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被我渣过的前任们无处不在【完结】>第242章 订婚就订婚之

  顾清晖和萧意尽管打了一架, 但两个都不是蠢蛋,更没耽误事。趁着其他人追踪地址赶过来的空档,伤口都没收拾,就先带着江声转移位置。

  江声当然是狠狠磨蹭一通耽误了下他们的时间, 不过也理所当然没能有所影响。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江声还是感觉好烦。

  依靠他人的“爱”而确保自己的生命状态, 对于江声而言是极度可笑甚至恐怖的事情。爱一个人长长久久一年又一年,在江声的观点里是违背常理的事情。他不信任萧意, 也不信任顾清晖, 因此愈发担心自己。

  可恶, 只差一点他就能跟人跑了!

  在他的大闹之下,赶路途中,萧意和顾清晖甚至都没能给他戴上眼罩和耳罩。

  两个人显然都觉得只有自己才应该履行未婚夫的责任,为此明枪暗箭发个不停。但江声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目的,利用他们然后跑出去。他冷眼看着他们刀来剑往,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样的烦躁一直持续到飞机落地。他们来到一座古朴典雅的庄园,江声的怨气仍然在持续暴涨。

  有钱人花高价的修缮费用来保养住宅, 所以这座庄园当然是漂亮宜居的。

  走过彩色石板铺陈的路面, 路过花园喷泉和一个亭子后走到门廊处,江声看到穿制服的安保一言不发, 如同雕像。哪怕知道眼前就是自己的两位大老板,也依然需要刷卡过权限才准许进入。

  厚重的门被推开,迎接着他们的新主人。

  里面铺着米色的地毯,挂着江声喜欢的画家的壁画, 浓烈的蓝绿色冲撞出活泼的夏日感。室内窗明几净颜色温暖, 江声却感觉喘不上气来。

  天罗地网的憋闷又重新传到心间。现在没有雨,天气很好, 满是阳光,空气中是干燥的、带着花草泥土香气的。一切都应该让人感到心情愉快才对。

  可江声走在萧意身边,被他们关心着问候着,几乎感觉那天的雨又落了下来。

  他当时步入萧启的灵堂,献上花,现在不如说在步入自己的坟墓。

  江声在愤怒、憋屈和委屈中渐渐感到一种迷茫,他低下头,手上什么都没有,没有镣铐。可以说萧意他们做得还不如楚漆过分,当时楚漆可是真的把江声锁在床上。

  一枚枚吻痕烙印在他的皮肤上,吻在腕骨的凸起,吻在手背。

  眼看着安保噔噔走了两步,从腰后取出金属探测仪要扫描。江声停下脚步。

  “我要在外面玩。”江声忽然攥了下手。

  顾清晖:“江——”

  “我要在外面,外面!”江声说,“我不要进去!”

  萧意看了江声两秒,江声却并不愿意和他对视。

  男生身材清瘦,一把瘦骨清凌凌的,很匀称的体型。只是过了短短两天,体型明明没有变化,却让人感到,他几乎要变成烈焰中、燃烧里,渐渐清减下来的某种铸铁。

  看起来笔直挺拔,甚至滚烫,碰一碰就会被他不留情面地烫伤。可所有人都能看出,这是他最软弱的时刻。

  萧意以为自己会感到满足的,虚弱的江声才可以被掌控,他的愤怒是因为对处境的无奈,很快,很快也许他就会习惯……

  但是心口好像在滴血,感到似有若无的痛,他意识到他仿佛在掠夺和汲取江声的生命力。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这样对待江声。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放弃。

  可是他没有别人那样无私的爱、纯洁的爱,他的情感丰富汹涌,却好像见不得光。他的私欲如同魔鬼和蝮蛇变成的伪神,对内心一遍遍的祷告都成就了恶意的基石。

  他是这样自私的,利己的人。枉顾江声的痛苦,强迫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萧意的发丝在风里散落着,半遮住敷着药的右侧眼罩,完好的一只眼看着江声,愈发冰冷发抖的手指蜷缩了下,轻声道,“旅程颠簸,就让他在外面玩一会儿吧。”

  江声并没有对他的恩赐做出什么反应。

  就算萧意不说,江声也要走。如果有人敢拦着他,他就会像死鱼烂虾一样扑腾,拿尾巴狠狠甩在萧意的脸上!

  甚至在极端情绪的影响下,他也根本懒得像之前那样这边一榔头那边一榔头地引起他们的矛盾,只是一掉头就往花园走。

  两名安保立刻跟上,视线落到这位青年清瘦的脊背。

  黑色长发倾泻,缝隙流露的雪白脖颈和上面鲜艳的吻痕形成昳丽的对比。他走得飞快,发丝很快淹没在绿色的灌木中,拂过开得娇艳还满是露水的花朵。

  “别过来!”江声回过头,一双眼睛亮得像野生动物,“离我远一点。后退,再后退,还要后退……就这里。”

  他说完就扭过头继续走,安保为难地回头看一眼老板,然后保持江声规定好的距离继续跟在江声的身后。

  萧意看着他的背影,顾清晖也在看,陷入冗长的缄默。

  这一会儿,他们的心情大概达成了某种一致。

  半晌,萧意才抿起唇,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吩咐,“过半小时将那位先生带回来。”

  安保立刻点头。

  顾清晖:“才半小时?”

  萧意平稳地往前走,轻声说,“他的心会玩野的,会觉得在我身边也不过如此。当然不过如此,被囚禁的日子,怎么比得了站在阳光底下。”

  顾清晖还在看着江声的背影。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发梢跳动。

  萧意承认自己道德败坏,卑鄙、阴险,不是个好人。他往往享受落败者的哀嚎求饶,欣赏他们眼中的绝望和泪水,品尝权利和金钱带给自己的虚荣而感到傲慢。

  可江声当然是不一样的,倾斜的爱、索取、折磨变成习惯,已经让萧意无法从江声身上体会到完全的满足,他在江声面前如此低贱、无能。

  他总是很痛苦,在爱恨的泥沼中挣扎,渴望江声施舍的爱,疯狂地期盼两个人的时间倒退回到过去。可是没办法。所以捆住江声、缠住江声,幻想两个人的骨与肉在疼痛中糅合。一起烂掉吧,一起痛苦吧。这样想着,萧意就会感到扭曲的满足和欢快。

  而这满足,只会让他的心更割裂战栗一分。

  江声是不应该被他拽近深渊的人,他过着很好的生活,有很棒的天赋很多朋友,他不像萧意非他不可。

  萧意听到很重的心跳声,越来越剧烈,几乎让他骨骼崩裂一般。

  他吸了一口气,瞬间感到肋骨剧痛。

  “……让他野了以后,哪怕整个花园的虫子蚯蚓往他身上爬,他都觉得这样比在我身边好。”他轻声说着,手指紧攥,脖颈青筋暴起,微笑回头看了一眼顾清晖,“还是说,你在这一刻觉醒了一点良心。”

  人的卑劣是一种嵌在灵魂里骨头缝里的东西,阴阴森森密密麻麻如同细小的虫蚁,把躯壳都钻成镂空,好盛放魔鬼的灵魂。

  真丑陋。

  萧意想。

  可要怎么办呢,怎么办啊,到底要怎么办。

  眼球也有了剧烈的痛,萧意停住脚步,扶着门用力捂着眼罩。

  江声耳朵机灵竖起,根据脚步声分辨着后面安保的距离,同时借欣赏花园的名义在四周扫视,观察了下环境。

  定点监控和悬浮监控,以及以蜘蛛网格分布的几个屏蔽器,红光微弱地映照着草地。

  还真是天罗地网。

  江声像感觉被潮湿又极细的蜘蛛丝挂到了脸上,让他仰头看着太阳的时候都感到一种不适。

  往前走,是被花装饰得极其漂亮的庭院。

  抬头看去,这里正对对面别墅的阳台,江声并不在意,他弯下腰对着瓷质锃亮的花瓶微张开嘴。

  一点微弱的蓝色闪过,舌根下面都被磨红了。

  他很快闭上嘴,盯着只有轻微反光的花瓶看。

  青年面孔在花瓶褶皱下掀起波澜。横眉冷竖一脸凶恶不耐烦的样子,却愈发清晰地让人感到,一种热烈的生命力似乎在他的血管中涌动着,让他苍白脆弱的皮囊变得更加鲜活甚至瑰丽,属于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特质如同钟声敲响。

  他继续往前走,路过哗啦啦的喷泉。江声脸上溅上一点水,不耐烦地立刻躲开,手指用力抹了两下脸,顺便飞快把一只藏在舌头底下的东西压在手心。

  坚硬的宝石硌着柔软手心,江声的心跳飞快。

  在离开之前,萧意当然要对别墅内的物品进行清点和打包。对于一个玩魔术的人,江声的手速经过特别训练,做点小偷小摸其实也很容易。

  江声偷到了一枚戒指。

  属于江明潮送的,那枚蓝宝石戒指。

  如果他没有猜错,戒指里应该有一枚定位器。可千万别告诉他江明潮这种从来没老实过的人,在这时候忽然老实了一次。

  江声稍微攥了下手,手心都有了些冷冷的汗。

  “请等一下。”

  江声心脏猛一跳,转过头抬起眼皮,和全副武装的安保小哥对视。

  对方半透明迷彩绿的护目镜下是一双憨厚老实的眼睛,神情似乎带着些怀疑。

  “请让我看一下您的手。”

  江声心脏咚咚乱跳,老实伸手,“怎么了?”

  两只白白净净的手掌心摊开放在他的面前,掌心有着几道深红的掐痕。

  安保显然怀疑未消,似乎还有其他问题。比如让江声双手举高、看东西是不是被他藏在袖管……

  但是把怀疑表达得太深切实在很得罪人。

  如果这位以后真的是需要长期相处的老板的话。

  何况江声长得实在是……

  安保顿了下,“没问题了,抱歉。”

  江声收回手,袖管里的戒指重新滑落到手心。

  比他想的好应付,大概是觉得江声看起来就很单纯不会骗人,这张脸的确继承了非常好的基因。

  萧意在之前的别墅又或者现在的庄园,都安装了不少信号屏蔽器。一旦进入监控区范围内,定位器信号会直接失效。以萧意和顾清晖的谨慎,车内应该也有安装,飞机上当然不能有信号干扰,但飞机落地后能被江明潮获取的定位范围还是太大了。

  但好在无论是萧意还是顾清晖,他们的时间都非常宝贵,不能二十四小时用来吵架、打架,以及被江声折腾。

  无一例外,他们都需要工作,工作需要沟通、联络,而他们的工作间内不会装设这个设备。

  并且他们不会排斥一个没用的江声走进工作间。

  今天顾清晖和萧意打架的时候,江声不就坐在里面的椅子上吗?

  问题在于——

  江声看向门口。

  雕像后的安保员站得挺拔笔直,腰后别着检测仪。

  有检测仪在,江声当然不能把戒指放在嘴里咬着。那应该是特质的检测仪,不应该对戒指起反应。

  到时候如果碰到他的嘴巴嘀嘀响,傻子都会发现问题。

  那要藏在外面?

  江声想过,但觉得不太现实。

  到时候被什么老鼠鼹鼠偷走了都算乐观,如果是被清扫人员发现,江声的麻烦就大了。

  但由他自己带进去,风险又很大。

  江声只是会玩魔术,不是会变魔法。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方法。

  但不是一般的冒险,比藏在外面还要冒险。

  江声坐在庭院的石凳子上,前思后想左思右想冥思苦想了一阵子,才终于抬起头。

  他隔着两人高的灌木看向二楼阳台,萧意正靠在窗边。眼罩遮住眼睛,愈发让他显得虚弱忧郁俊美起来。

  再往上,三楼的窗台。顾清晖的白手套扶在窗户上,一只手拿着手机通话。他戴着一副眼镜,风吹动他棕褐色的头发,阳光下发丝有着焦糖般的亮泽,就这样静静垂着眼睛,看着江声。

  江声穿的是一套宽松的小礼服,萧意那栋别墅里全都是这样的衣服,很合江声的身材。

  克莱因蓝的内衬,黑色有流纹的外套,配着华丽的星星首饰坠下晃动的链条。下面是体面高档的西装短裤,短袜,和一副嵌着星星的银白袜夹。

  他翘着二郎腿,好像消气了,手抬高点点他的脑袋,轻佻地招招手。

  顾清晖一顿,稍微正了下身,视线落在江声的身上。

  很快,电话挂断,他从二楼下来走到江声的身边,两个安保员则离开,到很远的地方守着。

  茂密的绿色灌木在风中如同波浪一般起伏,发出窸窣的响声。

  昂贵的定制手套上印着一只金色徽章,丢弃在地上。

  半悬空的修长小腿好像被握在手心抬高,角落的红光很薄的一层,闪烁着映到江声的小腿。

  被人极度冒犯地,用指头挤着点微凉的腿肉,探进环状的袜夹里。

  ……

  顾清晖带着江声回去。

  他的衣服有些凌乱,但一张清冷的脸上仍是面无表情。

  头发略湿,镜片上都是湿哒哒的痕迹。他捏着镜框摘下眼镜轻甩了下,一双显得冷极了的琥珀色眼珠抬起,看向二楼的萧意,再低下头,有人抽出检测仪在江声的身上扫动。

  无异常。

  只有顾清晖路过的时候,尚未来得及收起的检测仪红光闪烁了下,“嘀嘀”的声音刺耳地嗡鸣了一阵,被人为关闭。

  江声松了口气。

  进入室内,他的脚步却骤然一顿。

  顾清晖跟上,也一愣,极轻地冷笑一声。

  这里已经提前摆好了数个托盘的订婚方案。一些戴着面具的工作人员从后门员工通道进入,安静又紧张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准备帮江声量体改衣。

  之所以说是改衣,是因为的确是改。

  贴合江声体型的衣服已经穿在人台上,摆在了一边——的确,能在别墅里为江声准备一整个房间的衣服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江声的尺码。

  高定的工期是很长的,毕竟是纯手工,以精细的制作著称——但,不远处的人台身上,已经穿着一套圣洁端庄的订婚礼服了。

  而这样的人台,扭头一看,足有四五个。

  男士西装大同小异,设计师却在每一套上都加了十分独特的设计——或者是设计师设计的,还是萧意设计的,恐怕也不好说。

  顾清晖刚松缓平和下来的心态又开始紧绷,连他向来和情感持反方向意见的理性思维都开始有发怒的先兆。

  “真是为了和我的未婚夫订婚,煞费苦心。”他说。

  “说笑了。”萧意坐在不远处,手里的茶杯刚下。手指好像还微微有些抖,声音却和平常无异。

  江声随手拨了下洁白礼服胸口的星星挂链。

  他想起几年前还和萧意在一起的时候,在某个纪念日他求婚,戒指被当时想分手却分不了的江声扔出的那一天。

  大雨里,萧意在草皮上打着手电翻找那枚戒指,甚至没有给自己打伞。江声站在窗台看到他在光芒映照下满是水痕的脸,不知道里面有几道泪痕。

  “……”

  他看向萧意。

  萧意脸上已经清创贴好绷带,让他那张总是清俊的脸孔透出些虚弱的温柔来。

  江声:“如果我说都不喜欢呢?”

  萧意并不意外,“不要紧。还有十几套成衣方案,你想看的话,我可以现在打电话让他们送过来。”

  “萧意。”顾清晖向来寡淡的声音响起,有些沙哑。

  萧意转过头,目光落在他明显不自然的嘴唇上,目光湿润眯起,几乎有些阴恻恻了。

  “江声是我的未婚——”

  江声却意识到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他放开衣服,靠在一旁抱着手道,“会办宴会吗?”

  虽然和萧意说话,却不代表江声对他有好脸色。

  顾清晖转头,琥珀色眼珠望着他,眯起,喉结动了下。

  萧意:“会。”

  江声:“会来很多人吗?”

  萧意:“当然。”

  江声和他对视两秒,蓦地直白开口,“你不担心我趁着这个机会跑掉吗?”

  萧意注视他,嗓音清润,“你可以试试。”

  江声的心凉了半截,但仍然有火星在灰烬中燃烧着,“好吧。”

  明明是萧意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却愣了下,然后才很快地调整了下表情,传呼其他人来给江声换衣服。

  顾清晖:“江——”

  江声低头把顾清晖的戒指摘下来,“啪嗒”一声放在桌面上。

  顾清晖的声音蓦地一顿。

  “有什么办法呢?”江声抬起眼睛,乌黑清澈的眼眸弯起,“萧意连衣服都准备好了,只等人员入场。现在距离我想要的解脱只有一步之遥,我没有理由不同意啊。哪怕试一试,对我来说也是有价值的。”

  萧意说:“谁让有的人没有未雨绸缪的想法呢?”

  明明他才是即将和江声订婚的人,江声对着他却是连笑一下也不肯了,表情很淡地扯过工作人员手里的衣服,对戴着面具的女孩子都有两分好脸色,声音放轻,“麻烦了。”

  然后才钻进房间。

  萧意沉默下来。发丝在他眉宇扫动,眼罩下的眼睛又开始充血,渐渐洇开红色。

  顾清晖在一旁,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轻微的动静引起萧意的注视。

  安静的氛围持续了一阵。

  萧意知道顾清晖当然不会甘心,后续他必定会遇到很多麻烦。来自这里,那里,很多地方,让他目不暇接、难以应对。

  可是……

  眼睛的剧痛影响神经,萧意的太阳穴也鼓动起来。喉结动了动,半晌,他笑了声。

  试衣间,江声坐在凳子上,却听到门被推开。

  这里甚至连门都没有办法锁,江声刚刚鼓捣了半天都没成功。

  萧意站在不远处看着江声,而江声笑起来,“怎么了?不是同意了吗,不是一切都在顺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吗?”

  回应他的是萧意的沉默。

  神经质的温柔的沉默。可以被感知到的阴暗,如同潮湿雾气包裹住了江声。

  短短一天之内,萧意和顾清晖的身份发生多次转变,未婚夫的身份更是跟悠悠球似的荡来荡去。

  上一秒还是顾清晖呢。

  但现在,萧意才是他即将订婚的未婚夫,名正言顺的,江声承认的。现在放在镜子前的衣服就是他们的订婚礼服,哪怕以最挑剔的眼光来看也非常漂亮,设计者在其中应该倾注了许多心血吧?

  萧意靠近。

  江声面前的镜子里有了萧意的脸。他侧着头,眼罩下泪痣明显,侧脸如琢如磨,俊雅温润。

  萧意:“你和顾清晖,刚刚……”

  明明他自己很清楚,他看到了,却非要问,想从江声的遮掩里掩耳盗铃。

  只要江声说一句“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哪怕是最虚假的语气,最敷衍的口吻,萧意都可以做到轻而易举地和心里的怪物和解。

  和江声身份的确定,近在咫尺的幸福和胜利,又心知肚明是虚假的一切,让他感到急躁、惶恐、不安。

  萧意在短暂的等待中失去引以为傲的耐心,他抚着江声的侧脸让他转过脸来看着自己。注视那双清透的眼眸,才能让他感到一瞬间的安心,而后很快是千倍百倍翻涌的不安。

  像一种烧伤。

  “你生气了?”江声问。

  萧意胸腔里挤出笑来,温热发冷的手勾过他的头发,有些温热的唇贴着江声的耳朵亲上他的额头,“不,没有。已经不再有什么值得我生气了。马上订婚了,你至少健健康康,平平安——”

  江声把手盖在不安焦虑的未婚夫的手上,转过头,小猫一样把毛茸茸的脑袋蹭在萧意的脸颊,声音轻轻,“你会原谅我的对吧?他怎么说也是我的初恋,我真的很难拒绝他。”

  时间黏腻地拉长。

  萧意感到极致的愤怒几乎化成刀刃剖开他的胸膛,逼迫他承认江声对他造成的伤害永远真实有效。

  他甚至憎恨自己过于敏锐的洞察力。

  已经发生的事情,江声没有说“可是那时候顾清晖才是我的未婚夫啊”,也没有说,“你少管我”。

  他说的是,“我真的很难拒绝”。

  意思就是 ,如果有下一次,江声也不会拒绝。哪怕萧意和顾清晖的身份已经颠倒,哪怕现在萧意才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他的手臂横在江声腰间,半晌,稍微用力把他抱紧。

  江声却觉得不够似的,“对了,你说的,你一场婚礼,顾清晖一场,是认真的吗?”

  “……嗯。”

  “那可以让顾清晖排在你前面吗?怎么说也是初恋,初恋……还是怪特别的。”

  “……”

  萧意没有接话。

  江声的目光盯着镜子,几乎要把这上面每一丝纹理都钻研透彻似的,镜面映照出面无表情的他的脸孔来,江声甚至有一瞬间的骇然,眼皮都惊跳了下。

  他总觉得这样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又或者,嗯,你和他身形也挺像的。你的礼服顾清晖未必穿不上,到时候你戴个面具和我订婚,我就当做是顾清——”

  江声的话音还没说完,就骤然一顿。

  镜子里萧意抱着他,把他的脸按在胸膛,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摸他的头发。染血的眼罩好像兜不住他的怨愤,泛着红的泪滴从眼罩底下晃动砸落,而另一边是清泪。

  “阿声。”

  他的声音有些哑,却仍然是笑着的。

  “那年被你扔掉的戒指,一直都没有找到。也许被人捡走了,也许被泥水冲走了,也许被谁的鞋底踩进泥巴里了。我的心意也永远是最平凡、可耻、可笑,最应该被践踏的,最让你没有负担的,是不是?”

  江声有一万句话可以反驳他刺痛他。他大可以添砖加瓦,叫萧意一清二楚,关住他、囚禁他,只会被他刺伤感到无穷尽的痛苦,只能踩在玻璃渣子和刀尖上跳舞。

  可又觉得好难说出口。

  江声有时候讨厌自己不是个斩尽杀绝冷酷无情的坏人,有时候也讨厌自己做不了一个能饶恕一切的大好人。

  他握住萧意的手,几乎立刻就被那只有些湿润热意的手反握住了。江声没有抽出来,只是耷拉眼皮看了看。

  他说:“我想起我和沈暮洵告别的那天。”

  萧意的眼皮抖动了下,抱着江声的手臂愈发收紧。

  在江声心里,和沈暮洵的告别发生在他最后一次去到那个简陋的小屋,而不是综艺结束的那天。

  “那时候我和他说,我总不明白爱情为什么总是会变成让人堕落的毒药,又或者沉甸甸的枷锁,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让你们这样痛苦。”

  江声抬起头。

  一双乌黑漂亮的眼睛从发丝间隙显露出来。很清澈,像湖面,像镜子,让人一览无余地从中看见自己的样子。

  “只有你。萧意,你堕落,被拷上枷锁,这样痛苦,是我唯一一个不感到意外的人。”

  萧意嘴唇翕张了下,“我……?”

  “在我心里,每一段感情都有过温暖的时候,除了你。”江声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良心会反复拷问自己。焦虑,不安,不舍,疑惑,反思,这样是对的吗,这样是可以的吗,这段关系是不是应该尽早结束?”

  萧意的手指又在发抖。

  江声静谧无声地看着他一会儿,轻声道,“但……”

  萧意无数次觉得江声是个索命的艳鬼。黑发白肤,干净剔透的眉眼,浓烈的昳丽。外貌在越是昏暗的时刻,就越是叫人惊心迷炫。

  他的话语可以很伤人,也可以轻而易举让人体会到猛地冲上高空的欢愉。

  “但。”江声说,“让我纠结的是什么呢。”

  萧意几乎不能言语,也忘记呼吸的方式。他张开嘴,只能不断吸气,吞咽,而后轻笑,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呼出一口气。

  他的体内脏器几乎膨胀炸开,耳廓隆隆发热。

  他察觉到江声的画外音。

  如果你在最开始换一个方式和我重逢,也许我们不是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