白长这么大的个子,被人欺负也不说。”
“你在指桑骂槐吗?”纪华清立即意识到她嘴里的意思。
白长那么大的个、被人欺负……
顾以柠冲她露出无辜的笑容,“我说你了吗?我说的是机器人。”
电梯到了九楼,两人进入套房。
顾以柠直接在沙发上坐下,也不去看酒店的构造,她的反应,引起纪华清的怀疑。
“你以前来住过?”
“住过很多回,很多时候不方便回家。”
“你很潇洒。”
顾以柠抬头,看过去,对方正直勾勾地看着她,她立即丢下手机,走过去,“工作安排。”
她靠过去,在纪华清的唇角上亲了亲,“我们可以做成年人的事情吗?”
“不可以。”
顾以柠意外:“你刚刚夸我干净的。”
“那是哄你的废话。”
顾以柠攥着拳头,手背上浮现凸起的青筋,纪华清凑到她的跟前,“我今天看了些动画片。”
顾以柠:“?”
她下意识看向小小柠,“打开历史记录。”
“历史记录已删除。”小小柠立时回答。
顾以柠:“……”
“纪华清,你看了什么?还要删除,做贼心虚吗?”
纪华清回房间去拿衣服了,背着身子说话:“我带了衣服,你没带衣服,怎么办?”
“我让跑腿回去拿。你先说,你看了什么动画片?”顾以柠伸手在机器人的屏幕上翻找,同时发出指令:“恢复历史记录。”
小小柠:“彻底清除,无法恢复。”
顾以柠倒吸一口冷气,伸手就要拍机器人,被纪华清眼疾手快地握住手,“你这和迁怒孩子,有什么区别?”
“它在带坏你。”
“它是你送给我。”
“你和我说,你看了什么?”
“看了些动画片而已,接吻,很多种方式的接吻,你要试试吗?”
顾以柠:“你说真的吗?”
“你想试试也可以。”纪华清大方表态,“我觉得我都学会了。”
顾以柠:“?”
“纪老师,你是认真的吗?”
纪华清面色有些犹豫,听她喊纪老师我,为人师表的罪恶感,徐徐浮上心口了。
她拒绝了,“假的,我去洗澡。”
她果断转身,去浴室洗澡,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留下顾以柠一人对着空气发呆。
哪里又说错了吗?
纪老师三个字?
顾以柠后悔到全身无力,仰面在沙发上躺下,打开手机开始和周荟吐糟的。
【她说亲我的,我喊了句纪老师,她就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了。】
周荟:【活该,下回再喊,门都不给你进,去酒店也不会喊你。】
顾以柠:【大哭jpg.我后悔了,我以后改。】
周荟:【最好死活不改,让她改,你坐享其成,天天喊着纪老师、纪老师,我爱你。】
顾以柠换个人吐槽,打开裴以柔的界面,想起宋明瑶今天发的消息。
时序和程清棠在查纪华清?
沉默须臾后,顾以柠还是直接拨通了电话。
几乎两声就接通了,里面的声音急躁:“我玩儿游戏呢。”
“裴以柔,谁让你问纪小姐的事情,不要说自己问。裴以柔,你敢说一句慌,我生意没了,你的生活费没了,自己去要饭。”
裴以柔慌了:“别呀,程清棠让我问的,她说纪小姐像你们09年毕业照上的纪华清,一模一样,就问你在哪里遇到她的?”
顾以柠:“还有呢?”
裴以柔:“没了,她就让我问问,我觉得没事就问了,怎么,有事儿吗?人家喜欢你,想知道你的事情,也没有奇怪呀。谁让你这么招人喜欢呢。”
顾以柠:“别犯蠢,裴以柔。不要给人当枪使。对了,程清棠和时序的关系怎么样?”
“时家那个掌权的?”
顾以柠嗯了一声。
裴以柔说:“我不知道,程清棠没告诉我,需要我问问吗?”
“有空问问,挂了,别犯蠢。”
电话挂了。
顾以柠看着屋顶上的灯,微微出神,程清棠查纪华清干什么?
她暂时想不通。
纪华清出来了,穿了浴袍,浑身沾染着湿气,脸色红润,修长的玉颈下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顾以柠躺着没动,听到声音后只歪头看了一眼,对方走了过来,她说:“纪华清?”
纪华清低头看着她,湿漉漉的长发垂着肩上,对方慵懒而不自知。
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
纪华清此刻肌肤透着粉,像是江上的雾里出现一株桃花树,恰逢落花,满地落英。
她蹲了下来,看着顾以柠的眼睛,笑了笑,她的笑,澄澈。
比起顾以柠,不知真诚了多少。
这就是老师,眼中的真诚,让人折服。
顾以柠脸色如晚霞,几乎是快速坐了起来,“你这眼神学谁的。”
纪华清:“动画片。”
顾以柠扫了一眼机器人,眼中透着不满,可惜小小柠是个机器人,无所察觉。
她避开纪华清的视线,仓皇坐直身子,腰背挺直,很快,她又意识过来,自己在躲什么?
她是纪华清,不是其他人。
刚刚的躲避,几乎是刻在骨子里,下意识的动作。
回过头来,她看向纪华清:“动画片教你那么多?”
纪华清大方地承认:“我只是想看看社会进入到哪一步了,开放到哪一步,那样的视频里最能透露出来。”
她坐下来,缓缓道来,就像是解释古文,说得头头是道。
顾以柠觉得她的话很对,甚至点头附和,“那你看到了什么?”
“该看的都看到了,不该看、我想应该没有不该看的。就是要付费。”纪华清抬手,捋捋鬓角的碎发,“你没收到扣款信息吗?”
顾以柠下意识去打开手机,果然,看到了扣费信息。
她给母亲也开了卡,对于这种扣费信息,都不怎么在意的。
看过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深吸一口气,说:“纪老师的进步,有目共睹,值得庆贺。”
“怎么庆贺?”
顾以柠凑过去,捧起她的脸,亲上她的唇角。
这回,是她主动的。顾以柠激荡不宁的心终于在此刻沉稳了。
她亲上了纪华清。
唇角上的清香,让她开始沉迷。
她一点一点浅浅啄着,慢慢诱着对方靠近,汲取口中的味道。
顾以柠感受到自己掌心中的脸颊越来越烫,温度逐渐高了,甚至有些烫手。
捧在掌心中的温度,让人忍不住发出怜惜。
埋藏记忆里的温度,重新回来了。
让人忍不住驻足。
顾以柠停了下来,呼吸急促,她的脸上,同样晕开了吸引人的胭脂。
她不仅耳朵红了,就连脖子都泛着粉妍。纪华清诧异,“原来,你没有吻过别人。”
顾以柠亲吻的动作看似熟练,可眼神骗不了人。在她望过来的时候,眼中染了一层诱人的水光,透着几分干净。
她若是在花丛中流连,就不会露出这副羞涩的模样。
顾以柠起身走了,“我去洗澡。”
纪华清笑了,发出声音。
笑声让顾以柠心底不甘,她忍不住回头:“笑得好像你以前吻过别人一样。”
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吗?
纪华清坦然说:“我看了很多动画片,都没有害羞,我以为你也不会,我以为你是情场高手,原来,你和十八岁的时候一样。
顾以柠:“??”
洗澡、洗澡,只有洗澡才能让自己冷静。
浴室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纪华清摸摸自己同样发烫的脸颊,打开手机,继续学习。
高中年级教辅,跟进社会发展,早日回到班级。
顾以柠出来后,继续进房间,跑腿的将衣服送来了,被她随手搁在一边。
纪华清还在看资料,看得很认真,顾以柠没有打扰她,自己先回屋睡觉。
同时,打开手机,看户型,搜寻周荟所在的小区。
两人各自忙碌,过了十二点,纪华清才进来,揉揉眼睛,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关灯,躺上床。
床很大,两米的床。
顾以柠躺在一侧,手机放在几上充电。
纪华清躺下,没有急着睡觉,闭上眼睛,浓浓深夜里,她感觉回到了从前。
从前,她和顾以柠不止一次挤在一张床上。
她租的房子里。
顾家的房子里。
后来过年的时候,她带顾以柠回家,除夕夜,她们还是挤在一张床上。
就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现在还是2009年,她们躺在了顾家的房间里。
她悄悄叹气,背过身子,被子牵动着,睡梦中的人睁开眼睛。
顾以柠说:“你过来些。”
纪华清脑海里的神经陡然绷住了。
顾以柠伸手,将她拉了过去。
灯都关了,什么都看不到,但对方的呼吸声好像就在耳边。
顾以柠躺在她身边,问她:“要不要一起看动画片?”
纪华清:“?”
晚上还夸她干净呢。
“小小柠没电了。”
顾以柠说:“来之前充满电,待机时间很长,让我也看看社会怎么进步的,行不行?”
纪华清忍着脸上的热意,说:“一起看、也行。”
顾以柠起身了,打开门,发出指令,小小柠进来了。
灯没开,黑漆漆的房间里,小小柠挪动得很平稳。
顾以柠坐在床上,拉着纪华清起来,两人并肩坐好,兴致勃勃问她:“你买的是哪个网站的?”
纪华清深吸一口冷气,脸上热意不减反增,“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