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被我渣过的前任们无处不在【完结】>第233章 小鬼就小鬼之

  大地一片白茫茫的刺眼,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更远处,冰钓回来的本地人穿着厚重的衣服行走在雪地里。

  正好拍完今天的戏份,江声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提着的铁桶吸引,兴奋地穿着厚实的戏服跟上去。他银色的头发落着雪花, 没有摘掉美瞳的蓝色眼睛像是天空的蓝, 又透出璀璨的宝石光彩。

  他仰着脸, 像个好学的小精灵,又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雪地里拔腿, 显得有些费力。

  走在最前面的冰钓的男人一头红色的短发。深眉阔目的经典外国长相, 紫色的眼睛, 咧嘴笑的时候露出很尖的牙齿,看起来有些凶悍的坏。

  他身材高大壮硕,和江声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弯腰,银哨子从他脖颈滑落晃动,手里捏着帽子,愉悦地敲着腿。

  哪怕在说听不懂的话,也能够让人轻易听出他话里的戏谑调侃, 带一点风趣的潇洒, 态度友好,像对待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弟弟、小鬼头。

  剧组坐在大棚里, 顾清晖往后靠倒在椅子上,看了很久。

  几个远处的工作人员围在取暖器旁边嗑瓜子,叽叽喳喳。

  “顾导变石头啦?都不带动的。”

  “笑死,你看那边几个男的有几个动, 连江声哥哥都变石头了。”

  “前几天对江声态度那么坏, 爱答不理的,现在又紧盯着江声不放, 什么意思啊顾导。”

  “我们冷脸死装男是这样的,这辈子就败给摆脸色了。”

  “想起了沈暮洵。”

  “啊啊别提我的过世cp了好吗好的,再说我都要emo了。”

  顾清晖:“……”

  他一张脸清隽如月光,声音平静,“那个男的是谁?”

  他一句话,直接把剩下几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严落白跟着看过去,看到江声一副要被拐跑的样子就忍不住皱眉,心烦地踱步想走出去,又停顿,又踱步,最后别过脸坐下,手指在腿上敲来敲去。

  江明潮在翻腿上的财经报,长发捆住落在肩膀上。

  他抬眼瞥了眼那个高大的深邃脸孔,又低下头,似乎漠不关心,“怎么了吗?”

  如果真的不关心,他就不会接话这么快了。

  严落白不想带着这种挑剔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上司,但是可怕的是,他不受控制。

  江明潮:“江江这个年纪,多交朋友也可以的。我还觉得他总是太胆小。对待稍微攻击性强些的人就会手足无措,白白让人占了便宜。”

  顾清晖听出江明潮话里的尖刻含义,但他不在乎。

  他轻哂,“再让他们发展下去就不是朋友了。”

  “你指什么?”江明潮明知故问。

  空气中寂静两秒。

  “谈恋爱也是年轻人的常规交集,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江明潮的眼中有了些虚伪,他微笑着,眼中却没有半点情绪。

  正说着,江声已经提着一只蓝色的塑料桶走回来。

  很重,所以他在用两只手提,只能眯着眼睛像小猫小狗一样用力甩了两下脑袋,把脑袋上的雪花甩开。

  严落白问:“你和他聊了些什么?”

  江声茫然抬起头,“什么?”

  江明潮看了一眼严落白,而严落白也静静地和他对视。半晌,他才笑了声,手指在财经报光滑的纸张上滑动,一页都没能翻过去。

  他轻声提醒,“那个红头发的男人。”

  江声坐下来,许镜危沉默寡言地把暖手袋递给他,顾清晖别过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江声甩了两下快被冻僵的手,“好冷好冷。”

  严落白嘲讽道:“但那个红头发男的是一个火把,你去和他聊天就不冷了是吗?”

  江声都被荒唐到有点想笑,无语地看他一眼,“你在发什么疯。”

  江明潮也轻声警告:“严落白。”

  严落白镜片后的目光和江明潮对视。一瞬间,眼皮就忍不住痉挛,在腿上放着的手蜷缩,绷起青筋来。

  江声:“是吧。他最近脾气好大,越来越放肆。”

  严落白看向江声,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轻扯了下嘴角。

  江明潮口吻平静,手指在报纸的边沿搓动,“那不要他了好不好?”

  江声愣了下,看了看江明潮的表情,然后又看向严落白。

  他们两个今天怎么了?

  江明潮微笑了下,“算了,只是开个玩笑。”

  顾清晖在不远处喝着保温杯里的茶水,轻笑了声,态度带有些极轻的冷。

  江声有些疑惑地抱着热水袋往后靠,说起刚刚的事情,“我问他,他们在哪里冰钓,但我对这边的语言不熟悉,口音很笨拙,而且也说错话了,所以他在嘲笑我。”

  “这样啊。”江明潮说。

  江声又说,“不过笑完他给我指了路,给我留了纸条。”

  “那么听起来像个好人。”

  江声隐忍地攥起拳头,“但指了路他又在笑我,说那边冰钓钻的窟窿恐怕都比我的身板要大得多!用俚语叫我小鬼,又向我展示他的身材!”

  江明潮:“……是吗,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他视线眯起,瞥向江声随手放在脚边的小桶。

  里面有七八条大小不一的银白色和棕褐色的鱼游动着,冬天的河水很清澈,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杂质。

  许镜危去拿小太阳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踹了一脚,水花顿时荡起来,鱼慌乱地乱游,乱成一锅粥。

  江声等它们平复了,又踹了一脚。

  鱼又开始乱七八糟地乱飞。

  江明潮的手指又在纸张上摩挲了下,牙齿咬紧。

  严落白这次再开口的时候,话语就平复很多,至少听起来很沉稳,前提是不听他说了什么。

  “是不是他还和你说,你一个人去会掉下去的,根本不安全,让你下次想去冰钓的话联系他这个本地人?”

  江明潮看向江声。

  江声惊讶:“你听得懂这边的话?”

  严落白深呼吸,“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能听懂好吗?!”

  江声眨了下眼睛,干巴巴地:“呃呃。”

  顾清晖也问:“你给他了?”

  江明潮则轻声道,“就算给了又怎样?顾导只是前男友,还是别太在意在乎江江的新朋友。”

  他说着,笑了声。

  但很快,他就惊讶于自己没能发出笑的声音。

  喉结滚动了下,江明潮看向江声,“所以他刚刚拿出手机,是在问你要联系方式?”

  “怎么可能?叫我找他也就是客套一下,我好歹也是外国人,他们很警惕的好不好。”

  江声摇头,银发晃动起来。打开手机开始搜索。

  “他拿手机是在给我看地图,说他们的冰钓点河流比较湍急。如果我只是一时好奇,建议我去五公里外的一个地方。那边风景好,河滩比较浅……呃嗯嗯,总而言之虽然喜欢开玩笑调侃人,但人还是不错的……大概。”

  空气中沉默了一阵子。

  江声兀自陷入兴奋,好像找到了新的兴趣。

  “你不喜欢外国人吧?”江明潮蓦地轻声问。

  江声愣愣地抬起头,“嗯?”

  他睫毛是雪白的,还没卸下,愈发衬得他太过贴合这处的风景。好像下一刻就要敞开手扑进雪中,然后消失,融成万千片飞雪。

  江明潮松开摸着报纸的手,手背筋骨惨白地跳动着。

  “文化差异、饮食差异、地域差异,总是很麻烦。”他垂下眼,“撇开这些不说,哥哥是不妨碍你交朋友的。但身在异乡,防范意识要有,联系方式不要给出去,也不要和不知道底细的人出去玩。”

  江声咕哝:“知道知道,我多少岁了!我不是小孩子!”

  江明潮笑了声,“年纪再大也是我的弟弟。”

  顾清晖抱着手发出无声的轻嗤。他斜睨一眼,看到严落白盯着江声的侧脸,再低头,看到被江明潮攥着的财经报一角,已经皱皱巴巴。

  江明潮闭了下眼,合上报纸。

  “啪——”

  [冰钓季到来,注意安全!]

  报纸被白胡子的房东大叔拍在桌面,“看看,这是多危险的事情!”

  江声立刻道:“我会小心的!”

  大叔还是不放心,“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叫我的侄子和你一起。”

  他趴在桌面,一个劲儿地在问,放缓声音确保江声能够听懂。

  “这里,太冷,弄湿鞋子很危险。”

  江声准备和顾清晖、许镜危一起去冰钓,并借走了好心房东白胡子大叔的冰钓工具。

  大叔显然很担心,像看着一只过于活泼以至于很容易忽视事物危险性的小猫,看着江声把结实冰冷又死沉的工具抱着左看右看。

  顾清晖给江声把毛绒帽子盖上,拉链拉到顶,又托着他的脸把扣子用力扣上。

  江声在外套帽子底下还戴了围巾,这一下就让脖子和脸紧绷绷起来,费力地转了下脑袋看向顾清晖。

  顾清晖听不懂,但他擅长从表情剖析人的话语,浴室能大概猜出来房东的意思。

  他抽出江声怀里抱着的钻冰工具,往肩膀上一挂,一张脸棱角分明的帅气,声音平静,彬彬有礼地说,“不用了。S国的气候也不算好,我有经验。”

  江声给他翻译,“他说他很会。”

  白胡子大叔看着这个年轻人几秒,露出不信任的表情。嘴唇带动胡子蠕动两下,还是说,“如果出现问题,记得第一时间打我的电话。”

  江声开朗又兴奋,“好的!谢谢!”

  江声很怕冷,但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对于江声来说其实很是新奇。

  整个世界都非常洁白庄严,近处的房屋透出一种和冰雪融为一体的白色、灰色、淡蓝色。街道上铲出雪堆,露出泊油路,更远处延伸开一些红色的砖房。

  这里的建筑很没有人情味,尖角很多,像是要刺穿云霄似的。甚至连座椅都是分开的,单个单个地隔开伫立。

  不过江声已经从那个红色头发的外国人和白胡子大叔知道了,这里的人也许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冷漠。单个座椅的安排只是为了防止流浪汉在这里睡着被冻死,并不是在说这里是一个冷漠的小镇。

  这里除了寒冷之外,其实很能满足江声对风景的探索欲,对世界的好奇心,并且,也根本待不了多久,所以江声暂且可以忍受。

  租来的越野车跨过山脉和雪地,来到江声标记的钓鱼点的时候,江声远远看到不远处的树林已经有几人结伴停留。蓝色的冰层上有几个黑漆漆的孔。

  江声按着许镜危的肩膀探头,“已经有人了。”

  许镜危扶着他。他背了一个大包,里面是一些取暖用物。因为江声真的很怕冷,又怕冷又好奇,是麻烦的性格。

  顾清晖收拾着器具,“正好可以一起。”

  江声拉开车门跳出去,不远处的人似乎也被声音惊动转头,江声看到一个高个子,脑袋盖在兜帽里,支棱出一点碎碎的红发。眉峰是挑起的,棱角分明的脸,表情天生的凶悍。

  “我就知道你会来。”高个子又露出他尖尖的牙齿,挥手,“小鬼,这里。”

  顾清晖沉默两秒,皱了下眉,提着江声的帽子把他抓回来。

  江声:“啊啊?”

  顾清晖一手拉上门,“砰”地关上。

  “他怎么会在那里?”他皱着眉,轻声问,“你不是说你没有给他联系方式吗?”

  江声茫然地看看外面,又看看顾清晖,“我是没给啊。”

  顾清晖:“……”

  没有给才是大麻烦。

  他倒是想走,但江声不想走。

  他想玩这个想了很久,眼巴巴地看着顾清晖,一句话也没说都让人觉得他缠人得要命。

  顾清晖只好说,去远一点的地方也好。

  江声还是不愿意。

  “他们先来,肯定已经打好窝了,现在下钩肯定能很快钓到的!外面这么冷,呜呜。我冻死在这里都没有人管。”

  顾清晖按着眉心,轻舒一口气,又好气又好笑的,“……我不是大活人吗?江先生。”

  江先生只管盯着他。

  许镜危也在给江声说好话,“反正江先生也就来玩这一次……”

  顾清晖沉默,把车门锁给打开。

  江声眼睛一亮,推门就跑。很快被扑面而来的雪风迷了眼睛,好在他早有准备,迅速把护目镜挂上。

  冷风没能灌进他的脖子、手。他已经全服武装,虽然臃肿得不像话。江声踢了踢路边松软的雪堆,穿着厚重的雪地靴在地上重重地乱踩,然后很快乐地抬起眼睛,抓着后下车的顾清晖的袖子叫他。

  “你看!”

  顾清晖定定看了两秒不远处走过来的外国男生,然后转过头,静静地注视着江声在茫茫雪地中发亮的漆黑眼睛两秒,再低头,顺着江声圆乎乎的手套看。

  江声穿着特质的防滑鞋。圆头圆脑的姜黄色,鞋底有些小圆点,踩在地上乍一看,像是小猫脚印一串又一串。

  顾清晖:“……”

  不明所以的,他轻轻笑了声。

  想起海城如果停雨,地热很快就会把地面蒸干。空气是清新的,也是浮躁的,灰色的路面,坑里的水……

  江声也是这样,在浅浅水洼里踩一脚,然后让顾清晖看他的鞋底印。

  鞋底印有什么好看的。

  为什么江声总是这样幼稚,又对这种事情乐此不疲地感到新奇呢?

  顾清晖不能理解。但这不能理解的一切,从来不妨碍他注视江声的时候,觉得他这样、那样,都非常可爱。

  湖边的松树林,在一阵风后摇出轻微的窸窣声。一层松散的雪从枝头落下来,挂在江声的睫毛上,眼一眨就化了。

  顾清晖看着他。

  江声真的没在和他约会吗。为什么这样的感觉这么的……

  他话语滞涩,很难说下去,又或者想下去。要是溯及源头,顾清晖很难说他是不敢想,还是不敢承认。

  冷风吹到面门。

  顾清晖却很难觉得冷,他只是觉得,有点疼。

  痛苦有时候是新鲜的、很有活力的东西,也许是一颗概念性的崭新心脏。在麻木躯体里发作起来的时候,就叫人活了过来。

  他倏然拉住江声往前走的手腕。

  江声踉跄推了两步,被沉默老实的许镜危推抵着肩膀,“怎么了?”

  顾清晖瞥了一眼许镜危,再看向江声。

  他手指有些凉,把江声的护目镜推到头顶的时候,江声会忍不住眯起眼睛。

  然后佝着腰低下头,浅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玻璃珠的糖果。他注视江声好一会儿,温热的呼吸就靠近,随后,一个有些凉意的吻很轻地印到他的眼皮上。

  江声受惊,眼皮抖动了下。

  冰冷的天气,很好地克制住顾清晖和他接触产生的依赖。

  这一瞬间,顾清晖觉得,他不需要别的。不需要证明、不需要爱。不需要接吻,不需要更深层次的交流,

  他和江声,停留在这简单到,没有任何意味的一刻,就足够。

  哪怕无关欲望,他的爱也还是像水面的浮漂一样,在江声根本没察觉到的地方遥远地存在,静谧地动荡着。

  时间被不断推动。远处教堂的钟声在雪白的天地中响起,冬候鸟振翅飞起。这一刻的他,想起过去的江声,未来的他,想起这一刻的江声。从过去到未来,跨越的时间线,比北地的国境线还要长。

  江声还在发懵,顾清晖就已经松开手。

  他把江声的护目镜重新拉下来,隔着淡蓝色的镜片看着江声黑曜石般的眼睛。眼尾上挑,却总显得可怜。

  他伸出手,戴着厚实的冬季手套的手握住江声的手指,嘴角扬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走吧。”他说,“江声。”

  江声愣愣地:“哦。”

  一转头,就看到被兄弟围着拍肩膀的红色短发的外国男生。他插着口袋对他招手,“银色头发的小鬼。”

  江声立刻臭着脸,“别这么叫我。”

  眉眼深邃的男生弯下腰,银哨子从颈口滑下来。本地人果然比江声抗冻,江声都快裹成粽子了,他还能敞着衣领子。

  “你的眼睛颜色变了呀。上次,是蓝色的。”

  他迟疑了下,拿大拇指晃了晃,指向一遍的顾清晖。

  因为知道江声的听力口语水平,于是放缓语速,好让江声能听懂和理解他的每一个字眼。

  “这是小鬼的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