枡山瞳挂掉电话,托着腮注视着眼前Bosendorfer的三角钢琴。

  这是多瑙河畔最具盛名的经典钢琴品牌。

  半晌,轮椅上的女孩道:“琴酒大哥去了奥地利啊,是受了音乐之都的启示吗?”

  安室透在咖喱店和常年不太出场的自家老板若无其事地聊过天后,维持着笑容走出了餐厅,表示要回咖啡厅工作了。

  之后在波洛咖啡厅里的几个小时,他很不在状态,但是没让任何人看出苗头。不管是在同事还是在客人们眼里,他还是那个亲和的金牌帅哥服务生。

  傍晚回到家中,给自己做了一顿有模有样的酒灼海鲜当晚餐,又开了一瓶白葡萄酒。安室透思考着白日突然揭晓的谜底。

  他最初想的是幸好当时部下风见没有出现。接着,他很快意识到,风见的暴露与否没那么重要。

  风见裕也是活在明面上的公安人员,常和警视厅接触,有心人稍一打听就会知晓。

  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才是重点。

  看来,黑麦威士忌和他的交锋已经不再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波本等于公安”这条情报,在FBI处至少有两名以上的成员掌握了。

  濑川今日的出现就说明了这一点。

  等等。

  濑川究竟是知道他是公安才堂而皇之地出现,还是知道公安和FBI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才出现的?换句话说,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安室透想到了当初的井上事件之后,他对濑川的调查。

  那一日,濑川在伪装!

  得出这样的结论,再去推测当时会配合他的人选,只能是相泽夏美誓官了。至于更多的技术层面的支持,关于监控和网络的一切,安室透内心涌现新的怀疑,暂且放到一旁不提。

  相泽夏美为什么会选择帮助漱川阳太?

  多半是当时因为在他们眼里,他还是波本。

  可事后呢?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她会选择帮助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势力,而非直接向警视厅或者警察厅汇报?

  有很多种可能。比如,相泽没能识别出濑川的真正身份,是被利用的;又或者相泽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情感上愿意配合……

  失误,还是私情?根据她平日里的表现,这两者都不太可能。

  那只剩下一种情况。

  相泽夏美在警务系统内部遇到了什么事,她知道了什么,遭遇了来自周遭的危险和威胁。

  赤井秀一关于手枪的提示还在安室透耳边回响。

  警械事件……他得和景光再谈谈了。

  以及。

  真想不到啊。咖啡厅竟然是漱川副业外的副业?他不是博士研究生吗?上次还看到了他在期刊发表的论文……而且,这家伙是不是上次还告诉他不要把三明治配方随意外传来着?

  FBI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恶!

  决心第二天就把菜谱印个百八十份襄助附近三道街内的竞争对手的安室透把用完的高脚玻璃杯放回橱柜。

  但是……

  他又想到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眼眸闪了闪。

  这是濑川的示好。

  安室透很清楚这一点。在没有硝烟的信息战中,濑川并没有到迫不得已揭晓身份的时刻,依照之前的表现,他和卡梅隆和朱蒂不同,极其谨慎周全。继续保守秘密的好处不言自明,他堪称主动的暴露,是诚意。

  如果说这诚意是为了什么……

  女警官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枡山宅。

  二井麻梨子又听到了钢琴声。

  枡山瞳十指落在琴键上,一段巴赫响起。

  她又查了一次数据。

  “红方指数165%,黑方指数146%。”

  “红方升高,几方联合在逐渐发展……看来,降谷零顺利接收到我的信息了。”

  警视厅搜查一课,九系办公室。

  接待松田阵平和荻原研二的是行政部门的警察,名为河野帆,是个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的女孩子。

  一提到相泽夏美,她就红了眼睛。

  “……前辈平时待我很好的,还会陪我练习格斗呢。”

  她拿着一大串钥匙,低头翻找着,由于生疏,好一阵子没找到。

  “同屋的警官去哪了?”荻原研二问。

  “哦,藤本警官有案子去了乡下。”河野道,“秋元警官去大阪出差了,至于上村警官,应该是出门了吧。”

  她侧头瞧了瞧办公室门侧上方张贴的出勤记录表。

  “今天他还来过的。”河野道,“我记得见过。”

  “要不要我来帮你?”荻原见她还在找钥匙,又眯着眼睛。

  “不用不用,我找到了。”河野打开房门。

  相泽夏美的办公桌上已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的个人物品大多都消失了,经过了检查后,被佐久间带走保存。上次松田来时见到的警察摇头小人也不见了,电脑和笔记本也被拿走了,剩下最多的是墨水笔,马克笔,用到一半的备忘录等文具。

  “这些都可以带走。”河野道,“也属于私人物品。”

  “好,我们想先看看,可以吗?”荻原道。

  “行,那我一会再来。”

  河野正要出门,松田开口道:“河野小姐,书架上的东西呢?”

  “哦!”河野一拍脑袋,跑到书架面前,“我差点忘记了。”

  望着花花绿绿的杂志和一本本书籍,她道:“这些大多也是相泽警官买的,以前她看完了,我们两个偶尔还会讨论呢。”

  她后退一步,上前在顶层抽出一本,眼中流露出怀念之色。

  “这本可有趣了!”河野翻了翻,“就是都过期了,您愿意的话也可以拿走。”

  她又摸出一本厚书,看了一眼扉页。

  “这也是相泽警官的,我记得,这个书架上除了她的书,也只有上村警官会把书放在这儿了,有签名的那些是他的。您只要看清楚就可以了。”

  “我们会的。”

  河野小姐将拿出来的书和杂志塞回去,结果因为高度的缘故,在尝试把顶层的杂志复位时差一点脱手。荻原及时帮她接住了,还对她笑了笑。

  河野不好意思地谢过,然后离开了。

  荻原这才发现屋内格外的寂静,他看向松田,对方显然在思考什么。荻原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出来。

  松田也说不准,是哪里让他感到熟悉,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二人先检查起了剩下的东西。

  “搜查一课的人已经过了一遍了。”

  荻原没有明说,不过,他们本来也没有抱着第一次来就有好运的侥幸心理。

  “你看。”

  荻原又举起一本日历,上面残存着半截塑料封条。这是被物证封装检查过留下来的痕迹。

  “都带走吧。”松田道。

  剩下的东西着实数量不多,大多没有她的个人色彩。毕竟,有意义的都被佐久间领走了,基本是一些用过的平常物件。

  松田拿起一个半透明的文件夹,把一张写过的纸塞了进去。相泽夏美在上面写写画画,背面还做了数学题一样的东西。

  “这是……”

  荻原眨眼,“呃,是那起建筑案件吗?”

  “对,利用建筑特点杀人的疑难案件。”松田道,“其中用到了家具在房屋内摆设的位置……”

  一道闪光划过了他的脑海。

  “柜子……”

  “柜子怎么了?”

  “荻,你刚才是不是帮那个女孩的忙了?”松田快步走到书架前。

  “是啊。”荻原道。

  “为什么帮忙?”

  “你这是什么话,帮女孩子一个小忙……”

  “是因为太高了,她的杂志才会塞不进去。”

  松田终于想起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那一天,相泽在取档案袋的时候,旁边的东西也差点从书架上掉落,松田帮她放回去,没有多想。但是,现在回想起来……

  他盯着书架,回忆当初的站位。

  “书架的第三层。”

  松田走近书架。”他比划着,“不存在相泽伸手够不到的情况,那么,她抽出来的时候,旁边的杂志为什么会掉落呢?”

  “也许是因为档案袋是先放进去的。之后,旁边的杂志才被塞进去,压住了档案袋凸出的边缘,这才在相泽下班时抽出档案的时候,差点一同掉出来。”

  “但这不对劲。“松田道,“她说,那个案子是最近新找的,从档案室调出的冷案,她放档案的位置旁又是过期的杂志,可是她却在把冷案放入书架后,又抽出了别的杂志,并且看过杂志之后,把杂志重新塞回书架上,压住了档案的边缘,这才能解释整个过程。”

  荻原:“你说的有道理,但有没有可能,相泽只是在温习过期的杂志?”

  “她几乎过目不忘。”松田摇头,又随手拿出几本杂志看了看,“而且这些东西都很新,没有一本有反复阅读的痕迹。”

  “如果……”他眉头皱起,“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动过这些东西呢?那个人移动过档案,才会让杂志压在最上面。”

  “没有理由啊。”栽原道,“他完全可以只把档案抽出来,再塞回去……不过,也可能是一次拿出两本,作为遮掩。”

  “你觉得这个细节有价值吗?”松田道。

  “我不会说谎。”荻原压低了声音,“小阵平,假设你的记忆准确的话,那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有人在书架上翻动过相泽从档案室提出的冷案资料,而且就是这间屋子里的警官。

  再在此处谈论便不合适了。两个人如同来时所说的那样,将剩下的所有东西打包带走,回到了离警视厅更近的荻原家中。

  “看来,我们要重新调查增田的案子。”松田阵平道。

  “凶犯是二十年前一起案件里牵扯到的孩童,这件事已经够巧合了。”

  荻原道。

  “这个案子里还有什么人呢,当时那对夫妇难道还有其他孩子吗?”

  搜查一课早调查过当年的案子,从远房亲戚到邻居朋友。贸然去警视厅调档案可能会引起怀疑,好在这件事由于媒体和大众的关注,网络上的消息非常多,还很细致。二人从这些入手,开始调查。

  这一回,工作又进行到了半夜。

  “看这个。”

  荻原道。

  松田抬起头,好友电脑屏幕上有一条打开的新闻。

  那是一段视频采访。

  “你问我他们夫妇感情好吗?”

  被采访者是大竹健,增田利治的老邻居。

  “……这个啊,哎,我不想说别人家的闲话,但是增田爸爸有说过妻子出轨,呃,我没见过啊,可是我觉得他这么说,大概是有理由的?而且好像当时有谁说见过男人去到他们家里……不是我啊,你问我是谁我想不起来了……”

  “你是说,情夫?”松田开口,“但很像是……”

  “捕风捉影,对吧。”荻原了然,他道,“确实,警方没有查出第三者的存在,否则对方一定会成为第一嫌疑犯,这个人只存在于夫妇口头间争吵中,因此被认为是男主人找出来的借口。但是,如果这个情夫真的存在呢?他当然不一定是情夫……”

  “但可能是有人与当年的增田一家关系密切,有过来往,才引发了风言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