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被我渣过的前任们无处不在【完结】>第042章 坦诚就坦诚之

  球箱内的球分为普通球、奖惩球两种。

  楚漆选择跳过这个问题, 其实也并没有所谓处罚,只是象征性地让江声弹了他三个脑瓜崩。

  楚熄挤过来,他什么都要掺一脚,尤其看到楚漆和江声待在一起, 那是必须要插足不可。

  “我也要!”他把脸贴过来。

  江声皱着眉眼推着他的脸让他走远点, 又好奇地问, “你抽到什么?”

  楚熄也还没看呢,和江声头挤头地把手心里的球给他看。

  【真心话:初恋做过最让你心动的事情是什么?】

  如果是其他节目, 这么问是绝对不可能的, 毕竟都来参加恋综了, 还要对初恋大谈特谈其实是一部分观众的雷点。

  但是《突然的恋爱》是例外。

  谁让这几个嘉宾全都是为了江声来的,好巧不巧,初恋也都是江声。

  那当然要多谈!

  节目组拿捏这一点还是拿捏得很清楚的。

  当观众对一个人感兴趣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探寻他的过去。

  江声身上,唯一可探寻的就是沈暮洵早期出道时保存至今的一些座机画质物料,除此之外就是一抹黑。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过去?这样的好奇心, 偶尔需要被满足一下。

  楚熄懒散靠在一旁的柜子上, 看着这个问题停顿两秒,然后笑起来。

  “好吧, 虽然是我单方面的初恋。”他低着头咕哝。

  那张有点帅气痞气的脸,在陷入回忆的时候带着一点沉默的温柔。头发卷卷乱乱地耷拉下来,绿眸静谧低垂,和对着楚漆和沈暮洵满身恶气嗷嗷乱叫的时候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心动的时候倒是很多。最心动的话, 大概, 还得是那一次。”

  他抬头,视线和江声对视。

  江声站得有点累, 也跟着靠在柜子上,也在思考。

  “心动”是种感觉,没有什么客观答案可言。哪怕是同时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也没人敢说两个人的感受是相同的。

  他们之间总是有那种心灵感应一样的东西。

  楚熄看到江声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猜,不过没有猜对。

  这很正常,因为那次初遇他的样子实在不像话。

  在第一期的时候,严导就问起过楚熄的初恋。那时候楚熄说他和江声是在楚家的宴会上见的第一次。

  小王子在钢琴旁尽情演奏,而他作为观众因为那种共鸣心动。可实际上那时候他没有说真心话,他把真正的初见深深地藏起来,没有人知道。

  在被楚家认回去之前,楚熄就和江声见过一次。

  他当时处于那样一个不堪境遇。

  染着毒.瘾的养母欠下巨额债务引来数不胜数的追债人,那种并不正规的借贷公司,追债人常常是一些人高马大的街头混混,自诩什么什么帮,行事也十分极端,泼血泼油漆什么都是寻常。

  最麻烦的是他们一旦堵到人就没那么轻易放他离开,常见的方法其实是交点不菲的保证费避免冲突。

  楚熄通常是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地斡旋一阵,把钱交给他们,然后再找机会摸回来。

  不过被发现是常有的事,然后免不了一场苦斗。楚熄打架很凶,没人能在他手里讨得了好,但对方人多势众的时候,他往往还是更凄惨的那个。

  回忆起那时候,当时的楚熄应该是满心的怨恨。失血和剧痛的感觉再怎么习惯也很难熬。但也许距离那样的痛苦往事有些太遥远了,现在想起来楚熄觉得还怪好笑怪滑稽的。

  那种痛倒不算坏事,显得他这种没骨气没尊严的人,好像至少有了抗争的意志。

  附近是开发区,人烟稀少。他被那群人疯狂追赶闯出巷口后视野掠过人影,他自然是不假思索地大喊,“救命!帮帮忙!”

  黄昏的光已经在消退,夜色沉沉地压下来,追赶的脚步声和咒骂越来越近。

  出现在面前的青年戴着鸭舌帽背着巨大斜挎包,看起来是个乖巧的学生,白白净净毫无攻击性,和他们这里的破败街景形成近乎割裂的对比。

  楚熄愣了下,意识到他这次的求助对象也许属于只会帮倒忙的类型后,正准备拐弯换条路跑,就感觉到少年跟他一起跑了起来。

  他帽檐底下漆黑眼睛弯弯,头发飞扬起来,意气风发地哼哼,“遇到我你真的太走运了。”

  楚熄一边跑一边皱眉,“什么意思?”

  他真的不希望有人添麻烦,他也没有把无关紧要的人牵扯进来的癖好。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是希望这个男生现在往相反的方向跑,然后报警。

  青年看着后面差不了几步就要追赶上来的混混,把斜挎包拿下来。拉链一打开,容量不小,里面装了满满一大包的花瓣。

  楚熄眉一松,明白了他的意思。

  春天的风还很冷,陌生的少年把包底下的拉链扯开大半,用力甩开。呼啦一下,斜挎包顿时连成一张在风里飘荡的布。呼啸的风里,满天的樱桃花瓣纷纷扬扬地四散开来,漂亮得惊人。

  像是什么电影特效一样。

  或者应该是个魔术。

  等这些花瓣消失,这个陌生的青年也会在花瓣中消失眼前。

  楚熄差点站在那里愣了神。

  他一直都知道附近的山上有很多野樱桃树,但这是他第一次发现,他竟然从没去看过。

  追赶上来的人同样被大量的花瓣迷住眼睛,大骂大叫着挥舞双手,顿时冲开了距离。

  那样的画面像是游戏cg一样永远停驻在楚熄的记忆里。

  破败的街道,满天的阳光,被风吹得很远的樱桃花,还有推着他往前跑边的青年,好像一路把他从苦大仇深的生活里推出来了一些。

  他扯过江声一路狂奔,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扯过这个陌生人,但确实就是这么做了。

  那简直是楚熄人生中最奇怪的一天。

  在楚熄的记忆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光景。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社会的阴暗面贴近他的心,迫不得已的低劣肮脏充斥他的生活。他总是分不出精力去看这个可恨又可笑的世界,没时间去赏花,品味浪漫那种东西,好好活着就已经十分辛苦。

  楚熄一路带着他跑到无人的街角,周围有浮夸的音乐声轰炸耳朵,他累得撑着膝盖喘气。

  江声比他更累一些,靠在墙上捂着脸半天没说上话,他很显然是那种体质不好的男生,眼冒金星地扶着树干干呕。等缓过劲儿来,楚熄刚想意思意思对他道谢,然后告别,就看到这个鸭舌帽青年气喘吁吁直起腰靠在巨大树干,从腰间摸了一把做工逼真的玩具枪出来……对他开了一枪。

  淡黄色的塑料弹珠砸在他的心口,楚熄愣是退了好几步。

  陌生青年摸着枪,脸上带着怪可惜的表情,然后一脸正经地对他说,他当时电光火石间的第一想法,其实是把枪顶在楚熄的脑门上,让他们都别动。

  楚熄突然觉得他的想法和他那张看起来就很乖的半张脸背道而驰。

  有些不可置信,呆呆地看着他,“恐.怖.分子。”

  一旁就是电脑城,灯牌上的字体闪闪烁烁落在江声的脸上。不修边幅的大叔正在放一首电影插曲,圆滑的摩登调子配合江声现在的话,有种故意为之的滑稽。

  江声还在喘气,帽檐底下的脸带着微红大笑,又对他开了一枪,骂骂咧咧地说恐.怖.分子才没有他这么好心!然后喋喋不休他的第二个计划:

  举起他手里的斜挎包!并说这里面有一百万现金!让他们不要不识好歹,立刻放人。

  但因为这个实在蠢过头了。他说不出来,正常人更不会信,所以也作罢。

  真的是好奇怪的一天。

  他怎么会遇到这种人,不应该出现在他的世界的怪人,脑子里面都是奇怪东西的好人。

  他应该觉得这个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耽误了他的时间而怨怪他才对。

  但也许因为太过荒诞离谱,楚熄只记得笑了。

  哪怕过了很久了,现在回忆起来也觉得好想笑。江声那时候郁闷的表情,比划着玩具枪的手,飞舞的头发,像是镌刻在他记忆中一样清晰。

  ……

  而回到现实,楚熄依然在说假话。

  其实观众也不会非要追寻他真正的“最心动”。只需要一个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答案而已,而这样的答案,楚熄有很多。

  头脑与嘴巴双线并行,他的思维陷入那一场花雨的时候,嘴里却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说他们在新年夜两个人偷溜出去看的烟花。

  爆竹声,中央广场响彻云霄的倒计时,还有人们的沸腾欢呼混合在一起,他们在人潮中走散。楚熄的手机放在了江声那里,竟然连联系都没办法。

  他凭感觉去到一整条街随便一家店,进门之后发现江声无聊地在沙发上躺倒。

  很难说他们之间没有缘分,不是吗。

  那么多人,那么大的广场,那么多的店铺……连方向感都被淹没的时候,凭感觉的脚步,引导他和江声走向同一个地方。

  他的答案说完,小屋中一片死寂。

  其实死寂才是常态,因为毕竟所有人关系都不怎么样。比起针锋相对的吵架,也许还是死寂更让人觉得好笑。这样的寂静,也许象征一种无话可说、无言以对的嫉妒。

  【完全能理解小楚的心动……世界这么大也这么乱,但好像只有他们两个对彼此有着归属感!啊啊啊这种特殊的感觉好像是命运赋予的!在本质上就控制不住会觉得,他们就应该在一起啊】

  【啊……偷溜!下意识看了一眼楚漆】

  【好平静的一张脸,好难想象大楚破防是什么样子。说起来第一期他和小楚打架到底是因为啥啊?到现在都没有人扒吗】

  【小楚好不值钱的笑,眼睛也亮亮的,感觉他说起这个的时候快要被幸福感淹没了!!我受不了了……火速转回微博战场给小楚投上我的珍贵一票】

  【投票有什么用,又不是选秀,谁票高江江就和谁在一起,呜呜】

  【但是小楚还没有和江江在一起过呢!!我真的觉得他很有希望的】

  把这一关过了之后,楚熄的心情平和很多,挨挨挤挤蹭到江声的身边去。

  事实上,或许就连江声都不知道那时候他遇到的人是他。

  楚熄糊了一脸血,青青紫紫红红脸上一大片,实在狼狈。他记忆中的江声如此光鲜明亮,楚熄下意识地,不想让那样狼狈不堪的自己和江声并肩。

  身边,江声侧脸清瘦单薄。

  他正支着下巴看顾清晖走过去。

  男人背影气场肩背宽阔,和记忆中那道消瘦的影子已经大不相同。

  肩膀一重。

  他扭头看的时候,腰也被环住。

  楚熄以别扭至极的姿势把脖子和脊柱弯过来,靠在他的肩膀。毛茸茸的卷毛使劲蹭在他的脸颊。

  江声推了推楚熄的脑袋,好多视线集中过来,江声有些如芒在背。

  特别是沈暮洵。

  他漆黑的眼里,就差把“我不比他可怜吗”几个字冷漠地刻进去了。

  还有楚漆!直勾勾的视线火辣辣的洞穿力!

  江声真的是有点承受不来,使劲儿推着楚熄的脑袋把他撕开,“干什么干什么!”

  但是少年毛茸茸的卷毛顺滑又好摸,江声推着推着,又忍不住摸了一把。

  楚熄被抓着头发推着脸扯开,脸上都好像带着一点笑,“想起了好开心的事,很想抱抱你。”

  楚熄有时候会讨厌自己记性好,这会让他记住太多阴暗的瞬间。那些东西如同附骨之疽般影响着他。

  但有时候,记性好也不错。

  那些光鲜亮丽的瞬间,把他灰扑扑的过去点缀了绮丽的色彩。

  过去的楚熄最讨厌无忧无虑趾高气昂的人,真的好招人恨。

  但不可否认,那一天江声带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阵好轻好轻的风吹过来,带着轻快的音符让全世界都变换了色彩。像是动画片里那样,一幕幕一帧帧地把世界变得明亮。

  那个吵杂昏暗,霓虹灯牌在脚边乱闪的街道,楚熄的脸上控制不住笑意。

  他忍不住扶着这个陌生人的肩膀猛咳起来,咳完就是一阵开怀到怎么也忍不住的笑声。

  一边喘,一边疼,一边笑,狼狈得要死。

  他还和江声建议,“可是你长得太……乖了,一看就没有威慑力。”

  除了乖,楚熄的脑袋都昏聩,想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

  陌生人打量他的脸。

  楚熄的脸被揍得好惨,大概是青紫交加又血呼啦次的吧,总之在那样一个好看到不像同一个世界的人的注视下,他再厚的脸皮都觉得自惭形秽,想起要躲开。

  青年走近几步,忽然摘下脑袋上的鸭舌帽。

  楚熄清晰地看到他的脸。

  完全显露出来的瞬间,好像都能把昏昏暗暗的小巷子变成裹满糖果、蜂蜜、巧克力的童话街道,有着群星般的眼睛,乌木似的漆黑头发,眼尾勾翘起来的小钩子,在弯弯眼的时候显得很有恹恹的温柔。

  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和他隔着好远的距离。

  他对江声的仰望,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楚熄去看他低下来漠然的眼睛。

  试图和他视线交汇之前,已经因为他嘴角蓦然扬起的笑弧怔愣住。

  脑袋里兀自分析这是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好笑,还是只是一个礼貌性的微笑——下一秒就觉得头一重。

  陌生人把鸭舌帽戴到楚熄的头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拽着他的帽檐一拉,帽子瞬间把他的凄惨的脸孔遮挡住。

  “我想过,如果我刚好帮了个坏人怎么办,你会不会噶我腰子。”

  “不过,看你这么笨,大概是不会了。”

  视野一片漆黑,他听到青年笑了声。有指节敲在他的额头上敲门那样叩了叩,楚熄听到闷闷的叩响。

  “走了。有缘再见。”

  楚熄等了几秒,才把帽子拉开。光亮回到视野中,霓虹灯牌还在闪烁,消瘦的影子已经消失在破败的街角。

  地面上有一片野樱花的花瓣,也许不是江声留下的,而是哪里的风吹来的。

  但楚熄还是把它捡了起来。

  江声只喜欢漂亮的东西,这样的审美甚至波及到他选择食材的口味。

  后来楚熄猜到,他会那么做,大概是觉得他的样子惨不忍睹有碍观瞻,但在那时,楚熄觉得好心人在矜持地维护他约等于无的体面。

  他想着江声,想他的名字会是什么,想他那样光鲜的人怎么会来到这里,想他怎么会有那么满满一大包的花瓣,想他们的相遇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

  去诊所被酒精弄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想一遍。

  拿着扫把,清理江声挥洒出去的樱花瓣想一遍。

  看到被他留下来夹在书里的那片花瓣再想一遍。

  再想起那一天,楚熄感觉人生的道路是不是都早被预言。

  比如他回忆起电脑城大叔歌单那吵杂的声音,依然能记起那首摩登爵士插曲欢快跳脱的调子,还有那句被直译过来的歌词,如同为他们的相遇增加注解的一句——

  “我命运般的劫难,同时也是命运般的救赎。”

  楚熄没有去寻找答案,至今他都不知道这句歌词到底出自哪一首歌。

  他不相信命运和神佛,但也许又有点信,又或者,其实他相信的是“越是假装不信,越是能得到命运的证明;越是虔诚相信,越是会落入失望的轮回”。就像他手腕戴着佛珠,但其实买的只是五块钱的地摊货色。

  缘分是命运的一环。

  就像当时的江声没有告诉他名字,但他们还是相遇了一样。

  那首歌到了该被他听到的时候,他也会再次听到的。

  *

  顾清晖的手气不错,抽到一颗奖励球。

  【奖励:指定一个对象。你拥有和他单独共处一小时的时间】

  “江声。”

  他几乎没怎么迟疑。

  等江声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就看到顾清晖把他手里的小球扔了过来,砸进他下意识张开的手心。

  江声看到顾清晖淡泊的表情,他的瞳色很淡,琉璃眼珠,看起来像是透光的琥珀糖果。

  这样一双颜色看起来其实很有些甜蜜的眼睛,长在顾清晖那张脸上只有说不尽的冷淡疏离。

  他看着江声,江声皱着眉毛,不太情愿。

  脑袋乱乱的,一会儿想起在酒后闷热的房间里捂住他眼睛气喘吁吁的那只手,一会儿想起含糊到江声已经记不太清楚的声音,一会儿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顾清晖看他的眼神。

  最后落定到现在。

  顾清晖冷漠到不含情绪的眼神。

  “……可以拒绝吗?”他问。

  现在顾清晖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越正经,江声就越觉得割裂。

  听到江声的提问,严导当然坐在显示器后面比着叉摇头。

  “一个小时而已,”顾清晖声音淡淡的,像是快要化干净的透明的冰,“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只是和我共处一个小时。”

  【啊啊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奖励啊!我要气昏了这么大好的机会!】

  【别急,以退为进的策略罢了!】

  【哼,顾清晖你别太骄傲,你也仅仅只是完全粮库之一,姐不缺你一个!】

  【怎么说呢,他越冷淡我越想让江声搞搞,搞到他破防。顾清晖好适合当老师啊!严谨认真的学术款,一丝不苟的钻研态度,可以从课业一直钻研到那什么吧】

  【搞不懂,你们怎么看到什么都想到那种东西,不像我只关注到他的手,这个手真的是有点,清声絮语超话做饭人何在!手套play快点安排上啊!】

  【嗷嗷嗷只有我觉得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集共处不知道有多尴尬吗……除了超市那次】

  【就是超市那次暴露了很多问题好吗,好几个人的态度都变得很奇怪!而且第一期结束顾清晖还挺了江声一把,说他可以住进他家!顾导又不是那种会被流量热度左右的人!问题大大的有】

  【总之身份绝对有问题,按我说这几个男的在第一期结束之后肯定做了顾清晖的背调,现在表情各有各的奇怪,合理推测顾导也和江江有一段】

  都是在社会上走到这种地步上的人了,要查询一段过往,他们有自己的渠道。

  沈暮洵当然也查过。

  “发现了吗?”

  萧意在厨房清理着新鲜的草莓,忽然听到这道声音。

  他抬头一看,沈暮洵背对他坐在沙发上,右手打着石膏狼狈支撑,只能用左手拿着水杯。

  他的视线没有看向萧意,但是萧意知道他就是在对他说话,那样满是骄矜嘲讽和高高在上的态度,实在是令人觉得碍眼。

  萧意:“什么?”

  “他和所有人都有一段双向的感情。”沈暮洵转了下头,眼珠中浓黑的色泽像是无尽的漩涡,带着一种明亮锐气,“而有的人没有。”

  那一瞬间,萧意手指一顿,手中的草莓被他攥出甜香和粉色的汁液,溅到围裙和台面。

  “你又怎么知道没有呢。”萧意慢慢地松开手,把烂掉的草莓扔进垃圾桶。他声音温和,似乎叹息一般轻诉,“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把这些事情拿出来,摆在明面上讲述给所有人听的。”

  “说出来只能哄哄你自己吧。”沈暮洵翘着二郎腿,讥诮地弯了弯唇角。

  “小偷偷来的东西怎么能算是他自己的呢?当发现这偷来的东西可以属于其他的所有人唯独他得不到,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他跳脚抱着头尖叫:这东西本来我也有一份的、不是我偷来的、我只是藏起来了而不是没有。”

  “我有这样说过么?今天从头到尾,我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吧。”

  萧意口吻无奈地叹息。

  他仔细清洗草莓,视线低垂,粘稠的黑色在他眼眸中沉郁地转圜。

  萧意把草莓沥水装进盘子里,拿了一把叉子放在上面。

  在看着这柄金属的冰冷的叉子的时候,他思绪有片刻的晃神,黑暗而疯狂的想法在不断挑拨他的神经。

  有人在他耳边尖声撺掇:

  用叉子捅进他的喉咙怎么样。

  血会溅出来,他那张恶心的脸会充满惊恐。最重要的是,他再也发不出讨人厌的声音。

  萧意的手指在光滑的金属上摩挲了一下。“当啷”一声,让它靠在了碗边,看着金属的光面投影出扭曲的人影,遗憾地微笑起来。

  他怎么会这样做呢。

  他有学识,有文化,有头脑,不是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啊。

  “我知道,我不管怎样沈先生都对我抱有很大的偏见,但无端的言语为什么要加诸在我的身上?还是说是车祸的原因让你变得慌神,恕我直言,沈先生有没有做过全面检查,拍过脑部片子?车祸可不是小事,还是需要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才好。”

  明明只是伤到头,居然拖着一只石膏手走进来。

  当别人发现不了他拙劣的演技吗?是要以严重的伤势博人同情控诉他的恶毒吗?

  他从厨房走出来,把一小盆干净的草莓放在江声面前,“尝尝。”

  注视着江声,看着江声眼中坠落着顶部灯光的微亮时,萧意是背光,眼睛格外深沉。

  他还在想。

  甚至装模作样要和江声靠在一起。

  真觉得自己很特殊吗?最后也只能被江声晾在一边。

  你在江声那里,根本排不上名次。

  江声确实很喜欢吃草莓。他随手抓了一颗草莓咬了一口,恰到好处的酸甜和汁水让他觉得异常满足。甚至萧意在洗草莓之前还用温水浸泡过,是一个在冬天不会冰到牙齿的温度。

  江声站起来往机器走,顺便问沈暮洵:“要不要我帮忙?”

  沈暮洵靠在沙发上望过来,嘴角勾了下,“抽到好的就是你的,抽到坏的就是我的?”

  “……”被发现了!

  可恶。

  江声:“你知道就一定要说出来吗!”

  沈暮洵:“我没说不可以。”

  江声没想到今天的沈暮洵这么好说话,眨眨眼睛惊叹,“什么啊,你还是沈暮洵吗?”

  他没等沈暮洵的回答,咬着草莓走到机器旁,拉下操作杆。

  伴随一阵叽叽咕咕的电子音乐和闪烁的蓝光,球开始跳动起来。五秒之后,江声看了眼拿到的球。

  【惩罚!】

  江声:“……救命。”

  下一行:

  【影子:你将与左手第一位嘉宾24小时绑定!和他做一样的事情,同吃、同睡、同玩!】

  江声的眼睛一时间瞪大。

  他喃喃,“太完蛋了,怎么会这样,我运气好差。”

  导演忍不住插话,“这其实不算运气差,江声你要知道整个球箱的双人互动惩罚也就只有这一个!!比奖励球稀有多了!”

  江声更崩溃了,搞什么万里挑一的坏运气,他不需要!

  当顺着指引扭头看到顾清晖的脸,江声有点过于易碎地破防了。

  怎么又是他。

  怎么回事!

  冥冥之中到底是谁在安排!

  顾清晖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慢眨了下眼睛,狭长的眸子里有些猜测和疑惑,“和我有关?”

  江声沉默两秒,转头装没听到。

  【笑死,节目组以为的:嘉宾甜甜蜜蜜永不分离!江声感觉到的:酷刑】

  【救命……虽然我是顾粉,但是我也不想和顾导待在一起一整天啊啊??他性格好闷的还有洁癖!!可怜江声你完蛋了……我心疼你】

  没关系,没关系。

  江声安慰自己,反正也就观众和导演的摄像头视角能看到他的纸条,别的嘉宾又不知道他抽到了什么。等抽到一个更好的球,很坏的江声就会把这个大麻烦甩给沈暮洵!

  江声用力拉动操作杆再抽了一次。

  叽叽咕咕的音乐,灯带闪闪亮亮。

  然后——

  【惩罚!】

  硕大的红字,刺痛他的眼睛。

  惩罚也就算了,还是未知挑战,纸条没有贴在球体外而是在内部。打开就等于接受。

  江声怎么受得了。

  他沉默两秒,转身撞在了墙上,手按着墙用力撞了两下。

  另一边的楚漆怔了怔,啼笑皆非地上前伸手捂住他的额头,把他转过来捏着他的脸问,“不疼吗,祖宗。”

  没关系,不就是从一面冷墙转移到一面热墙!

  江声依然撞在了墙上,一顿没道理的乱蹭,“这个世界对我的恶意好大呜呜,我讨厌这样。”

  【比起未知的隐藏款,江江应该会和顾清晖绑定24小时吧。。同吃我倒是无所谓,希望同睡的时候你小子的房间内置摄像头别关】

  【靠,好会搞啊。但是又忍不住在想如果不是江声抽到这个球,其他嘉宾之间同吃同睡,大概就是另外一种龙争虎斗暗地打架的画风了吧……】

  【点名大小楚,点名朱砂痣+替身组,仓鼠不能合笼,他们也不能独处……】

  萧意看着只被拿走一颗的草莓碗,再看向江声。

  ——他和每个人都有过双向的感情。

  ——有的人没有。

  他没有吗。

  *

  绑定24小时从明天开始。

  因为今天已经到了晚上,所以计时是从明天早上起床开始,到下一天起床的时候终止。

  意味着江声真的得和顾清晖待在一间屋子里那么那么久。

  白天睡太久,江声晚上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蒙着被子放空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起床走走。

  刚拉开房门,江声就看到屋里投射出来的灯光被一道影子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江声心跳猛地坠了一下,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萧意,“你大晚上不睡觉,来我这里干什么?”

  萧意穿着棉质的宽松睡衣。浅灰色,普通的休闲款式。光顺着打上他的轮廓,他因为光线的突然改变抬了下头,半眯着眼伸手挡了挡,漆黑的眸子极速收缩。

  江声在这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他看到的萧意似乎总是武装得十分全面的样子。无论是外表还是衣着,又或者他的表情,总是妥帖到完美。

  没有人会对一个假人对真感情的吧。

  反正江声是这样。

  萧意轻呼了一口气,垂了垂眼睫,“有些睡不着,正想着要不要来和你聊聊,然后就看到你出来了。”

  他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江声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半点暖意。

  大概已经在他的门口,一声不吭地等很久了。

  江声不明白,光在这里傻等着,他也不会开门。

  正好他有些无聊,就侧身把门打得更开了一些,“进来。”

  萧意步入他的私人空间,反手关掉了那扇门。他看着江声,脑中还在回荡着沈暮洵的字字句句。

  “……当发现这偷来的东西可以属于其他的所有人唯独他得不到,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他跳脚抱着头尖叫:这东西本来我也有一份的、不是我偷来的、我只是藏起来了而不是没有。”

  这话是从何说起。

  沈暮洵要揭穿他的丑陋与可笑的面目吗,自以为刁钻刻薄地打破虚幻的镜像找到了世界的真相?

  真是太自大了。

  能被他偷来的东西,本来也不属于别人。

  既然被他拿到了,那么明明就是属于他的爱人。

  可是、可是、可是——

  为什么唯独他得到的爱意少得可怜。

  这根本不公平。

  可在爱情中追求公平,似乎本来就是一件很荒诞的事情。

  萧意看着江声,手忽然抬起按在他的肩膀。顺着手臂往下环住他的腰,然后用力把他搂到了床上。

  江声像一只被摊开的大饼,茫然地踢了他一脚,“你不是要和我聊天?”

  萧意一只手提住他的脚踝,跪在床沿俯下身,热气呼近,柔软的嘴唇挨蹭他的脖颈。

  温暖的躯体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很淡很淡的香气萦绕过来,需要把鼻子紧紧贴在江声的皮肤深嗅,才能捕捉他的味道。

  太淡了,太淡了。

  不够多。

  他需要有所得到,才能平复下现在的心中的躁动。

  萧意嘴角如同平常那样牵起温柔的笑意,江声感觉到他的吻在下移,按在他腰侧的手也一样。

  两处滚烫翻涌起来,本能感知到危险的信号传达神经,江声忍不住抓着被子往上窜了窜。

  萧意拽着脚踝把他往后拖,他嘴唇开始从淡淡的冷变得滚烫。印在后颈的时候带着如火焰般的烫意。

  “我以为阿声不会让我进门的。”潮湿的热意一阵阵地扑过来,“没有关系,我会做得很好。比沈暮洵好得多。”

  江声所有思维都猛然顿住,扯着他的头发把萧意的脑袋扯起来,和他湿润的眼睛对视。

  “你在说什么?”

  萧意的眉眼在阴影中加深。他在江声的拉扯下沉默着,眼睫因为疼痛不停颤抖,然后似有似无地笑起来,“你们在基地的露台做了什么?”

  “……你去查了监控?”

  还好严落白去把监控删掉了。要是被萧意看到了他得发多大的疯!

  ……不对,他现在已经在发疯了。

  江声:“我们什么都没做啊,你的手在干什么。”

  萧意看着他,“什么都没做?”

  江声皱着眉毛,“这就是你开车撞他的原因?你有没有看到他伤成什么样?萧意你能不能少发点疯,能不能别做这种恶心的麻烦事!”

  他的话刺痛萧意。

  他伤成这样?

  他伤成哪样。

  萧意轻声问,“你在替他质问我?”

  他不顾头皮被撕扯的疼痛,执意弯下腰贴近他。话音温柔得好像要滴出水,滚烫的吻落在他的手背、指骨、指尖,咫尺远近。

  交缠的热气把他身上的木质香晕染出来。

  江声用力推住他的脸,“滚开!”

  萧意声音变得喑哑,某种更深的情绪隐匿在他的声线里,“那你替他出气吧。把我的手也打断,再开车撞死我。”

  “你看不出来吗……还是他装乖卖可怜你就会爱他?你吃这一套吗?”

  萧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声。

  江声的黑亮的眼中有着天花板上灯光晃动的影子。漂亮的眼睛,像宝石,但远比宝石清澈,像溪流,但远比溪流自由。

  激烈的情绪引导他的思维变得越来越尖锐,话音却与之相对越来越温柔。

  “你以为他对你有多喜欢。不过是因为你现在吊着他,他知道你是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人,是年少的绮想永远圆不了的梦,他才会这样念念不忘放下尊严求爱。”

  江声怎么会关心别人有多喜欢他,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松开抓着萧意头发的手,转为捧起他的脸。这样的姿势太温柔了,反而让萧意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可是你又有多喜欢我。”江声眼里带着平静的审视,“你和他本质是有什么区别吗?”

  萧意花了八年时间找一枚江声随口说过喜欢的戒指,在今天送给江声。他在其中花费的时间、经历、钱财,无法计量,无法想象,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盘算,都是天价。

  江声因此迷茫。

  因为他其实,没有感受到萧意热烈到这种程度的爱。

  可尽管已经和萧意认识这么久,从而且确实谈过一阵子恋爱,但是江声始终觉得萧意像是养不熟的野狗。

  就算看起来已经很乖顺,任人施为,实际上亲近他依然需要承担随时会被咬一口的风险。

  他把自己藏得那么深,面具戴得那么稳。江声和他提过四次分手,前三次萧意的情绪分明在不断加剧,越来越阴森,越来越黏腻,越来越像是喷薄前火山地面若有若无的震颤……

  但在第四次,他只是愣了下,然后笑起来说好。在好字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但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是吗?”

  萧意握住他的手。

  “为什么没有区别?人和人是不可能一样的。他有过我的过去吗,他经历过我的痛苦吗?他那样顺风顺水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事业,家庭,爱情,他甚至拥有过你最完整的爱!”

  萧意的声音的分贝在逐步攀升,他的声音很大却到了一个临界值缓慢降低。

  他让江声听清他话音里的颤抖。

  “公平一点好不好?分我一点好不好?”

  “江声。”

  他居然很认真地在喊江声的名字,让江声有些茫然和恍惚。

  从认识以来,他对江声的称呼就只有零星几个。

  落魄时候叫他江少爷小老板,发达了叫他阿声,中间没有一点点的过渡。

  他紧紧抱着江声,拉过他的手贴在脸上,眼睫垂下来不让他看自己的眼睛。

  作为一个擅长演绎各种情绪的人,眼睛是他的武器。在各种各样的时候,在不同的情况,他会露出担忧、温柔、期盼、悲伤……的眼神。

  不让江声看,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够不够好看,还是说会因为太扭曲而让江声觉得丑陋……

  江声的手心感觉到一阵阵的濡湿。温热的液体落在掌心的时候,江声没有反应过来。当眼泪在他掌心被气流带起凉意,江声才反应过来。

  萧意的哭也不止一次了,但江声会把它们定义为哭戏。

  他永远哭得恰到好处,好像是晕染情绪带动情感的一种手段。作为演员,他的表演是需要被看到的。那么,为什么这时候却又低下了头。

  “我不喜欢痛的感觉。”

  他轻声说。

  “以前的那些伤疤,我用了很多种手段才养好。带给我伤痕和痛感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圆规、烟头、砖瓦,那些东西砸在皮肤上断进血液里,我每分每秒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杀了他们。”

  “我讨厌那种痛。”

  “为什么我唯独接受你带给我的痛?”

  “为什么唯独你那么对我,让我甘之如饴,让我愉快,让我享受。你没有想过吗,阿声。”

  “为什么觉得我和沈暮洵一样。”

  这简直是侮辱。

  “我明明……”

  萧意是一个极少剖白的人,他很少表达强烈的浓烈的爱语。

  尽管他在江声面前是那样一种下贱样子,但他犯贱的时候不会说爱,他的爱总留在清醒的时候、有人看的时候,戴上面具温和脉脉地说,说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是否是谎言,也许也算一种遮掩。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可笑可悲,不被爱的自怜带着命运对他的嘲讽,仿佛是一种必然。

  因为……

  看啊,哪怕在这种时候,他真的防线崩溃,隐约觉得心中下着一场暴雨,好难过的时候。

  他也在想,如果这样的伎俩生效,下次可以再用。

  当经营与算计成为习惯,他已做不到坦然。

  他抬起头看着江声。

  江声低头望着他。他黑色的柔软发丝垂落,眉眼是漂亮又昳丽的,皱着眉毛,眼睛里似乎有些空荡荡的茫然。

  像是不懂,不能理解,为什么萧意会这样。

  萧意近乎入神地看着他,喃喃,“我明明……远比他喜欢你,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