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位道骨仙风的真人?为何蒙着面?

  虽不见面纱下的下半张脸,但只看眉眼和姿仪,便已然觉得他该是从画像里走出来的仙人。

  “诸位聚在这里作甚?”

  “哎呦,声音也好听,好似天上来!”巷口卖灌浆馒头的李三娘欢喜地惊叹道。

  李三娘不是会灵观的信徒,她瞅着边人多,就拎着一篮子灌浆馒头来这边人群里售卖。

  如今篮子里还剩几个,李三娘就问沈惟慕要不要吃。

  “你这娘们没长眼吗,说话前不瞧瞧人家衣着,估量一下人家的身份?人家会稀罕吃你这几口破馒头?”

  李三娘旁边的中年男子知道沈惟慕的身份,当即就损李三娘有眼无珠,不知轻重。

  李三娘窘迫不已,她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觉得眼前这少年长得好看,招人稀罕,就想把自己最拿手的吃食分享给对方。

  “对、对不起——”

  “灌浆馒头?没吃过,闻起来好香。”

  沈惟慕对李三娘伸手,道谢。

  李三娘愣了下,高兴地赶紧掀开篮子里的白布。她先用荷叶包着馒头,提壶往馒头里倒了乳酪后,给沈惟慕递过去。

  “乳酪是我自己琢磨做的,比外面的好吃,公子尝尝看。”

  沈惟慕一口下咬去,嘴角粘着些许白色的乳酪。馒头细腻松软,很有弹性,入口似要化掉一般,新鲜灌入的乳酪味道酸酸甜甜,奶香味儿浓郁,很好吃。

  下一口沈惟慕就直接把剩下的灌浆馒头都塞进了嘴里,顺便舔掉了嘴角粘着的乳酪。

  “公子如果喜欢吃,这几个都给公子。”李三娘特别高兴,把篮子里剩下的几个馒头都灌满了乳酪,连篮子一起都送给了沈惟慕。

  “多谢。”沈惟慕也不客气,干脆接了篮子。

  “真有那么好吃?还有吗,我也想尝尝。”

  大家看沈惟慕吃得那么香,他们也想吃,纷纷问李三娘还有没有剩余,他们想买。

  李三娘高兴不已:“有有有,有的是,在巷口的灌浆馒头铺,大家去那儿买就行。”

  开始笑话李三娘的中年男子齐聪,见李三娘的家馒头这么受欢迎,不满地撇了撇嘴。

  “一口破馒头罢了,都没见过世面,还抢着吃上了。”

  齐聪叹了声没意思,就往人群外走。

  “不能白吃,关于这会灵观,您有什么想知道的事都可以问我,知无不言。”沈惟慕对李三娘道。

  李三娘笑着摇头,表示她没什么想知道的。

  “别别别啊,我们想知道。”

  周围人赶紧插话,大家都一起撺掇李三娘快帮他们问一问。

  “我买你家十个馒头。”

  “我买二十个!”

  “我全包!”人群中有一名穿着绫罗绸缎的山羊胡男人高喊道。

  大家扭头一瞧,居然是陈员外,京畿地界有名的大善人。

  陈员外拿出一锭银子,交到李三娘手上,请她一定要帮自己问问,会灵观现如今还可不可信了。

  李三娘迟疑,不知该接不接银子,看向沈惟慕。

  大家看到那一锭大大的银元宝后,都忍不住羡慕李三娘,后悔他们随身没带点吃食来,不然讨好了那俊美小公子,这得银元宝的美事儿岂不落在他们身上了。

  嘲笑李三娘的齐聪,见到这一幕也眼热得很,

  沈惟慕略微点头,示意李三娘可以收下银子,转而对陈员外道:“事在人为,求神拜佛若对你而言能在心里头求个安慰,倒也算也有用。”

  言外之意,不灵,最多给人点心理上的慰藉罢了。

  会灵观半点仙气没有,绝不可能会有应验人们所求。

  陈员外发愁地叹气,“那我求的事儿该怎么办呀!”

  “没法办了,人已经死了。”沈惟慕道。

  陈员外惊愣,呆呆地看着沈惟慕:“小兄弟这话是何意?”

  沈惟慕:“字面的意思。”

  “小兄弟话可不能乱说啊,你知道我求的是什么事儿吗?”

  “你女儿的下落。”

  沈惟慕建议陈员外报官,出了东城门后一直走往东走,往沟里看,或许就能找到他女儿了。

  陈员外震惊:“你怎么会知道我要找女儿?”

  沈惟慕恍然想起什么,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八卦纸,铺在地上,围观的周百姓们立刻让了地方。

  往四周看看,京城内的路面清扫得很干净,居然没有碎石子。

  沈惟慕无奈之下就揪了几块馒头皮,丢在八卦图上。

  纷纷弯腰探看的众百姓们:“……”

  这啥意思?

  “算的。”沈惟慕这才回答陈员外。

  众人:“……”

  已经把话说完了,才摆八卦图,这种先说后算之法真可行?

  陈员外整个人愣在原地,不晓得该不该信沈惟慕的话。

  “再不去,第一个发现她的人就不是你了。”沈惟慕道。

  “你你你——”陈员外很不喜欢外人说他女儿可能死了,正要斥责沈惟慕在乱言,人群外忽有人喊起来。

  “你可会为你说的话负责,如若陈员外的女儿没事,你这般诅咒人家当如何?负荆请罪,跪地上给人家道歉吗?”

  齐聪没走,围观到现在又忍不住出言挑事儿。

  若能见到这样身份的贵公子赌输后狼狈的样子,他会很高兴。

  “可以。”

  众人冷吸口气,很难想象这仙人气质的柔弱公子,除去衣裳,负荆请罪的模样。

  “你呢,此事若为真,你就跪在大理寺正门,大喊一百声自己嘴贱如何?”

  反正大家都不认识他,一会儿证实事情是真的,陈员外女儿真的死了,那场面肯定会很混乱,他趁乱离开就行了。人海茫茫,谁还能真揪出他来不成?

  “好!”齐聪应承得很干脆,殊不知他应下的同时一缕他看不见的气印在了他的眉心。

  陈员外本来要质疑沈惟慕的话,在此刻都咽在了肚子里。少年跟他无冤无仇,看起来身份也不俗,似乎没必要骗他。

  反正他现在没有女儿失踪的线索,出城跑一趟也不会损失什么。

  陈员外心沉下来,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先跟沈惟慕拱手道了声谢,就立刻带人出城。

  齐聪要亲眼见证结果,跟着齐员外走了。

  这时,有一名年轻妇人拿出一贯铜钱来,给沈惟慕,“公子可否帮我算算,我——”

  “我不算命。”沈惟慕顿了下,补充一句,“除非跟命案有关。”

  妇人大喜,连连跟沈惟慕道谢,这说明她所求之人性命无虞,便算是好事儿了。

  “那公子可算出会灵观案子的凶手是谁?”人群中有人好奇问。

  “会灵观凶案的嫌犯已经缉拿归案。”

  “他为何杀人?”

  “贪财,脾气不好。”

  沈惟慕顺嘴提醒大家,要记住钱财当取之有道,为人要戒骄戒躁,少动肝火。

  众人哄笑,问沈惟慕是不是官府派来教诲他们的人。

  “放心,我连杀鸡都不敢,肯定不会杀人。”人群有个书生得意道。

  “你是不会杀鸡,但你什么活儿都让你妻子来做,不杀人也算杀心了,杀得她心如死灰,欲与你和离。”

  书生变了脸色,跟见鬼一样看着沈惟慕:“你怎么知道?”

  “算的。”沈惟慕指了指八卦图,此时八卦图天乾位置刚好落了一片枯树叶。

  书生及众人:“……”

  好神奇的算命之法,以前从没见过!

  “近三日不论在家还是出门,劝大家尽量结伴,接下来京城还会有凶案发生。”

  众人忙问出了什么事,听起来好像很吓人的样子。

  “蘑教听说过吗?”

  “当然听说过,臭名昭著,谁人不知?这三四十年过去了,朝廷还没铲除他们,真的是——”

  有人想骂朝廷没用,突然想到沈惟慕也可能是衙门的人,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难道这魔教近来又猖狂了?”

  “对。”沈惟慕知道大家把蘑教误认为是魔教了,倒无妨,正可以借着魔教的恶名,震慑大家。

  “哎呦,好吓人,那我们可得注意了。”

  “上一次魔教作乱,我记得是为了搜罗三百童男童女。他们这一次的目的是什么?”凑热闹的人中有几位是江湖人,赶忙追问。

  沈惟慕:“二十万两白银。”

  “我的天,二十万两,一大座银山啊。”

  “果然是魔教,好大的胃口!他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啊?”

  “来来来,大家一起都来尝尝新出炉的灌浆馒头。”

  陈员外出钱全包了李三娘铺子里的馒头,但他忙着去找女儿,就要李三娘把馒头分给大家。

  这会子馒头出锅了,李三娘就邀请余下的众人一起去她家铺子里吃馒头。

  一会儿有事儿的都走了,剩下没事儿的二十几人,跟着沈惟慕一起转移到李三娘的铺子内,边吃灌浆馒头边听沈惟慕八卦魔教。

  沈惟慕咬一口馒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地从容咀嚼完后,才开口道:“魔教八长老多变,你们听说过吗?”

  有几名混江湖的武人,他们马上点头回应沈惟慕的话。

  “当然听说过,千机山庄的事情出来后,近来他的名声更响当当了。”

  “多魔头比那孙猴儿还会变,披着各种人皮面具混在人群中,来无影去无踪,没人能识破他真面目,抓得着他。太吓人了!”

  “哼,再多变又如何,还不是不行。”

  “你也听说了?我也听说了,多变空有一身本领,世上无人能敌,可惜做男人那方面却不行。你们说他这样的,到底算是厉害还是无能?”

  “厉害的武人,无能的男人呗。”

  众人哈哈笑起来。

  “我懂了!小兄弟的意思是说,魔教犯案,要这二十万两白银,其实是为了治多魔头那方面的不行?”

  沈惟慕咬着馒头,眨眼道:“我可没这么说。”

  大家一瞧沈惟慕这态度,觉得这眨眼分明就是赞同的意思。小兄弟能出入凶案现场,自然不是一般人物,又故意蒙着面,他该是出于一些缘故,不便直接将这消息向外透露。

  几名武人连连点头表示:“懂懂懂,小兄弟没说,都是我们自己瞎猜的。”

  “我还有一件新鲜事儿,你们要不要听?但千万不能对外说是我说的。”

  “听听听,保证不说。”众人纷纷应和。

  沈惟慕:“会灵观张真人比多变还不行,多变至少还有,他压根儿就没有。”

  大家起先还没懂什么意思,但随后听到那声重音“根儿”后,反应过来沈惟慕说的是什么了。

  “你是说张真人其实是——”应话的人捂了下嘴,然后压低声道,“太监?”

  沈惟慕眨了眨眼。

  大家立马都懂了!

  “被害的那道童,身份实则很不一般。他本该身在富贵高门之家,奈何来路不正,他父亲怕被人说道,才安排他在张真人身边。本打算过段日子,令他以道童身份入尚书府侍奉,再借此由头收他为义子。”

  “尚、书、府?”有人聪明地抓住了话语里关键,“那普安道童竟是尚书的儿子?哪位尚书?”

  沈惟慕立即捂嘴,叹自己失言了,“诸位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