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被我渣过的前任们无处不在【完结】>第061章 求求就求求之

  江声送病秧子版楚熄回家的时候, 时间已经有点晚。

  楚熄没有在宿舍住,而是在学校附近的居民公寓租了房子,到夜晚还算是热闹。

  江声在萧瑟晚风里插着口袋,看到街角的烧烤店滋滋作响冒着浓烟, 三三两两出来吃夜宵的大学生围着那边团团转。

  浓烈的孜然辣椒香味有点呛人, 但又很香。江声盯着那边走不动路, 冰凉的手拉住楚熄拽了拽。

  楚熄回过头,发丝耷拉在优越的眉弓, 路灯顶光把他的眉眼塑造得尤其深邃。他看看江声, 又看看不远处的烧烤店。

  “作为今天送你去医院, 并且全程暖心陪伴的酬劳!”江声说,“我想——”

  “知道,知道啦。”楚熄手指勾了勾江声被口罩勒红的耳朵。江声耳朵被烫到一下,缩着脖子躲了躲,不快地抬眸盯着他,却见楚熄笑眯眯地从口袋取出钥匙塞给他。

  “哥哥先上楼吧,这下面好冷, 你肯定要被冻到。等我买完上去就可以吃了。”

  江声眨了两下眼, 看看楚熄的腿和包扎成球的手,这会儿开始觉得自己遣派一个瘸子帮他排队买吃的, 是不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情。

  可是冬天,他也不想在下面罚站,有人愿意替他罚站何乐而不为!

  可是的可是,这样做他会不会太无情太冷酷。

  他迟疑地开口, “……也等不了多久, 不然我陪陪你。”

  楚熄看他脚步都暗戳戳地转向巷口,俨然一副等楚熄拒绝, 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走掉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眉梢挑了挑,故意说,“好啊,那就在这里等等我。”

  江声的眼睛睁大一瞬,似乎没想到楚熄这一出回马枪。但又眨了眨,很快说,“不是不行,你要求求我。”

  楚熄从善如流:“求求你。”

  “不行不行。好死板!太没有感情了,打动不了我。”江声顺理成章地找到理由,抱着胳膊强调,“我没有抛下你,我提前回去都是为了给你开空调,让你回来可以被我暖到。”

  楚熄失笑:“好好好,哥哥真的好好,这时候都把我放在心上。”

  “知道就好。”江声有点小心虚,“我要吃……”

  “不用叮嘱,我知道。”楚熄歪头看他,手指又去勾江声的耳朵,“快回去把口罩摘掉吧,这边第一栋就是了,6-2,没有电梯哦。劳烦哥哥运动一下啦。”

  江声:“……为什么不租有电梯的!”

  楚熄:“因为要故意刁难你。”

  “太恶毒了吧,下次不准了。”江声大为感慨。还好六楼也不高,这点运动量对于江声来说也不至于到让他烦恼的地步,于是对楚熄摆摆手,“我先上去了。”

  楚熄也对他摆手,站在路灯下目送江声走进灯火通明的小区,然后回头到烧烤店点餐。

  精心打扮的衣服继沾上血液和灰尘之后,很快又裹上油烟味。

  江声有时候不像个小少爷,但有时候又让人觉得,他比最会折腾人的大老爷还要不好应对。

  因为他挑剔的毛病怪大的。

  他可以无所谓吃的食材是不是顶尖或者多金贵,但是又在别的方面特别尖刻。

  江声不喜欢吃皮,觉得疙疙瘩瘩的不好看。所以鸡翅膀、鸡腿、鱼皮都敬谢不敏,除非把皮剃掉再递给他;也很讨厌血淋淋的内脏,所以鸡心鸡肝都不吃;还不喜欢膻味很重的,羊肉串也不吃;长得丑也不行,比如不爱吃烤生蚝,章鱼须也不行。

  这样一通排除下来,江声每次烧烤或者火锅的选择都很少,不过只是听起来很麻烦,但其实很简单,只要掌握一个特征:不要长得丑的、腥膻味大的,基本上就可以完全把控江声的喜好。

  楚熄想着都忍不住笑起来。

  好可爱。

  真的好可爱。

  是那种会让人故意想拿丑东西去吓唬他,然后看他凶狠又不爽又委屈地拍桌子质问“这我怎么吃啊!”的可爱。

  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

  楚熄在手机上下单,慢吞吞地忍受膝盖蚂蚁爬一样的细密痛意,认真地想,晚上是不是不要吃太多,会消化不好。

  还是少点一些。

  他心情很愉快地靠在路灯旁,插着口袋等待。冷风吹过他的头发,蓬松卷毛飞扬着,在光线下有着焦糖般的颜色。

  他心里还在想他的礼物袋,还有蛋糕。

  他定的是江声喜欢的葡萄口味。因为江声不喜欢在水果夹层吃到葡萄,所以都换成了草莓。虽然是楚熄的生日,但其实上面的标语写的是:希望江声天天快乐。

  他又去想,江声如果知道今天是被他遗忘掉的“楚熄的生日”是什么表情。

  会眨眨眼心虚地躲开他的逼视吗,会心软地答应他一些出格请求吗。

  楚熄的心情在风中处于一种极致的放松,他目光抬起,去看天上的星星。

  今天有着晴朗夜空,星星闪烁,月亮隐去一半,透出云层的光晕很漂亮。

  他想,今天除了一点无所谓的小小变故,真的是很完美的一天。

  *

  楚熄提着烧烤回家的时候,江声正好打开门要出去。

  楚熄愣了下,手指勾住口罩,扔在门口的垃圾桶里,红润的嘴角翘着笑,“天啊,好大的殊荣,我居然值得哥哥亲自出门迎接吗?”

  话音未落,他就发现江声嘴巴张开,支支吾吾地,“呃、啊,是的。不过我现在有点热,我下去跑两圈再上来!”

  楚熄静静地看着他,很想相信他的话。

  他的轻松愉快像是幻境或者玻璃一样被轻易打碎,碎下来的尖角让他感受到一种被重新唤醒的不安。

  楚熄一边为自己能这样轻松看出江声的隐瞒而刺痛,一边很难揭穿江声的谎言。他都这么努力地撒谎骗人了,辛苦的样子也很可爱。

  少年的视线缓慢挪移,一点点注视江声挪着脚步试图从他身边走开,在他马上要跨出房门的瞬间,他突然伸手,拽住江声的手腕。

  摩挲两下。楚熄想,让他早点回来是对的。江声现在的体温已经很温暖,不再像是在外面闲逛的时候一样冷得浸骨。

  但又有点遗憾,是不是就是因为他让江声早点回来,所以给了江声和那个贱东西联系的机会。

  但这怎么会是江声的错。

  他的哥哥他的江声,还这么年轻,喜欢新鲜东西、喜欢享受纯粹的快乐都是正常的。错的是不识好歹、不知廉耻发消息勾引他的人。

  楚熄听到心跳鼓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叫嚣着他无法遏制的恶意。

  他拉着江声的手腕把他拽回来,然后慢慢把手里的烧烤袋子放在导台,才笑眯眯地说,“很热的话,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不就好了吗?”

  江声也知道自己刚刚没过脑子找的理由蠢得没边了,这会儿反驳都很艰难。他试图把手腕从楚熄手心拽回来,反而被更用力地攥紧。

  室内灯光亮着。楚熄背光的面孔显得脾气很差,嘴角勾翘着微笑都有些散漫的鸷冷,绿眸闪烁着看他,“哥哥要去哪里?”

  敞开的门灌入寒风,放在门口的烧烤袋被吹得窸窣作响,对门卧室门“轰”一声被砸上。

  江声的心脏剧烈跳动两下。

  他看着楚熄的头发飞扬,那张俊美中带着点少年气的脸变得有些遥远,手指缩了缩。

  “哥哥要丢掉我吗?”楚熄眨了眨眼睛,眉眼皱着,带着淡淡的失落和恍惚隐痛。

  “在可怜的残废刚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小时带来好吃的烧烤,又拖着腿慢慢爬到六楼来,期待看到你开心的时候丢掉我吗?”

  “……我没有要丢掉你啊!干什么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江声被他说得良心隐隐作痛,单手沉重地按在楚熄的肩膀,“算了,我明白,我理解。可是……”

  可是……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过了啊呜呜!

  楚熄把大门关上,一路拉着江声来到沙发坐下。

  江声坐立难安。

  手机这时候正好振动了下,江声拿出手机,在楚熄忽然机警起来的目光中扫了一眼,很快的一眼。

  楚熄紧盯着他:“……”

  江声也和他大眼瞪小眼:“……”

  楚熄不想问他是谁发的消息,这样让他显得好像控制欲很强。何况他不需要问,也能模糊猜到是谁。

  他拽着江声的手腕用力,把他拉拽过来拖进怀里抱住。

  江声顾忌他的腿正要起身,又立刻被楚熄按住。少年虎口有茧,锁着江声手腕的时候,只要用一用力就会发疼。

  江声手没有支撑点,乱碰压在了楚熄的膝盖。少年闷哼一声,“好疼。”

  “……你还知道疼,疼死你算了。”江声,“松开啊?”

  楚熄眸子垂敛着,在背光的时候只有隐约起伏的墨绿色。他就着低头的姿势望着他。

  江声微微皱着眉毛,窗外晦暗纷乱的灯光落在他的眉眼,像是以浓烈色彩绘制的一副油画。

  楚熄伸手轻轻拂开遮住他眉眼的额发。

  嫉妒、不甘像是城市街道流窜的老鼠,几乎咬断楚熄竭力维持的理智和平静的表情。他看着江声,看他颤动的睫毛闪躲的目光,看他耳尖的红和抿紧的嘴巴。

  是沈暮洵吧。

  把江声亲成这样,又要做更过分的事情。

  楚熄把拇指滑到江声手心,轻巧地把江声的手抬到唇边吻了下。

  江声要走可以,但是不能就这么走。

  他说过他是个大度的人,和楚漆那种控制狂不一样。只要江声喜欢,他就没什么不可以。他是看不起那些人,但只要江声喜欢,玩玩而已,难道有什么错吗。

  不过江声从他的身边离开去另一个人那里,对方知道的话,是不是得意死了,爽死了。

  楚熄搂抱着江声的腰抬了下,按捺胸口涌动的暴戾,绷紧神经不让自己泄露一点会让江声觉得不安的气息。他张开嘴,露出尖尖的虎牙,“让我咬一下就可以走了,怎么样。”

  “你是吸血鬼转世吗?”江声无语地推着他的脸,“这么尖,会疼死的。”

  “怎么会!”楚熄抱着他,声音黏糊着撒娇,“我会轻轻的。”

  江声企图挣扎:“我说我会回来的啊,我又不是就这样跑掉了!”

  “万一不回来呢?”楚熄抱他抱得紧紧的,委屈地垂着眼皮看着他,“那我一个人会好可怜。哥哥,你总要让我吃一点甜头的……哪怕是只狗,要教会他握手蹲下,也是要给零食奖励的!”

  江声沉思:“甜头。”

  楚熄乖巧地点头。

  江声:“可是咬我会让我很疼。”

  楚熄眨了眨眼,还在思考的时候。江声目光落到他的choker上,歪了下头,手指勾住他颈间项圈的圆环,稍微用力把他拽过来。

  楚熄喉结被勒着用力滚动一下,轻微的窒息感被掌控。他猝不及防地露出愕然的表情,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江声倾去。

  这么近的距离,他看到江声注视他。

  翘起来显得漫不经意的眼尾线条流畅,漂亮又清澈的眼睛里似乎有水雾,又好像很是璀璨。这样的眼睛看着他,弯着眼眸笑了下。

  楚熄感觉到心脏跳停的错觉。

  江声拽拉着他脖颈的链子,凑过来摸摸他的脸颊,用商量的口吻说,“亲一下好不好。”

  楚熄眼睫颤了颤,还没有回答,就被江声更用力地拉近。

  有些疼,像是江声对他的一种惩罚。可是哪有这么温柔的惩罚,他还要亲他……还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给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楚熄的大脑已经完全混乱,乱七八糟地体会着这样的痛。窒息的感觉弥漫上来,他呼吸变得急促。喉结被卡着,青筋隐约跳动,但想到这样的疼是江声赋予的,就会感觉到心脏兴奋地回应,和升天似的快乐。

  楚熄感觉喉咙发干,吞咽变得费力,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这样的痛有种好处,那就是时间会被变得很慢。

  他看着江声慢慢地靠近,他的吻轻飘飘地带着凉意,落在他的侧脸贴了贴。简单的脸颊吻被无限延长,楚熄感觉大脑中有白光乍起,大脑皮层像是电流窜起般兴奋。

  江声松开手。

  禁锢已经被放开,新鲜的冷空气被呼吸入肺部。可楚熄依然觉得脖颈被锁住,心跳也是,他额发有些湿地耷拉在眉弓,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他不知道要先去碰有些疼的脖子,还是该去摸一摸开始发热的脸。

  像有酥痒的电流猛蹿,那种绵软又带着凉韧的触感雨点似的落在心尖,几乎给楚熄的灵魂一种茫然的巨震。

  亲了。

  楚熄徒劳地张了张嘴,脸颊红得要命,嘴巴都哆嗦一下,才终于勉强挤出一个字,“你——”

  江声没有给过他亲吻,更别说主动的。

  这个场面就应该被录下来永存。挂墙上,挂学校,挂时代广场,让所有人都看到。

  江声的手指修长又漂亮,扳着他的脸颊又亲了亲,问他,“疼吗?”

  楚熄恍惚,视线不受控制地追逐他的眼睛,手也不受控制地搂着江声的腰。喉头发紧,声音艰涩,“呃、啊,对。好。”

  江声觉得他像是被亲傻了。

  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振动起来。一瞬间,楚熄倏然从那种云端上的感觉坠落,视线看向江声。

  是电话。

  江声接过电话,好好好马上来地答应了几句,然后从他的腿上爬下来。

  楚熄终于回过神来,他原本想的是在江声身上留下记号,让那个贱东西看到,至少稍微收敛一下的。

  算了。

  被江声哄一下就找不着北,他真的太没用了。

  他手指碰了碰脸颊,抿了抿嘴唇。喜悦褪去,剩下空虚的荒凉。

  江声急急忙忙地夺门而出,背影快得让楚熄都没有多看一会儿的时间。

  楚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心情。

  难过,迷茫,还是幽怨,都好片面,都不够具体。心脏刚被填满的温暖在转瞬间就被掠夺,唯有那瞬间会让人渴望着永存。

  江声愿意哄他已经很好了,他一直都很好哄的。

  可是为什么……

  是因为有所得到吗?所以才会有贪念,有渴求,有更多的妄想。

  *

  楚熄在原地坐了很久。

  他看向来之前带回来的烧烤。之前还有些热气,现在已经凉透了。

  他站起来往厨房走。在之前他已经让阿姨做好了饭菜,可惜都派不上用场,江声没有留在他这里吃饭。

  他拉开橱柜拿出蛋糕,拆开盒子摆在面前,上面还写着“希望江声天天快乐”。楚熄笑了下,等了会儿。然后关掉灯,有些粗糙的手遮住风,拿出打火机点亮蜡烛。

  绿眸中跳动着火光,他恍惚地想着江声。

  他的礼物袋忘记交给江声了,他的蛋糕江声还没有吃,江声依然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江声是不是在风中狂奔,着急地打车,为了奔赴另一个约定。

  是不是在期待另一个人的拥抱,另一个人的亲吻。他这里是中转站一样的地方吗?

  他拖延了很多时间,但是没有留住江声。装着大度要放他离开,又占有欲极强地要留下挑衅的记号。结果被亲一亲,还是亲的脸……轻飘飘的两个吻就让他全面溃败。

  至少应该多讨几个的。

  微弱的暖光摇曳。楚熄像是卖火柴的小男孩,在此刻他觉得借着烛光看到江声的样子。

  生日应该要许愿。

  虽然往常楚熄从来没有这样的习惯,但这时候他忽然想,生日是应该许下愿望的。

  他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两只手合十,垂下头用额头抵着手指,粗制滥造的佛珠吊着红色的玻璃,冰凉地贴在他额头。

  楚熄本来不信命,也不信神。

  命运上来就把楚漆捧到天上去,把他踩进泥巴里平白无故令他遭受多年苦难。

  在他终于有能力从泥潭走出来的时候,又有天降的“幸运”告诉他你是豪门楚家的孩子,你拼死拼活的的努力,你的挣扎和痛苦比不上我们随手拯救。

  这就是可笑的命运,轻易塑造天差地别,又轻易填平地位的沟壑。

  但是偶尔楚熄又很矛盾地信命。

  他和江声之间是有缘分的是吗。

  否则怎么会刚刚好,在那样的逃亡小巷他遇到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江声,怎么会迷失方向凭着直觉能通向同一个终点,怎么会刚好初遇后念念不忘的人在回到楚家的宴会遇见。

  他们命中注定应该有交集。

  楚熄额头抵着冰凉的珠串,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烛火的摇曳。

  如果不是因为被楚家找回来,楚熄甚至很少过生日,他总是没有这样的精力去应付精致的生活。

  他紧闭眼睛,睫毛颤抖着,被江声轻吻过的脸颊在扩散着发烫,在心里许下愿望。

  “如果我真的和江声有缘分,如果我们真的命中注定可以在一起。”

  “我要睁开眼,看到他站在我眼前。”

  *

  沈暮洵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然后开始等待。

  他现在住的这里,是当年上大学和江声一起住过的地方。在有钱之后,他把这里买了下来,定期雇人打扫。

  对于一个大明星来说,显然有些简陋了,但对于沈暮洵来说,这里依然有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回忆。

  他踱步到进门处,视线把房间扫视一圈。

  江声和他的合照。

  江声收集的樱桃花标本。

  江声用坏的琴弦。

  江声的画作。

  江声捏的雕塑。

  ……

  入目看到的一切,全部都和江声有关。他们曾经是相爱过的,沈暮洵是这样确信,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寸都是佐证。越是呆在这里,他越是无法脱离,在那个漩涡里他已经越陷越深,他无法找到出路。

  沈暮洵的目光迷茫地落在合照上。

  江声站在树上,沈暮洵急着让他下来,结果被江声丢了一把青果子砸在头上,江声的眉眼带着些鲜活的少年感,扶着树干大笑。

  沈暮洵还能回忆起当时他的心情。他下意识地笑起来,很快又笑不出来,怔怔地把手落在照片中江声开怀的脸孔弯弯的眼睛,骨节分明清瘦的手指慢慢捂住脸。

  他不明白,明明有很好很好的过去,明明也会有很好很好的未来,到底怎么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他不明白,是他和江声这样的性格,就算能够回到过去又要如何改变。

  他不明白,他们的结局难道只有一种,一点变更都不会再有了吗。

  门铃响起。

  沈暮洵侧过头去看。他放下合照,站起身去打开门。

  *

  愿望许下了,楚熄却很久都不敢睁开眼睛。他的心脏鼓动着嘲笑他的自大,思维又紧绷着带一丝虚妄的期待。

  人为什么会期待不会发生的事情。

  人为什么总觉得奇迹可以那么巧合地降临在自己的身边。

  人为什么总在相信命运的时候迎来重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一些碰撞的声音。

  楚熄紧闭的双眼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他猛地转过头。

  风吹起洁白的窗纱,吹掉了背后空置的蛋糕盒。空无一人的客厅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楚熄等待等到蜡烛油滴到蛋糕的奶油上凝固,他忽然有一个近乎荒诞的想法。

  是不是没吹蜡烛,所以才不管用。

  人在怀着期待的时候,总会费尽心思为一切失败寻找借口,自我安慰,不肯真正死心。

  可如果就算吹熄灭也没有用,他又要如何解释,如何宽慰,如何应对。

  楚熄恍惚地茫然,又感觉到他的心脏在收缩,用力地憎恨着什么,嫉妒着什么。

  他半垂着眼看蜡烛。燃烧的烛火把他的眼睛照亮,可又让他显得有些颓乱的失落。

  少年挺拔的后背完全靠在椅子上,身体像是坍塌下来。发丝散乱遮着眼皮,眼皮上一隙伤痕在光影下有些不平整,可他整个人依然显得俊美至极。

  等待和思考是有声音的,是时针滴滴答的声音。

  在看到蜡烛缓慢融化,只剩下一小节的时候,楚熄还是靠近吹灭了蜡烛。

  算了。

  蛋糕上写的是希望江声天天开心。

  只要这个愿望能实现就好了。

  烛影摇晃着熄灭。他心中的荒芜地刮来一阵风,把最后的火星也浇灭。

  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微弱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映照他消瘦而宽阔的肩膀。

  楚熄倒在椅子上,手背碰了碰有些烫的脸颊,笑出声,掏出手机找到江声。

  楚熄:【你到哪里了?】

  [信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红色的感叹号,因为上次惹他生气之后江声把他拉黑,到现在都没有把他从黑名单中拉出来。

  他可以给江声发短信的,因为电话没有被拉黑。

  可是他没有。

  楚熄像是看不到那个刺眼的感叹号一样,手指继续在屏幕上按动。

  楚熄:【好小气的江声啊。为什么亲别人是亲嘴巴,亲我只肯亲脸颊。是因为我在你这里就是那种随便糊弄一下就会很满意的人吗】

  [信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卷发乱乱地垂落,微弱的光映在脸上,薄唇紧抿。

  楚熄:【好吧,真是被你料中了,不过下次是要加价的!两个脸颊吻绝对不够】

  [信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发丝遮住楚熄的眼睛,他放下手机停顿好久,在黑暗中感受到自己涌动的情绪。

  心跳声好大,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有平复下来,他不敢肯定那是不是江声对他的一点喜欢。

  失落感更大,因为他猜到如果江声如果的确给了他一点喜欢,大概已经给了别人更多。

  短暂的快乐流逝太快,让人想回味都觉得枉然。热意被风吹散被黑暗笼罩后,不知满足的鬣狗心底在渐渐涌动着更多的贪妄。

  他茫然,因为他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算标准答案。他憎恨,如果在江声心里有一个所谓的榜单,那么第一名死掉他就能再向前了是吗。

  【陪着我的时候想着别人会不会很辛苦?】

  [信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涌动的阴暗情绪在作祟,楚熄不是一个多么道德的人。

  他总是很讨厌这个世界,因为他从没得到谁的偏爱。他总在想,为什么被偷走的孩子是他不是楚漆,为什么过得很惨的人是他而不是楚漆。为什么偏偏有这样的对比,让他看起来好像注定在楚漆的衬托下审视不堪的自己,然后一败涂地。

  楚熄低着头兀自放空很久,指头依然在无意识地按动着。

  【有时候真的很想做一些错事。可是发疯的样子会把哥哥吓到,你怎么能接受我是一个那么可憎的人呢,连我自己都会】

  觉得可恨。

  还没打完字,防盗门忽然被人用力拉拽开。

  “砰——”

  走廊的声控灯因为巨大声响亮起。微弱的暖黄色光芒猝不及防地照进来,照亮楚熄还有些阴森未褪去的表情,他绿眸睁大,愕然着。

  江声气喘吁吁地按着膝盖喘气。

  他抬起头,扶着门口走到屋里来。看起来带着潮湿的热气,有些狼狈地呼吸,头发乱得毫无规律,湿润地贴在脸颊。

  他看向楚熄,第一句话是抱怨,“你换个地方住好不好!我讨厌没有电梯的地方。”

  楚熄有些恍惚的发懵。他有些无力反应,只知道一味地紧盯江声不放。心中野火烧起来,漆黑的烟雾熏涨他的眼睛,有些酸涩。

  为什么?

  江声不是去找沈暮洵了吗?

  还是说他的愿望实现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几乎挤爆他的脑袋,但随着声控灯熄灭掉,楚熄的大脑也在一片黑暗中变得安静下来。

  他想,有些问题其实可以不用深想。

  江声走过来,他的脚步声重新唤醒了光。如果光更强烈一点,他看起来就更像是会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楚熄闻到馥郁的花香被寒风吹到他鼻端。

  他绿眸中带着迟滞的茫然,手机里的光映照他的手和脸,上面的字句还是他未曾发出去的阴暗情绪。

  反应过来江声在靠近,他下意识按熄手机屏幕,让那些未发出的话永远烂进泥巴里。

  眼前江声头发上沾着点露水,在光线映照下湿淋淋地晃动着,眉眼像是熔铸星辰的光,带着热气出现在楚熄的面前。

  他打了个响指,空空如也的手心忽然出现一朵鲜艳的玫瑰。

  楚熄感觉心脏在鼓动,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勾起嘴角,“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江声笑了一声,走近把花插在他外衣的口袋。然后拽着他脖颈的圆环,亲了亲他的脸颊。

  在楚熄陷入空洞的沉迷时,他冰凉的手转过楚熄的脸,让他低头,看不知道何时已经充盈他整个怀抱的玫瑰花。

  盛放的玫瑰数不清多少朵,却能轻易让人感受层层叠叠热烈的颜色,如一种火焰燃烧着。

  青年眼皮垂着,嘴角翘着,乌黑的眼睛映着光显得亮晶晶的,他哼笑着,“生日快乐。”

  玫瑰味的时间变得很慢,刺骨的寒风像是糖霜。

  馥郁的香味绕在鼻尖,楚熄没有看花,他看着江声。眼仁几乎缩成颤动的飞蝇,胸腔的情绪近乎疯狂地涌动起来。

  他风尘仆仆有些狼狈的样子是为了他吗?他把他看得很重要吗,他是江声心里重要的人吗?

  一时间楚熄觉得像有一把明亮的尖刀抵住他的心脏,让他不能做出反应。

  “反应为什么这么平淡。”江声等了等,不死心地晃着他的肩膀,“笑起来啊,给我笑起来,快点说天啊 江声你怎么做到的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楚熄回过神:“天啊哥哥你怎么做到的,这么大一捧花塞到我怀里,我竟然完全没有感觉!”

  对于他捧场的反应,江声满意地拽他过来亲了亲脸,然后站直退了两步。

  ……今天的吻是不是有点太超额了。

  楚熄觉得心跳快要飙升到一个阈值,他攥着江声的手问,“所以,你之前不是在看沈暮洵的消息。”

  江声愣了下,但很快就回复道,“是回复花店姐姐的。人家要关门了,是为了等我才一直催,要急死了一直让我快点快点,然后你还在这里要咬我要亲亲……”

  不过为了补偿花店姐姐的等待,江声给了她加班费!

  话音未落,江声忽然看到楚熄把怀里的花放到一旁,瘦高的少年站起来。

  他好像忘记怎么走路似的踉跄两下,腿上好像很痛,但是他觉得那是可以被忽视掉的虚幻的感觉。

  为什么呢。

  楚熄觉得自己完全配不上江声对他的好。

  可他又在反反复复地问:

  我是被爱的那个吗。

  我是被选择的那个吗?

  楚熄走到江声面前,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在江声迷茫又困惑的目光里笑起来,慢慢低下头抱住他。

  少年凉凉的卷毛被风吹起,挺拔的脊梁如弓弦般紧绷着。他抱得很用力,手按在江声的后背,头颅低下来落在他的肩颈,埋得又深又紧,好像很怕他忽然走掉。

  江声推着他,“哎,哎。远一点,不要挤到我怀里的花了。”

  “什么,还有花。”楚熄闷闷地问,“你要给沈暮洵的吗?”

  江声把衣服内口袋里一朵小野花拿出来。

  比起那边一大捧花,这一朵实在是太不起眼,“冬天开的花好少啊,看到了,所以想带给你。”

  他又补充,“本来问店主有没有黄玫瑰,但是没有了。所以只好用小黄花代替一下。”

  声控灯灭掉。

  在一片黑暗中,楚熄看到江声低着头手里捏着那朵花转转。睫毛好长,眼睛好亮,呼吸是热热的,头发被濡湿贴在脸上的样子都好看到楚熄觉得神经兴奋在高涨。

  他有点控制不住。他的怨恨不解低落,所有的阴暗情绪都像是被风撞碎,他迷迷糊糊地抱着江声挪步,直到两个人都倒在了沙发上,被江声抓着头发骂了一句,楚熄都觉得好兴奋。

  好喜欢江声,好喜欢江声。

  看到一朵花都会想起他的江声,会因为忘记他的生日想要给他带来黄玫瑰的江声,眼睛眨来眨去觉得有点抱歉但又不想说是自己忘了的江声。

  都好可爱。

  都好漂亮。

  楚熄几乎觉得心里面有一场海啸叫他颠倒湮灭,他的灵魂离奇地飞溅到可以审视自身渺小的高度,又重重坠落浸入深海中。浪潮般的水倒灌入他的耳膜,思想都变得混沌,在这瞬间楚熄在想,这一定就是极致的快乐了。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去碰江声的手背,用力地攥紧,湿润的嘴唇吻他的指尖。

  心脏不住地痉挛带起电流般的刺痛。他快要忘记怎么呼吸,可连窒息感都让他忍不住觉得快乐。也许是莫大的胜利感,也许是怀里的充盈带来的满足,总之他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江声。”

  楚熄狭长眸子因为某种情绪半眯起,绿眸中似乎有浓重的潮水包裹住江声随波逐流。

  江声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看到楚熄拉着他的手去攥颈间项圈的圆环。

  稀稀拉拉的碰撞声响起,江声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楚熄凑过来像平时那样蹭蹭他的脸颊。紊乱的呼吸像是兴奋的小狗在喘气,又带着一种会煽动情绪的热与潮湿的爱意。

  他半眯着眼睛,雾气几乎要从瞳孔中弥漫出来,声音也轻飘飘的,“哥哥亲亲我好不好?”

  江声吞咽了一下,意识到楚熄的反应比他想的还要强烈。

  再这样下去今晚恐怕走不了了。

  他委婉地说,“这样不太好吧。”

  楚熄不明白哪里不好。

  他的视线也模糊,声音也模糊。他拉着江声的手让他掌控自己的命脉,让自己变成江声手里被铁链拴住的小狗。听着哗啦的声音羞辱和刺激他的神经,把江声收缩微颤的瞳孔看在眼里。

  他垂着睫毛,俯低身亲吻他的耳朵,伸出一点舌尖去舔。

  耳垂被含着,温热的口腔里舌钉又有很强的冰冷异物感。

  好、好奇怪的感觉。

  江声脸颊被他的头发和睫毛扫着,头皮发麻心窝发痒,喉结窜动,很明显的电流感刺激到让他心脏狂跳。

  楚熄亟需一种爱来证明他不是空想。

  江声是为了他回来的。

  江声会记得他的生日,江声也很喜欢他,江声选择了他。

  他兴奋而急切,心情昂扬着又模糊。他感觉嘴唇在颤抖,已经在湿漉漉地亲过江声的脸颊,发出又慢又急促的轻吻声。

  手掌按在江声的心口感受到他的心跳和缩紧的腿,他低下头看了眼,手指掐着江声的腿分开。

  浓重的阴暗情绪涌动着,他的手贴着江声的腰线,埋头吞咽着和江声气息混合的冷空气,意识到要得到江声的爱,他要怎么表达。

  “求求你……”

  他的声音落在江声的耳朵里。

  前不久江声还在说他的祈求太死板,这会儿又想怪他太有感情。

  少年潮湿呼吸扑在耳廓,舔吻的一点亲密水响或许能遮盖住拉链被拽下来的细微声响。

  江声大脑嗡嗡作响……天啊,为什么最近他大脑天天都在嗡嗡作响!

  他快要因此感到一阵羞恼,用力拉住楚熄的手腕,“楚熄!”

  完全没能阻挡什么。年轻男生修长有力的手指贴在腰腹,粗糙指腹往下滑动的频率有意为之的慢,酥麻又叫人震颤的电流让江声试图蜷缩起来,有些喘不过气。

  等到他攥住的瞬间,江声的一切声音都消弭在喉咙中。他用力呼吸了两声,茫然地睁着眼往下看,意志模糊地不知道该去阻止,还是该去拿手机摇人。

  少年的吻从耳朵挪到脸颊。声音轻轻的,慢慢的,几乎是支离破碎带着仰望般的乞求,又是热热的,浓烈的,裹挟着让江声动荡的爱欲诱哄,“求求你亲我,江声,求求你亲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