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被我渣过的前任们无处不在【完结】>第089章 汪汪就汪汪之

  雨下得很大, 雨帘像是流动的透明沙砾般一层层地往下降。噼噼啪啪的雨声隔着窗户显得沉闷。

  江声太讨厌下雨了,如此沉闷的天气,压抑的颜色,阴郁的空气, 总感觉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过再怎样, 他都没料到自己会被楚熄抱着逃窜。

  江声真的!哑口无言了!

  他是真抢啊!!

  楚熄比起他哥瘦削了很多, 但也仅仅只是比起楚漆而言是这样的而已。

  大骨架的优势让他看起来非常高大挺拔,肩膀平直宽阔, 腰身劲瘦。年轻男生的体力很好, 怀里抱着个人爬楼梯都和玩似的。

  救命, 他们好像是在吸血鬼的别墅里到处逃窜的女巫麾下的坏老鼠!

  楚熄显然很开心,这种强取豪夺、横刀夺爱、游走在钢丝上的滋味原来是很爽很爽的!

  卷毛狗叼着黑猫狂奔,头发飞扬着,兴奋到眼睛都在发亮,“我们这样好像在私奔啊哥哥。”

  “谁家私奔会把另外一个人的手脚都捆住的!!他根本不是自愿的,我劝你从——”江声大喊,然后被楚熄低下头陡然逼近的脸孔, 吓退了声音, “干嘛?”

  “江声,你的声音太大了。”楚熄顿了顿, 眨了下眼睛,茫然无辜的样子装得要命,“没有手捂你的嘴巴了。怎么办?”

  江声用惊骇中带着愤怒的目光看他。

  所以要用嘴巴堵吗?!

  这么能堵,为什么不去给小学生的抽水放水问题的泳池堵一下!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他怎么会想到这个。

  江声承认自己的脑子已经在崩溃边缘了, 他的cpu岌岌可危,主板都要被烧坏了。

  主要原因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 次要原因是江声根本不喜欢被人绑起来跑,好丢脸啊,救命,救命,救命。

  他说,“楚熄,我呜呜我要杀了你!”

  “那我给自己点一首死了都要爱。”

  “啊啊啊住嘴!我不想听。”江声呜呜大哭,当然是假哭,他哭是需要bgm的,现在这个bgm他哭不出来。

  等一路谨慎小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楚熄才把江声放在了床上。

  江声手脚都被捆着,虚弱地挪动了两下,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一只上了岸半死不活的鱼,累得忍不住停了下来。

  他干脆就这样喘着气躺在床上看他,黑发微湿地黏在脸上,眼睛勾出一道弧线,脸上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

  楚熄打开床头的灯,江声偏过脑袋躲了躲,过了两秒把把脑袋回正。光线很好,衬得他表情更加明亮,眯起的眼睛有漂亮的弧度。

  风雨拍打着窗户。

  楚熄带着笑的表情微微凝住。

  怔松了两秒后他眯了下眼,抿着唇喉结攒动了下。

  【靠,你小子这么能忍,这都不上,你是什么柳下惠什么英雄好汉我服了】

  【江江我的宝宝我舔舔舔呜呜呜呜呜呜】

  【我的天啊这还不为所欲为了……】

  【我单知道捆绑大楚肯定瑟瑟的,江江,你怎么也瑟瑟的,和我们大楚真是天生一对!捆起来,全都捆起来,尖叫】

  【不是?这也能拉郎算你们漆声厉害】

  楚熄四处找水猛灌了一口,冰冷的水稍微让他冷静了一点。然后他跪到床上,手上拨开江声黏在脸上的头发,“别生气嘛。”

  江声愤怒地人鱼摆尾,扭过去不看他,“上一个这么对我的人还没有出生!”

  楚熄心虚起来,伸手去给江声松绑,同时开始即兴发挥自己的八百字道歉作文。

  他一边说,一遍手指从丝绸的边缘线摸进去,勾着有些凉软的布料,手指轮廓印显出来。他的心跳开始失速,密密麻麻的电流在四肢百骸乱窜,头脑也开始发热迟钝起来。

  江声:“咳。”

  楚熄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和动作也已经停滞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轻咳一声,把手脚上的绑带全都解开。

  捆着江声的时候,他的力度就控制得很好,不会让江声觉得疼,又恰好能起到束缚的作用。

  但是留下痕迹也是难免的。

  楚熄托着他的手低头看了看,淡红色的痕迹烙在他的手腕上,他抿了下唇,指腹在上面摩挲两下。

  “疼不疼?”

  江声不想搭理他,闷头埋在背地里当鸵鸟当鼹鼠,反正就不当会说话的人。

  楚熄的目光看向他的手背,“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江声低头看了眼,楚熄说的是他和萧意沈暮洵共处的时候在桌子上撞到的那下。

  手背是有点红,破了点皮。这点伤口都要被拎出来单独说,江声有点崩溃:“你不说话过两秒他自己就好了!”

  楚熄又去碰江声的后腰,“刚刚是不是碰到腰了,是不是很疼?”

  江声后背僵了下,蜗牛一样蠕动着忍无可忍,“别乱摸好不好……你要说什么?”

  楚熄张开嘴正要说话,余光忽然瞥到旁边的两只跟随摄像机。他站起来,一手抓住空中的跟随摄像机扔到房间内的活动室。可怜的摄像机在空中转了两圈,还想跟上去的时候,门已经啪地一声关上。

  镜头:【……】

  茫然,无助,徘徊。

  无妨,没有镜头,还有声音!

  观众们更仔细地聆听,试图从收音麦的动静中推断。

  清脆的咔擦声。

  嗯,这是什么声音呢?

  然后是江声愕然的声音:“你干什——”

  戛然而止。

  哈哈,好了,这下懂了,原来那咔嚓一声是楚熄关掉收音麦的声音啊!

  【看也不让看,听也不让听!好好好,你们如此避人耳目是要做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这么玩是吧,当我们尊贵的vip很好惹吗?没错就是很好惹呜呜我求你们开门,我求求你们了!】

  【无所谓,我会造谣,我现在宣布这个房间就是不doi就不能出去的房间,小楚,接下来看你的了】

  楚熄的手估摸着位置,按到江声腰侧,问他,“是这里吗?要不要帮哥哥揉一下。”

  江声被按得闷哼,不耐烦地转过头,“我就是碰了一下——”

  他的声音一顿。

  楚熄离他太近了,一张俊美的脸在眼前放大。漂亮的绿眼睛好像带一点微微的下垂,鼻梁挺拔轮廓深邃,从眼皮划到颧骨的疤痕让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很有些孤狼般的独特。

  少年的呼吸就落在他的肩膀,对视一眼之后,楚熄喉结攒动,垂了下眸低头。

  江声眼疾手快地挡住他的嘴巴。

  楚熄的吻只浅浅地落在他的手心,“唔。”

  “切,小伎俩。”江声还在生气,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带着很冷淡的笑,他歪了下头,很困惑似的,“我让你亲了吗?”

  他的头发好黑,眼睛好漂亮,嘴巴好红。

  很奇怪,现在楚熄的脑袋里除了这些简单到诡异的形容词之外什么都没有。他甚至想不出要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江声现在的表情、或者他的情绪,又或者他的脸。

  某种隆隆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海浪一拥一推,扯地连天般翻涌起来,胃里反倒烧了一团火一样。灼热。把他身上所有的水都要烧干,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能汲取一点水源。

  楚熄被他看得侧脸都绷起,额角跳动起青筋。心尖上泛起酥麻的电流,识趣地停下,“没,没有。”

  “原来你也知道没有。”江声推着他的脸把他攘开,眯起眼,“滚远点。”

  雨声很大,淅淅沥沥地砸着水洼。

  一切都像是挂坠着水,变得湿漉漉起来。

  楚熄快要不能呼吸了。

  生气的江声怎么也这么好看,骂他的江声也好可爱。他根本找不到江声一点不好的地方。

  江声生气都是他的错,他的处理有问题。他不该跑的,应该就留在那里等楚漆回来然后和楚漆打一架,伤痕累累地绕着他的腿对他汪汪叫。这样江声才会可怜他摸摸他,抱抱他亲亲他。

  失算了。

  好后悔。

  楚熄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

  他舔了下嘴巴,乖乖地低头认错,“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江声捏着他的脸。骨头好硬,他想。

  楚熄高大的身子别扭地俯身下来,有些不稳。他干脆跪了一条腿在江声腿中间,呼吸有些热。

  “我。”楚熄压在江声的面前,眼睛望着他,孤零零地抛出一个字,干巴巴地砸下来。

  江声掐着他的脸左摇右晃,楚熄的头发也就跟着晃动起来,蠢得像是被坏脾气人类随意摆弄的一只老实的德牧。

  江声:“说话啊,你,你什么。”

  楚熄收敛了所有爪牙,乖巧地垂着眼皮,睫毛在眼窝投下一片清晰的影子。

  雨声好大,好讨厌。

  江声还被他搞得很烦,心情更是不佳。

  江声的手指尖有点凉,温度蹭在他的脸上。

  他用力地碰着少年的嘴唇撬他的虎牙,要看他的嘴巴里都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鬼话。

  楚熄在江声半胁迫的动作下张开嘴,他仰起头,喉结攒动着,仍然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我……”

  含糊的声音一顿。

  他的舌尖不经意地碰到一点江声的手指。

  江声眼睛瞪大,迅速收手。

  楚熄被他这么强烈的反应逗得笑起来,炙烫修长的手覆在江声的手背握住,筋骨都绷紧律动着,像生怕江声跑掉。他跪得更低一点,绿眸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沉郁地往下坠,轻声说,“想做哥哥的狗狗。”

  把江声叼起来咬回自己的窝,然后藏起来,埋得特别特别深,谁也找不到最好。

  当然。

  他和那些男的根本不一样,他是宽容的,大度的,江声想要的一切他都会给江声奉上。

  除了楚漆。

  江声彻底愣住了,他黑色的眼睛里带了些茫然,掐着他下颌的手也顿住。

  这句话好像有点把江声吓到。

  楚熄眼睛慢速眨了一下。他上次和江声离得这么近还是接吻的时候,热气蒸腾上来,耳朵眼睛都发红,他的脑袋就有些生锈开始转不动。

  于是在这种混沌又炙热的情绪里,他张开嘴想要解释。

  然后在“我是开玩笑的”和“其实这是网上大家都会说的话啦”里面选择了,“汪汪汪。”

  江声的怔愣愕然变成了一声笑。

  不是,怎么有人真的学小狗叫啊!

  江声再怎么生气都有点忍不住了。也许是太过好笑,又或者太离奇?

  他眨了眨眼睛,伸手去逗他的下巴,“小狗,小狗,我是谁?”

  楚熄炽热的手心贴着江声的手背。

  他有些茫然似的望着他,明明有些锋利灵巧的眼睛这会儿显出一种野性未驯无法理解人言的迟钝。他跟随本心,低下头把脸贴到江声的手心。呼吸都炙热地喷洒下来,江声的手指缩了缩,被楚熄覆在手背上的手指攥紧。

  楚熄很喜欢这么做,很喜欢让江声捧着他的脸,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关于江声的一切,有许多许多,都是楚熄无论如何都没找到答案的未解之谜。

  “你是我的,”他的眼睛湿漉漉地扬起,很漂亮、富有生机的绿色望着他,“主人?”

  江声手指猛地一缩!耳廓一麻!

  他心脏往下坠,逗弄他的手触电缩了回去,咽了下口水。

  完了,遇到怪东西了。

  啊啊啊救命!救命救命!

  他发誓自己不是这样意思——不对,他好像确实知道楚熄会怎么喊 但是!啊啊啊!他不知道会是这种效果啊!

  反正、反正他不是这么奇怪的人!

  还好镜头被关在外面,麦克风也被关掉了,不然江声真的要被吓死!他仿佛已经体会到严落白的夺命连环call了,到时候怎么解释啊根本解释不了!这太恐怖了,呜呜。

  江声喘了口气,脸上的红还没平复下来,凶狠地告诉他:“不准乱叫。”

  活动室里的灯光轻柔温暖,落在江声的脸上,漂亮的眼睛内勾外翘,扬起的弧线素笔难描,流水一样的余韵让他的眸子显得干净无害。这样盯着他看的时候,不像是生气。

  “好。”楚熄从善如流,他弯着腰凑近一点,眼睛很明亮,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难堪或者难为情的事情。

  江声再次伸手挡住他,“不可以。”

  楚熄:“呜呜。”

  “装什么哭,我都还没哭!”

  楚熄:“汪汪。”

  啊啊啊啊!

  什么啊,什么啊,什么啊!

  “……”江声真是服了。

  无语,好笑,还有一点羞耻心作祟,他也分不清到底哪样占了上风。

  他深呼吸,艰难地说,“你不要这样,传出去我们两个的名声就完了!我们会被说成是某个圈子里玩奇怪玩法的人。”

  楚熄眨眨眼,然后忍不住了。他笑出声,手臂把江声搂紧,脑袋埋在他的颈窝蹭了蹭。

  “而且,”江声推着他的肩膀说,“你不可以亲。这样我怎么交代,一出去大家都看出来了,很奇怪!”

  特别是楚漆。

  楚漆的观察力敏锐。也许因为他总是没办法太懂江声心里想着什么,作为补偿性的措施,他会在江声身上的细枝末节投入更多的精力,以此作为另一种形式的“了解”。

  像是野兽的天性,也像是一种机器人。

  无法达成心与心的交流,就用精密复杂的算法运行千次万次,总能够和别人达成一样的结局。

  总之……常常是江声什么都没说,他却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如果真的和楚熄亲过,然后回去又要面对楚漆!并且对方不免会发现这样的事情,到时候江声真的要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啊啊啊!

  很恐怖的好吗,饶了他吧。

  楚熄很少被江声这么强硬地拒绝,心情一下子就跟着淅沥沥的雨声低落下来。

  一母同胞,楚漆为什么就是这么命好。

  见到江声之前,他觉得自己确实调整好了心情,无所谓。只不过是假情侣而已,谁会因此得意啊?

  但见到江声之后,他嘴巴里胃里都在止不住的冒酸水,嫉妒到牙酸。

  虚假的名分也是名分,这么多人会看到的怎么不算一种真实。他也好想要,凭什么又白白便宜了楚漆那个狗东西。他都已经和江声在一起过了!他还一次都没有!

  他低落的样子实在可怜,像是无形的耳朵尾巴都一并低垂下去,恹恹的可怜样子在雨声里像是被打湿的流浪狗。

  江声的手碰到他的头,楚熄抬起头。

  江声撸了一把他的卷毛,无奈,“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回去?”

  “你晚上都要和他一起睡觉了,现在陪陪我怎么了。”楚熄说,“他会在晚上悄悄对你做什么谁知道呢。那种衣冠禽兽。不然我来陪你一起好了!”

  江声:“……你是变态吗?”

  楚熄:“怎么会!”

  江声:“你就是吧。”

  楚熄:“真的不是。”

  江声盯着他看了两秒。

  楚熄支着身体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放在指甲上面弹起来。江声的视线不由得跟过去。

  “哥哥,要不要猜猜是正面还是反面?”楚熄眨眨眼睛。

  “嗯?”

  “正面是留下来,反面是跟他走。”

  “不用这么麻烦,”江声说,“我会跟他走的。”

  “真的吗。”楚熄,“我要哭了。”

  “真哭吗?”江声说,“哭好看点。”

  楚熄:“……”

  “虽然现在已经是不伦不类的朋友。”江声说,“但无论如何,这么多人面前,我希望他得到体面的对待。”

  楚漆二十多年的生命,几乎所有不体面的时刻都消耗在江声这里。不合时宜的结局,不能出现在他们这里。

  楚熄望着他看了片刻,把手放下去。

  楚熄没什么好说的。

  他很少因为什么事情愧疚,他都愿意为爱当三了,他不要名分也不要尊严,没有什么道德感可言。

  野狗也会听话的。能让他选择放弃的,只有江声的决定。

  可是他放弃不意味他心甘情愿。

  那种野火在他心里腾然烧灼着,嫉妒中裹挟不甘,不甘中带着怨恨。从他的心脏蜿蜒到胸腔,最后爬上他的口鼻让他体会到了片刻的窒息。他反复品味,冷视、嗤笑、讥讽,最终归于一种无可抵抗的平静。

  “哥哥。”他跪在江声面前,一张俊美的脸上细看还能看出一点晦涩的稚气,这一点点的稚气隐瞒在他的疤痕中并不那么显眼。“你总是为他考虑。”

  他抬起头,唇线抿直,歪了下头,黑色缭乱的卷毛擦过深邃的眉眼,“我呢?”

  “从以前就是,他挡我的路挡了太久了。”

  “我等你们分手等了好久。但因为你要考虑楚漆的想法,所以不可以和他的弟弟在一起。”

  “我还什么都没做,也没有惹你生气,因为楚漆的存在我就不能被选择。”楚熄问他,“那我要怎么办啊。”

  当然,这怎么会是江声的错。

  十七年的感情,江声有心软,有情结,会放不下是在所难免,理所当然。

  有问题的是楚漆。

  不就是十七年吗,他放下一下怎么了,这很难吗?真的很没用。

  江声怔了下。

  琉璃一样黑色的眼眸在光线映照下熠熠生辉,眨了眨,不知道是搪塞还是真心的话语掺杂在雨水的声音里,如同搅拌着蜂蜜罐子一样让楚熄陷入一种甜蜜的眩晕。

  “我也很在意你。”江声说,“不只是为他考虑,也是为你考虑。”

  真话,假话。

  分不清。

  楚熄自诩很了解江声,可是他分不清江声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他茫然,他也感到飞扬的愉快。雀跃的心跳证明着一切。这绝非是和楚漆对比而滋生的胜利感——尽管这也包纳其中。

  更多的是,江声也很在意他。

  这句话就足够重要。

  假话又怎样。他甚至愿意为他说假话,这不是爱是什么?

  “我不想再给谁造成什么负担,显得好像我是什么灾星煞星,和我在一起就要被下降头一样晕头转向。”江声郁闷着。

  江声本质是很讨厌麻烦的人。

  他也讨厌思考,讨厌解决麻烦。

  所以……不要有麻烦的源头就好了。

  楚熄:“不是这样——”

  “谈恋爱还是玩玩就好,我不想再和太认真的人有什么关系。”江声咕哝着,“啊、你会觉得我这么说很过分吗?我只是觉得我现在不太想去负担什么。”

  好没责任心啊。

  江声默默谴责了一下自己。

  可是……谈恋爱而已,还要负责售后真的好麻烦!

  不是一个长情的人还真是抱歉。

  “不过分。”楚熄眨着眼睛,他耳朵里只听到几个字眼,“玩玩很好,我可以给哥哥玩。”

  江声沉默一下:“你根本没有在认真听我讲话。”

  “在听。”楚熄说,“你怕我分手后纠缠,怕我暴露关系让楚漆觉得为难。”

  江声:“……”

  “我们悄悄在一起也可以啊。”他问,“我们不告诉他。我会藏得很好我发誓,我不会留下一点痕迹暴露一点迹象,他不会知道的。我很听话,很年轻,随叫随到,哥哥要玩什么我都可以。”

  江声原本正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一听这话立刻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要乱说!我绝非奇怪之人!”

  楚熄按住他的手心,他的手好烫,脸颊却很凉。脸颊贴上去,削直挺拔的鼻梁顶着他的指缝,热烘烘的气息呼在他的手心。

  江声不要他太认真。

  好吧。

  他只是看着江声,和他对视两秒,绿眸闪烁了两下,凑过来。

  江声第三次挡住他的吻。

  楚熄这次抓着他的手指挪开了他的手。

  江声:“……会被发现的。”

  “不会。”楚熄的嘴唇印在江声的嘴角,轻声说。

  他的呼吸有些炙热的迷恋,把声音放得很轻,喘息也压抑住,压到肺部都发疼,他的心脏在发抖,才稍微用力一点压下去。

  好软。

  软得他灵魂都要升天了。

  楚熄这么久也才在校庆和江声亲过一次,那一次是气氛使然,也是真的太喜欢,现在想起来都让他头皮发麻。他忍耐着没有动,嘴唇耐心地贴在江声的嘴角。

  “只是这样。”他挪开一点,细密的吻慢慢地挪到他的下巴,脖颈,每一下都乖巧得要命,没有用力的吮吸,没有□□,也没有用牙齿去咬,只是温柔的抚摸,很轻的触碰,像是羽毛一样烙下电流。

  他抬起头,看向江声的眼睛,轻声问他,“怎么会被发现?”

  雨声很大。

  雨好像带着种私密性,在雨中发生的一切,很快会被磨平痕迹。

  和江声一样,楚熄其实也讨厌下雨天。

  雨水会冲刷城市的淤塞,脏污从固态变成流动态。

  楚熄稍微大一点就从养母的住处搬出来,灯红酒绿又破败不堪的广告牌透过窗户映照进来。住的地方窄小阴暗,冬冷夏热,唯一的好处是有个阁楼。阁楼窄小,楚熄的身高得弯着腰才能上去。

  阁楼开了一扇天窗,通往屋顶,可以爬去看月亮看太阳看星星。不过因为角度不好,被更高的楼遮挡着,只能看到别人家阳台支出来的红薯苗豌豆尖,红色的花、蓝色的草;别人家晒太阳甩尾巴的猫;别人家晾的飞扬的蓝色条纹床单;别人家的拥吻,争吵,歇斯底里的尖叫。

  楚熄觉得很没劲,不如说,他越看越觉得烦。

  他试着种了一些植物,认真地研究怎么培育,可总是活不长。

  后来捡了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狗,也活不长。

  它年纪大,又得了病,到头也治不好。小狗恹恹地冲他哀叫,它满嘴都生了溃疡,已经吃不下东西,干瘪的肚皮上,骨头都像要穿刺出来,楚熄平静地签字让它做了安乐。

  楚熄想。

  可怜的东西,活不长是它的宿命。

  可怜的东西,留不住也是他的宿命。

  他的生命里,有什么事物是能够被他切实地抓紧、拥有,不会被别人抢走、掠夺的吗?楚熄一度觉得困惑。

  后来他不再上去,房顶于是全都是鸟的排泄物,青苔、蘑菇、杂草、虫子,还有泥土,什么都有。

  反正没有阳光,精心饲养的植物,小猫小狗。

  他看着江声。

  江声也看着他。

  楚熄追忆那些并不让他愉快的过往的时候,他觉得或许他有点孤独,只是想让江声陪他,只是想让江声选择他。

  他的欲望,他的愿望,他的渴望,到头来就是这么简单,又这么地让江声感到为难。

  如果他没有回到楚家会不会好一点。

  不担上楚漆的弟弟这样的名义会不会好一点?

  如果陪伴他意味着要抛下楚漆,江声还会陪他吗?

  如果选择他意味着不能选择楚漆,江声还会选择他吗?

  楚熄闷在江声的颈窝,眼皮时不时痉挛一下。睫毛翕动着蹭着他的颈子。

  江声推着他的胸口,感觉到他沉稳又剧烈的心跳滚烫而有力地烙在他的手心。

  “你……”

  楚熄说,“我也好讨厌下雨。”

  他的声音在江声耳边喃喃,热气传递一阵酥麻的涟漪,几乎盖过了窗外的雨水坠落在地上的声音、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落在树叶上的声音。

  全部的吵杂都被楚熄很轻的声音盖住了。

  楚熄很少对江声提起自己的过去。

  那是组成他的一部分,却和他一样上不得台面。他很想得到江声的怜爱,但偶尔又想保留自己空虚的自尊。那些月光都照不亮的过往,只会让他显得和江声不那么相配。

  有时候楚熄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看起来更般配一点的,家世、容貌、才华……

  一点也好。

  梅雨季的时候,积蓄的雨水时常会从天窗的缝隙漏到室内,让整个房子都充斥恼人得要命的滴答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空寂的夜晚,每滴下来一声,心跳都会随之一紧。

  意志上残酷的滴水刑,让他的心脏都在经受水滴石穿的尖刻折磨。楚熄闭着眼听,时而觉得是高山上融化的雪,时而感觉是刀尖上滴下来的血。他弹着硬币,让轻灵的碰响压过雨声。

  硬币弹满十下的时候,滴答滴答的雨水会不堪重负地哗啦一下流淌下来。

  被从那个脏兮兮的小城接回来的时候,楚熄好像是十六岁。

  那也是个雨天。

  很早以前,楚熄就发现。雨天更容易掩盖一些东西的味道、声音,因为许多人会在淅沥的雨声中感到安全,所以危险的事情反而更容易发生在下雨天。在雨里做坏事,愚蠢的人会猝不及防。

  来接他的人撞到他和别人打架。

  少年脸上蹭着青紫的伤口,蹲下来的时候后颈的棘突明显,腰背勾弯成很有张力的弧线,手臂结实,上面还带着伤疤和血迹。

  他伤痕累累,瘦骨嶙峋。像是会为了一根骨头打架的野狗。

  他们先是文质彬彬地说,楚少爷,请跟我们来。

  背地里却在问,这就是楚漆的弟弟吗。

  楚熄品味了一下这句话,觉得很有意思。

  这里面潜藏的不屑、惊疑、鄙夷,感慨甚至一些隐秘的嘲笑、优越感,都太明显了。

  明显到那一瞬间,楚熄就知道这群讨人厌的蠢东西是能够利用的,他们会很轻松地带来他想要的一切。

  金钱,权利,光鲜亮丽的生活。

  越是高高在上的上等人,越是会觉得金钱是种不值一提的消耗品。

  用不值一提的消耗品作为弥补,他应该感恩戴德。毕竟是他们拉他离开沼泽泥潭,免除他过往数年的罪孽,让他重获荣耀光彩的新生。在破败城区煎熬的楚熄从此销声匿迹,成为了楚家的二少爷。

  他没有志得意满。

  这些都是他应得的,甚至来迟了。

  在他在回家的晚宴上,看到演奏钢琴的那个青年开始。他觉得自己是否应该表现得更不慕名利一些,清高傲岸一些。

  他仰望他,心惊肉跳、茫然、惊疑,感受到命运的垂青,同时审视自己,觉得自己市侩、低劣,不值一提。

  现在他离江声的距离,比起当初作为一个观众和他的距离要近得多。

  可是楚熄还是和当初一样,心惊肉跳、茫然、惊疑,审视自己。

  他是否不够年轻,不够健壮,不够有趣,是否无法让江声感到满意?

  “求求你。”

  楚熄还记得上一次校庆的时候,他是怎么让江声留下来的。

  江声喜欢他的恳求吗。喜欢他放低姿态的卑微吗,喜欢他的可怜样子吗。

  楚熄阖着眼,闷闷的声音响在他的颈边。

  头发像是柔软的羽毛搔刮他的脸颊。

  江声不住地往上挪,又被楚熄抵着腰拉下来。

  话语,温度,淡淡的湿气,以及隔着心脏和皮肤感知到的那种突如其来的沮丧、失落,像是顺着皮肤一路攀爬的小颗蒺藜种子。

  “玩玩也好,”楚熄的嘴唇落在他的耳朵上,没用什么力气地轻咬了下,“和我试一下,求求你。”

  江声心脏猛地一跳,耳朵上的酥麻湿润让他几乎难以留意到雨声,他混沌着,头晕眼花起来。

  *

  虽然他的意志力又开始不坚定,但江声暂且没有同意。

  头晕眼花地从楚熄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楚熄靠着后面的墙壁目送他,江声两眼空空地往前走,却在经过楼道口的时候感觉到一种极其强烈的存在感。

  他的嗅觉慢半拍地被唤醒,闻到了葡萄味水果烟青涩醇厚的味道。

  他转过头,和依靠着墙壁的另一双绿眸对视。

  高大的影子压过,几乎带着一种湿漉漉又热气的重量。他看着江声的眼睛也是,明明是绿色的,生机盎然的颜色,又或者是某种昂贵的玉石翡翠,但又让人觉得幽深黯淡。

  楚漆一向扣到最顶上的衬衫都解开两颗,露出结实漂亮的肩颈线条和锁骨。

  他手指间夹着烟,捻灭后随手扔进垃圾桶,幽深的绿眸垂下看他。

  混血深邃的面孔被雕刻得极其俊美。本就凌厉的骨相在光影下落拓不驯,被雾气围绕,显得朦胧许多。

  “我现在很少抽烟了。”楚漆解释了一句,伸手挥散开缭绕的烟雾。

  在经受重创之后,楚漆的反应总会像这样假装平淡。

  他的反应压抑得很深,藏在被用力揉皱的烟条上,藏在蜷紧的手指绷起的青筋里,藏在目光中。那么轻又那么重地展开。

  江声隐约闻到了很淡的血腥味。混合他身上的辛香焚香调,像是嗅到火焰的海浪,灼烧出的味道热烈地湮灭他的理智。

  楚漆带着笑看他,眉骨挑了下,光影深邃,让他有些可怕。

  “玩得开心吗?”

  他说。

  江声解释说,“我什么都没做!”

  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看人的眼睛或者根本不看人,他的肢体语言都带着求助。

  可楚漆才是,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才好。

  他没办法。

  他做过最疯狂的事情,他违背过自己的底线,违背过江声的意愿。但事实就是,他对江声没有办法。

  他舍不得伤害江声一点点。

  但现在,要他眼睁睁看着江声和他的弟弟在一起吗?

  可他不是豁达到这种地步的人啊。

  楚漆几乎错觉感知到了某种宿命的轮回。

  楚熄当时的心情是这样的吗?他和他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吗?痛苦是可以被称量分个高下的吗?

  回过神来,楚漆的大手放在江声的头上用力揉了下。

  “我知道。”他揽过江声的肩膀,手臂挂在上面,懒散地道,“我相信你。”

  至少相信江声,不会选择在这里,在现在,和楚熄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关系。

  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可能,楚漆就不会只是待在外面,等他玩完出来了。

  楚漆寡淡地笑了下,有些自嘲似的。目光在江声的脸颊、嘴唇、脖颈,手指,一切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逡巡。

  男人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磋磨过,显得有些干涩的喑哑。像古旧的大提琴在阳光下的尘灰中奏响,带着一种沉稳的,濒临崩毁的寂静。

  “……可是,我也只能忍到这里了,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