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被我渣过的前任们无处不在【完结】>第147章 不甘就不甘之

  严导急得团团转, 终于看到了楚熄的影子,急忙站起来挥手,说:“你可算来了!”

  楚熄穿过一片灯光走过来,有些不快, “怎么了?”

  他刚刚在盥洗台冲了把水, 脸上还有些湿润。

  他在江声面前总是笑, 笑的时候俊俏的皮相会冲淡骨相的混血感。

  但冷脸的时候,就能轻易看出他骨骼的量感。少年眉骨落着一道疤, 狭长眼睛底色很浓, 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有些狠辣不好惹的意味。

  “汪汪汪!”

  旁边桌的狗一直在叫。楚熄说:“吵死了。”

  “别管。”严导说, “我可不是平白无故把你叫过来的。”

  楚熄松垮坐在椅子上往后倒,穿着黑色羽绒服,宽肩,比例十分出众。他腿翘起来,耳骨一连串银亮的钉。

  “汪汪汪汪汪!”狗还在叫。

  楚熄皱着眉扭头,才发现这狗在对他叫呢。

  他面无表情和狗对视,狗乱摇的尾巴摆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开始把尾巴夹起来。

  楚熄咧开嘴笑了下。森白的牙齿, 和没什么笑意的绿眼睛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阴森。

  狗头迅速一缩,前爪搭在地上往后缩着脖子, 短短的一段狗绳狠狠勒住它的脖子。

  严导瞥了一眼,无语地说:“你吓唬狗干什么?”

  楚熄说,“让他知道知道谁是老大。”

  严导更有些无语。他让助理把电脑屏幕挪到跟前来,把屏幕亮出来转给楚熄看。

  “看看这个。”

  楚熄的视线挪过去。

  【[热]深扒最近知名恋综里的小狗角色!】

  来自一个匿名论坛, 发帖者的名字是x2893, 林林总总列出了楚熄在一个叫C城的小地方的学校读书的时候做过什么,欺负过多少人, 进了多少次派出所,死不悔改的麻烦精,知名的校霸。

  只是因为一朝被楚家带回去,一步登天。

  楚家帮他抹掉了一切痕迹,让他变成楚家的二儿子,不是一个无赖一个混混。让他考上科大的金融管理,从此拥有无限好的前途。

  把帖子看完,楚熄甚至往下翻了翻,看了点不堪入目的怒骂,有一些人在说x2893是论坛带节奏的老手不要给人递刀,还有人在说他就是c城的,c城很乱出了不少少年犯,楚熄这样也不稀奇。

  还有人说造成影响太恶劣了楚熄应该退出。

  但是更多的人是在借题发挥,说楚熄这种人就应该离江声远点。

  空气中很安静。

  直到楚熄笑了声,他抬起头,看到桌面有烟,说:“可以抽一根吗?”

  严导当即瞪大了眼睛,看楚熄在江声面前乖乖的样子习惯了,差点忘了他本身的性格并不乖。

  他顿了下,说,“你回去还要挨着江声睡觉呢,可别给人家臭到。”

  又问,“这些……都是真的?”

  楚熄手指抵着烟盒打开,往上一抖,两根手指夹着烟取出来。

  半明半昧的光落在他的手背,少年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上面有着几条纵横的疤痕,蜿蜒攀附在手背清晰的筋骨上。

  袖子往下滑了一节,能看到尺骨上像蜈蚣一样的缝合疤痕。

  他垂着眼皮把烟点上,打火机是别人遗弃的,没油了。楚熄搓了几下才打出点火星,堪堪把烟皮点着。

  他盯着烟头,一点点烧,烟丝一点点往里陷。像是萤火虫的屁股。

  他说:“是真的。”

  胸口有一道疤火热地痒起来,让楚熄感到一种恶心的不适。

  两三秒后,他说。

  “还有一件事没有被爆出来。”

  他看向严导,眼眸有些凉薄的阴森。他姿态松垮地靠在沙发上,笑起来,墨绿近黑的眼眸狭长微弯,却有种极强的侵略性令人战栗,“我差点,真的杀人。”

  雷声的闷响穿透云层,震得窗户都在抖。

  严导忍不住站起身,“你——”

  隔壁的狗蜷缩着趴在地上。

  “逗你的。”楚熄嗤笑着说,“胆子真小,我要是真的杀人,现在应该在监狱,不是站在你的面前。”

  严导真的要吓死了。

  在影视剧上看到少年犯和少年犯真的出现在面前可不是一个概念。再加上楚熄刚刚那种表情,藏在阴暗的灯光底下……

  他后背都沁出冷汗,听到楚熄否定,才惊魂未定地拍着心口重新坐下。

  “你有病啊!”严导拿抱枕砸他,“这种事情也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

  楚熄撇开脸,懒洋洋地笑:“严导教训的是。”

  他夹着烟的修长手指支着脸颊,狭长冷冽的眸子垂下,眼珠慢慢地转动了下。

  “我会让楚家处理这件事。”沁凉的薄荷烟味飘到鼻尖,他说,“不会让江声看到。”

  “这是让不让江声看到的事儿吗。”严导拍了拍桌子,“这件事的影响力已经到这种地步!如果给不出强有力的澄清,那么不管楚家怎么说,我这边给出来的只有一个答案,你知道的。”

  *

  坐电梯回到楼上的时候,楚熄立刻就听到萧意的声音。

  “——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没必要非得是他。”

  楚熄脚步停顿。

  兜帽盖在脸上,阴翳笼罩在少年清隽的脸上,雷电的强光轻易雕刻出他有着清晰混血感的轮廓。

  他绿色的眼珠抬起,眼皮上的疤痕抖动。面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牵动了下,呼吸急促起来。

  “你说得没错。”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熄才听到了江声的声音,声音很冷静,伴随着瓢泼大雨被大风浇在玻璃上的声响,很慢、而且平缓地响起,“他很没用。”

  楚熄的喉结攒动了下,卷卷的碎发落在俊逸削瘦的脸颊旁,他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攥着手。

  “可我又有什么可取之处呢?”

  楚熄的脚步下意识迈了一下。手指按在墙上,被光照到,楚熄蓦地收回手。

  江声很疑惑似的,他问萧意,“你喜欢我的时候,是爱我的缺点还是优点?别人难道没有劝过你,告诉你我很糟糕吗?”

  萧意只是温和地望着他,黑色的眼眸中似乎也在下着湿润的小雨。

  他无法回答。

  萧意想说没有,怎么会,江声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好人缘和被偏向的口碑。

  但他又从江声的问题中得到了回答。

  他曾经爱江声的优点。他嫉妒江声的一切,向往他灿烂的性格,优越的才情,浪漫温柔的眼睛。

  认为江声一定能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新奇体验,对待他的时候,像对待沈暮洵那样,被偏爱,被全世界的珍宝耀眼环绕。

  可他竟也在爱江声的缺点。

  一切好像都不是无法忍受。他甚至愿意抹除自己本身的存在,在他面前扮演一个他厌恶的、瞧不起的、看不上的人。让底线如同潮水一样褪去。

  这么多年,他毫无长进,甚至变得更为软弱。

  萧意在得到权力之后理所当然找回了他的骄傲。他可以掌控一些人的命脉,操纵他们的思想,他的傲慢在事故的摧折、人为的针对中依然阴暗矗立,怎么会折损在一段错漏百出的爱里面。

  这种爱像是一种烫伤、烧伤。皮肉伤口血肉模糊地和布料黏合,他每每回头都感到…晚了。

  萧意张开嘴,似乎想笑,却只能发出气音。睫毛翕动着,他向江声走近一步,江声没有退后,他却艰涩地感到不能往前。

  睫毛的影子在泪痣上翕动,他的表情茫然,有些受伤。

  “阿声。”他放缓语气,“你不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从未真正地了解过他。”

  楚熄表情没什么变化,抱着胳膊靠在墙上,身姿颀长,耳边的一串耳钉银光闪闪地在偏头时有着清冽的光亮。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江声靠在墙边。

  他穿着睡衣,身材清瘦又高挑,侧脸很是清越单薄。干净得像是一撇污染不了的月亮。

  在年少的时候,江声做过多少人的白月光萧意从来都数不清。

  那些人的名字江声记不住,那些爱江声不在意。他从人堆里路过,目视前方,却懒得和任何一个人认真地对视。

  但为什么江声现在又在望着他,对他说,“你看到他身上的疤了吗?”

  楚熄摊开自己的手。

  指节粗大,掌心有些茧子,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像是蜗牛在爬。和江声牵手的时候,把手按在江声的后背的时候,他都要静默到失去言语的能力。

  他靠在墙壁上,侧过头颅抵着冰冷。

  侧面是风口,窗户大开,凛冽的夜风裹着雨点阵阵吹入,雨水在路灯映照下如同银丝,一根又一根扎进心脏里。

  萧意疼得有些麻木了。

  他想问,江声,你明明也看过我身上的疤。

  可江声不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那个人哪怕把自己裹成木乃伊江声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萧意说:“你不觉得很丑陋吗?”

  江声说,“你也是从他那样的境地走出来的,也应该理解,他能从泥巴坑里爬起来已经很了不起。”

  萧意脸上的笑意愈发褪去,他用一种茫然的柔软目光注视着他,仿佛陷入某种不能理解的情绪中。

  “疤痕怎么会丑陋,那应该算得上是他的荣耀。”

  萧意又笑起来,但很快他感到一种荒谬。一种怒火在燃烧。

  “是他抗争命运的每一步,是坚强的刻痕,棋子的轨迹。”

  江声的声音说着甚至很放松,在他最讨厌的阴雨天、雷雨天,情绪竟然得到圜转。

  萧意宁愿是自己的情绪感知出了错,也不想看到江声这样的情绪产生。

  在被切割开的阴影里,楚熄松垮的肩膀靠着墙壁。

  他低着头聆听,忍不住极轻地拿手去摩挲手腕的疤痕,眼眸中光泽闪烁,他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雷电和路灯的白光照得他惨白。像是折断翅膀的鸟,淋着雨脏兮兮的狗。

  很多人会对楚熄抱有虚伪的怜悯,无所谓,弱点也可以成为一种武器。也有很多人说过楚熄是可恶的人,无所谓,恶毒也是他的武器。

  楚熄对江声示弱很多次,唯独没有和他说过自己的过去。

  他要怎么说。

  说他穷到连学费都交不起,说他惨到连药都买不起,还是说他小小年纪就开始打架争地盘,野狗一样朝所有人吠叫吗。

  说吸毒的养母怎么发疯把他从三楼推下去,动弹不得、又痛到闭不上眼吗。

  说他被多少人堵着追债,只能嬉皮笑脸地说下次下次吗。

  还是要说他是怎么抓着人的头发把人撞得头破血流,说他怎么在烂尾楼的楼梯角落看着别人如何因为他的算计而惨叫,血蜿蜒到台阶下吗。

  说他怎么可怜,又要说他多么恶毒,多么残忍吗?

  他要怎么说。

  他应该怎么说呢?

  这些他不想回忆的过去,这些他人格的一部分,为什么总有人在一遍遍地提起。

  他可以用这些悲惨的经历绑架楚家,像个市侩小人一样反复强调“我现在这样都是你们欠我的”,以得到更多钱、股份、更好的待遇,把他的过往痕迹全都洗清。

  可是江声,楚熄唯独不希望江声知道。

  冗长的寂静后,萧意蓦地很轻地道,“他到底算什么呢。”

  他说着,又笑起来,湿润和煦的眼眸抬起。

  高大宽阔的身影靠近,阴影笼罩过来,面孔英俊的男人悲伤地望着他,喃喃询问,“他才走到哪一步,他凭什么能被你看着呢?”

  细碎雨声里,萧意几乎无法控制。

  “……阿声,”他应该控制,但是他无法控制。萧意感觉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嘴唇干涸,喉咙里滚出的声音都带着艰涩,“你要看从泥巴坑里爬起来的人,你要看荣耀的旧伤、你要看抗争命运的人,石头上的刻痕,棋子挣脱棋盘的样子,为什么不看我?”

  他的面具出现遮掩不了的裂痕,他的眼神暴露太多,他用力握着江声的肩膀,“为什么,不看我。”

  “轰隆——”

  雷声炸响。

  雨水敲打着窗户,密集的节拍让人觉得有些紧促起来。

  江声真的有点烦。

  下雨本来就让人心烦。

  他扯开萧意的手,深吸一口气。

  萧意望着他,青年冷白眼皮耷拉着,黑发柔软蓬松地被墙壁蹭地翘起来,他皱着眉毛把蓝色的文件夹用力地抵在萧意的肩膀,语速很快,似乎已经不愿意再多谈,“萧意,我们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吗?”

  萧意摇头,他的睫毛已经有些湿润,泪痣也像是洇开般柔软。他的影子落在江声的身上,都像是充满贪恋,崎岖而潮湿地把他包裹起来。

  江声拿文件夹用力顶住他的胸膛,嗅到萧意身上带着暖意的木质香调味道,沉稳,成熟,充满令人交托信任的魔力。

  “萧意。”江声不高兴地蹙着眉眼,“别这样。”

  萧意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我在担心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阿声。”

  “我为什么不明白。”江声说,“我知道,你要说楚熄很危险,不是个好东西,他法制咖道德低下,做过很多坏事。”

  只和他们隔了数十步的楚熄能清晰地听到江声的声音。

  而江声却不知道他在听。

  楚熄的呼吸都忍不住停顿,一阵冷风呼啸吹过他滚烫的身体,他有一瞬无法思考,手指僵硬地掐进肉里。

  萧意的呼吸声很粗。

  白色的雷光闪烁映照着江声的脸颊,他皱着眉眼都显得那么好看。他像是轻描淡写又无比耀眼的一笔白,淡得叫萧意忍不住抓紧他。

  江声说,“我不会盲目地说我知道他很好,我不会说我不计前嫌,不在乎他的过去。但同时我不是个傻子,关于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有自己的判断。”

  海风剧烈地拍打着窗户,把它用力地摔上,又任性地吹开。

  “你说的这些,你给我看的这些。”江声说得很快,像是懒得再说了。轻微的响声,似乎是江声把文件夹重新递还给了萧意,“我知道。”

  雷声响彻在脑海中炸响,楚熄感到彻底被宣判,无法呼吸。

  也对,以江家以前的权势,和楚家又是那么密切的关系,江声要知道什么不容易,哪怕江声自己不想知道,总有数不清的人像今天的萧意一样去告诉他。

  只是楚熄以为……他不会感兴趣。

  他以为。

  仅仅是他以为。

  他一直都努力遮掩着,不希望被江声看到的这一切,原来都没有逃过江声的眼睛。

  而江声明明都知道,他从来没有问过。沉默地维护他的自尊,安静地接纳他的隐瞒,看着他在面前装乖逗趣,配合地微笑起来。

  “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江声抽身,拉开门就走。

  萧意拽住他的手腕,“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江声:“放开。”

  萧意沉默很久,像是在笑似的,声音却显得艰涩,甚至能听出两分咬牙切齿。他深呼吸,话语都像有着颤抖,“你变了。”

  江声在感受他话里的颤抖,“没有,只是我当初这样对你,现在这样对他,你觉得不习惯。”

  空气安静得让人的心脏收紧。

  萧意几乎笑起来,他也的确笑了起来。泪痣痉挛着抖动着,他轻声问,“你真的这样对待过我吗?”

  “阿声,在有人把我做过的事情给你看的时候,你不是把一切撕烂,说萧意就是这么恶心吗?为什么呢?为什么你现在看着楚熄,说你早早就知道了呢?说你一直在容忍呢?为什么,阿声。”

  萧意的声音和在雷声里,像是雨珠落在地面溅起的水花。

  “你有什么时候不在外人面前充满厌恶地否认我们的关系过吗?你真的承认过我的身份吗,我——”

  “我为什么要承认你。”

  密集的雨点迎合萧意的呼吸,他听到江声说,“我后悔了,我觉得丢脸,我不承认有问题吗?如果你对此觉得屈辱,或者失望,都很正常。只是让我觉得很惊讶,我以为你不会有这样的情绪……那么我要向你道歉吗?对不——”

  “啪嗒——”

  手里的文件夹摔在地上。

  萧意握住江声的手,“阿声!”

  他近乎强硬地阻止江声继续说下去。

  无穷无尽的恨,像是从漆黑的夜空里生长出来的湿黏触手裹住他的眼睛、手脚,甚至神智。

  嫉妒吗,还是恨,或者这两种情绪早就融为一体。

  他看着江声的眼睛。清澈的黑色眼睛,再找不到比纯黑更适合他的颜色,能映出水中的月亮。

  他知道他不该这么想,可是他真的希望江声现在说一句:我只是玩弄楚熄的感情。

  我从来没把楚熄放在心上。

  他那副永远嬉皮笑脸的样子让我看不到他的真心,我讨厌戴面具的人。

  就像当初对待他那样。

  可是江声没有,他越是想让江声闭嘴,江声就越是要说。不仅要说,还要看着他的眼睛说。

  “你真的觉得楚熄和你一样吗?我为什么不这样认为。”他说,“就算他不像是一个小狗一样讨好我,不是毫无条理、没有逻辑地容忍我,我也依然觉得楚熄是一个值——”

  “江声!”萧意再次打断了他,他的声音向来低沉稳重,而在此刻竟然有了些惊人的微颤。

  江声停顿两秒,空气中只能听到交织的呼吸。

  “你受不了?”

  江声的声音有着一种纯然的疑惑。

  他甚至无法察觉到,自己是在一次次往人的心口捅刀子。这件事有多么残忍。

  萧意感到莫大的痛苦。

  他难以接受,他真的无法接受,他垂着眼睛,像是力竭到连眼睛也睁不开。他看向窗外,雨还在落。

  江声讨厌下雨,所以情绪才这样糟糕。

  没关系,可以理解。

  只是,萧意忽然觉得这是命运在向他开的一场玩笑。

  他的选择是不是出了错误。

  楚熄不知道这是否是江声面对萧意而有意渲染的称赞。

  但是他的胸口火热,他的头脑也发热,贴着冰冷的墙壁,感觉到自己滚烫的温度传达到墙面上晕染开。

  蹲下来,好久没能言语。

  卷发耷拉在他的脸上,楚熄听到自己的呼吸在胸腔回荡,忽然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潮湿。他好像化成一滩黑水,空旷到他听到江声声音的回音。

  他是不是应该走出去和江声站在一起,或者离开装作从来没听到过。

  可他还想继续听下去。

  窗外的风雨那么大,可是都绕行避开他,楚熄没感觉到一点冰冷的温度,除了脸颊的湿痕被风吹过带来的冷。

  这是命运给他的礼物吗。

  让他此刻觉得如此幸福……

  “你到底要怎样。你不愿意听我说下去,也不准我离开!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听我说分手是吗,还是要听我的嘴里说出对楚熄的贬低?”

  “我说不出来。”江声说,“如果你非要说他肮脏、阴暗、下贱,甚至恶毒,可如果那些,我看到只会觉得可怜呢。”

  萧意望着他。

  江声的话语从他耳边穿过,像是水一般流淌,他毫无意识地喃喃道:“……那我呢。”

  “就算世界所有贬义词贴在他身上,他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人。”

  萧意终于找回一点理智,他靠近,再问,“那我呢?”

  “他身上有一百多道疤,半数来自那个养母,甚至不止,因为还有一些在岁月里已经痊愈到不剩下痕迹。”

  萧意笑起来,泪痣湿润,他很轻地问,“我呢。江声,我呢?”

  “轰隆——”

  闷闷的雷声响动。

  楚熄的额头磕在冰冷的墙边。他布满疤痕的手按在墙壁上,垂着眼睛感到一种怪异的酸涩。

  时至今日,哪怕江声什么都没有做,楚熄依然觉得是江声救了他一命。

  他为什么总是仰望着江声。

  因为江声真的很奇怪,又很特别,楚熄的前半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惊奇地突然出现、突然地消失,带来一场惊天的花雨、浩大的改变,像是盛大魔术的开演,又或者是把一出戏剧的帷幕拉开。

  楚熄的人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在那之前的序章,成为某一刻冗长而亮眼的铺垫。

  胸口的幸福感是饱胀的,又充满酸涩。

  “我呢、我呢、我呢!你还要问多少遍?”

  江声被他问得有些崩溃。

  “你想听我说什么,”他用力抓住萧意的领子摇晃,萧意却笑着把额头抵在他的脸颊,江声发出喘气,“我难道没有可怜过你、爱过你吗?我说过了,我说过很多遍,我们已经结束了。”

  雷声愈发密集。

  萧意的呼吸轻轻地、湿湿地落在江声的脸颊。

  “阿声,你应该听劝,不要一意孤行。我当然知道他可怜、可悲,有凄惨的背景,他的凶狠暴力,全部都情有可原,甚至有不得不这样的原因。你同情他也是理所当然。”

  他保持着温和的浅浅微笑,双眼充血到发红,“但我难道要你看到的仅仅如此吗?我要你看的是他可怜之下的可恨。他在扭曲环境下养成的扭曲的性格,他远比楚漆更加危险。”

  “你不能因为只是给他栓了一条狗链,就觉得他永远不会伤害你。”

  江声:“为什么不再信任他一点。”

  萧意甚至笑起来,“你们刚谈恋爱,他对你充满爱意,包容,谅解。”

  萧意深吸一口气,问题从肺腑中吐出来,“以后呢?”

  他似乎不仅仅在问楚熄,他似乎还看到了数年前的自己,到现在的抽象化的投影,扭曲的时间中一个怪异的疯狂的自己。

  他的发问振聋发聩,干涸的嘴唇不知道何时洇开血迹,显得更如烈火般鲜红。

  “阿声,你从来都不会去想一个以后。当你厌倦他的时候,他对你的爱还在顶峰,他会怎么对待你,你想过吗?阿声,他不是楚漆。他没有学会克制自己。他一直以来得到的教育就是,等到有能力的时候,全部,报复回去。”

  江声看着他。

  “你呢?”

  他问,“你为什么不报复我,你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