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知鱼没心情在这儿跟他耗下去，他不欠这个人什么，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在这里听他对自己的随意评判。
“麻烦你跟叶池说一声，我先走了。”他冷淡开口，起身就走。
“你——”
钟恒没想到他一点面子都不给，慌乱地看了眼收银台那边，见叶池没有注意到他们这里的情况，想伸手去拉住简知鱼。
但对方趁他注意力转到叶池那边时，就丝毫不拖泥带水地顺着人流走出了店门。
钟恒收回手，攥紧拳头，脸色难看失措。
过了两分钟，叶池结完账回来，他们的位子上已经只有钟恒一人了。
“小鱼呢？”
“走了。”
“走了！？你在逗我？”
“……”
见钟恒无言沉默，不似在说假话，叶池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简知鱼不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出来吃饭了，但以前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径直离开了。
这实在离谱，他清楚这也绝对不可能是简知鱼自己的原因。
叶池环顾四周，店里店外都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他把视线落在钟恒身上，眼神是钟恒从未见过的凌厉：
“他为什么要提前走？也不跟我说一声？”
钟恒坐在凳子上，闻言抬头看他：“我怎么知道？他自己的事你不问他，来质问我？”
“我肯定会问他，但你也得跟我说实话，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走。”
叶池摸出手机，一边跟简知鱼发消息，问他在哪里，一边冲钟恒微抬下巴：
“他不会无缘无故就甩下我自己回去，是你得罪他了？”
“叶池！”钟恒恼怒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咱们认识十几年了，你才认识他多久？”
“这他妈跟时间有什么关系啊？能不能就事论事？扯这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叶池有些不耐烦：“我就是问你他离开的原因而已，你给我上什么价值？”
再说，十几年算什么？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叶阳秋和连琼养了他十几年，简海平和林芙也养了简知鱼十几年，几个人不都还是天天为自己打算？照顾过一点他们的感受吗？
时间确实是一种很有力的武器，是一种很有魔力的东西，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是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就改变多少的。
该有的就会有，该没有的，再过十几年也不会有。
手机上收到了简知鱼的回复：我已经在出租车上，先回家了，不用担心。
他舒了口气，心里起伏的焦躁和不安被稍稍安抚了些许，掀起眼皮看见钟恒的脸色格外难看，语气放缓：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钟恒缓缓深呼吸：“我激动是因为你变了。”
叶池失笑：“每个人每一天都在变好吗？变高变老变成熟变聪明变蠢，人没有改变才可怕。”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无端的沉默中，叶池的拇指指甲慢慢摩挲到食指的指腹上边，不自觉地用力挤压着指腹上的肉。
刺痛传递到脑中，他忽然想起之前也曾看到简知鱼无意识地这样做，那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吗？
焦躁、憋闷、心里压着一股火没处发？真难受啊！
区别在于他是最近才有这种情绪的，但简知鱼或许已经持续很久了。
叶池垂着眼，面无表情的模样让钟恒的心渐沉。
“钟恒，我不准备跟简家的人说出真相了。”
钟恒的瞳孔皱缩。
“我确定好了。”
“我想用最不会伤害到他的方法带他脱离简家，而且……”
“他的身边必须有我。”
钟恒垂在身侧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你真是有病……”
叶池笑笑：“有病就有病吧，随便你怎么说。”
“叶池你听我说，你亲生爸妈他们在樟城这边虽然看上去很低调，只是普通有钱人，但我查过，他们在海港城的家族是有势力的，不是我们平时随便在街上看到的那种，你懂吗？你认回亲爹亲妈，以你的头脑，到时候进入简家，就是跨越阶级，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你想把这些都拱手让给简知鱼？”
叶池的舌头轻轻抵了抵腮，不耐地蹙眉：“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说的啊，我要带他脱、离、简、家！什么拱手相让？你以为他很想要？”
钟恒冷眼：“你不是他，是永远不会了解他的真实想法的。”
叶池嗤笑：“同样的话，对你也适用。”
“叶池！”
“够了！”叶池的脸色变冷。
“既然你不愿意说原因，我也不可能撬你的嘴，但是我早就告诉过你了钟恒，我的未来我自有打算，不需要别人来教我怎么选，而且你根本不了解我和他的情况，很多事情只能凭空想当然，给不了什么有价值的建议。”
钟恒脸色苍白，还在试图说服他：“你现在还太年轻了，你——”
“行了！你好像还比我小两个月吧，别跟我搞这些深沉的。”
叶池没有把钟恒的话放在心上，他急着想去找简知鱼，简单交代两句过后，便跟钟恒分开。
他虽然看得出钟恒脸色不好，但这事本身跟钟恒的关系就不大，他不觉得需要跟别人解释得太清楚。
他甚至觉得，没有亲身去体会一番简知鱼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再怎么解释都是解释不清的。
回到家的简知鱼一进门就看到林芙坐在客厅里，见他回来后，林芙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朝他微微颔首：“跟我来书房一趟。”
简知鱼将脱下的外套慢慢挂在衣架上，他有些厌倦，厌倦那颗像定时炸弹一样的心脏，厌倦这样的生活，厌倦身边的所有人，甚至厌倦自己。
灵魂仿佛在受着煎熬。
他面无表情地上了楼，走进书房，关上房门。
林芙坐在书桌后面撑着脑袋，又拿出手机，盯着屏幕看了良久，似乎是再次确认了消息，才缓缓放下，眼神定定地看着这个无法给她带来利益的儿子，沉声道：
“你知道下星期要去你爷爷那边过春节吗？”
简知鱼点点头，每年都去，他不知道林芙怎么突然提这一遭。
“那你知道你爸这次在考虑把那个私生子带过去吗？”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朝他射来，他猛然一愣，避无可避，心脏开始凶猛地缩紧。
林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你爷爷那边未必同意，现在情况还不明朗，我先给你提个醒，免得到时候那个野种突然出现，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知道了。”简知鱼低声道。
“知道就好，不用担心，那野种年龄比你小，暂时还掀不起风浪，不过过几年就说不一定了。”
“我把礼物准备好了，到时候你亲手送给你爷爷，礼物的种类和用途等会儿你记一下，不要忘了，免得在老爷子面前一问三不知，弄出笑话。”
“好。”
“到那边之后要多跟那些简家的老朋友走动，你今年也成年了，社交这方面要多学学，我会让许秘书把行程表给你，到时候你根据行程表走，不会漏掉重要的人。”
“嗯。”
“你这方面我还是放心的，很有时间观念，就是话太少了，半天不吭声儿，这个是弊端，要改掉，你看看你姑姑的那个女儿，哼，简直舌灿莲花，三言两语就能诓住人，也不知道是别人太傻还是她太精。”
简知鱼唯有沉默。
他天生就不是这块料，加上本该去学校上学的几年都是在家请家教，他一天下来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久而久之，就变得寡言少语了。
有时候他都会想，会不会他并不是那种天生不爱说话的人呢？
但已经无从考究了。
“你要有紧迫感啊知鱼，你今年就成年了，你的堂哥堂姐都是大学时期甚至高中假期就进公司总部历练的，你因为这个病落后他们太多了。”
简知鱼闭了闭眼，有些喘不过气，应声的音量也不大：“知道了。”
“高考努力一些吧，虽然学校我能安排，但分数要好看一点，你堂姐当初早就拿到国外大学的offer，高考还不是乖乖考了个漂亮分数，说到底，你爷爷在意这些，老顽固就是看重这种。”
“堂姐的大学很好。”
林芙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毫无置喙的余地：“再好也不是你该想的，那么远的地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是满盘皆输了？”
简知鱼垂下脑袋，眼底那丝微弱的火苗渐渐熄灭，骤然化成一堆坍塌的灰烬。
“我知道了。”他道。
林芙说得差不多了，冲他点头：“好，你去休息吧，等我想到其他需要注意的，再告诉你。”
他慢慢走出书房，将房门轻轻关好，身体里沉重的感觉却并没有因为离开了这个房间而变轻。
楼下传来芳姨的声音，是在跟叶池打招呼。
前后脚而已，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鱼？”叶池喊他。
“嗯，在。”
他听着叶池咚咚上楼的脚步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