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有下一个反应,身旁的唐铭忽然转过头来朝他笑了笑:“菜单公示上写着今天有流沙包,我怎么没找到,你找到了吗?”

  被这么一打岔,吴宛有点懵,也忘了去追究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人了,赶快歪头瞥了一眼取餐口:“没有。”

  “回头得写到意见簿上去。”唐铭伸手把餐盘放到回收台上,拍拍手,略显突兀地结束了这一场对话,“我先回办公室了,回见,吴老师。”

  吴宛端着盘子,傻傻“啊”了一声,而后就被唐铭快步离开时卷起的微小气流拍在原地。

  他低头对着餐盘中央碎裂掉渣的白煮蛋看了半天,眼前忽然又闪过门口的那个身影,一阵过电般的颤栗随之滚过心头。

  是我看错了吧,吴宛暗自嘀咕,都十几年没见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呢。

  贺春景早上没课,愣是在棉被窝里装睡到小孩出门上学,听到门锁“咔嚓”合上,才叹了口气掀开被子。

  他看着冷锅冷灶上昨日残羹,也没心情做饭,直接去学校解决温饱。可却在路过校内某个洗手间时,忽然被人大力拽了进去!

  “唔!”

  贺春景吓得像只被捏住脖子的鹅,张开手扑棱棱地拼命挣扎,脚底下踩了那人不知道多少次。

  他以为赵博涛他们发现了什么,这就要灭他的口了,可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急得眼泪直往外涌。

  身后的人力气很大,一面箍着他的腰,一面堵着他的嘴,几乎要把他从地面上拎起来。贺春景被他一直拖到最内侧的隔间,就在进门的瞬间,贺春景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抓住了门框,张口在这人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

  身后的人吃痛拿开了堵着贺春景嘴巴的手,然而就这么一声,贺春景汗毛唰地炸起来。没了口鼻处的掩盖,他闻见了浓烈清洁剂味道下的一点柠檬香。

  “陈——”贺春景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身后的人就抓住这一晃神的机会,将他一把甩进了厕所隔间!

  贺春景整个上半身狠狠拍在墙上,撞得呼吸一窒,条件反射地蜷起身子自保,却又被那人抓着后背心提起来,掉了个个儿,“哐啷”按在门板上。

  “……藩。”贺春景屏着呼吸,瞪圆了一双眼睛,用气声说完了眼前人的名字。

  陈藩像一座乌云盖顶的山,面色黑沉,居高临下看着贺春景。

  打从他的车子拐到通往圣慈的路上,少年时救陈鲜那天的一幕幕就不断浮现在他眼前。怒意像粘稠且无声的火,沿着四肢百骸烧上来,他太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了,更知道这里面养着怎样一群牲口。

  贺春景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他进来的代价是什么,陈藩无法不做出最坏的猜想。

  谁都没再开口,只是彼此间长长地看着。

  空气凝固在狭小逼仄的四方格子里。

  贺春景眼睛睁得发酸,看得久了,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随着他睫毛上下轻轻扑动,凝滞在二人之间的空气,就好像忽然被这点微小的动作扇开了。

  由眼帘到鼻尖,再到喉咙口,接着是周身上下温热的肌肤,时间又一点点流动起来。

  “你……”

  贺春景刚开口,就被陈藩截住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陈藩神情极冷峻,细看之下,眼圈还泛着淡淡水红色,“你怎么进来的?”

  他口中虽然问着,可实际上并没有给贺春景任何解释的空隙。

  贺春景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好端端扎在裤腰里的打底衫下摆就忽然被扯出了一块。

  圣慈教学楼的供暖很好,老师们在楼内上课时是不穿外套的,他这会儿但穿了一件又轻又薄的圆领打底衫,根本扛不住陈藩剥蒜似的剥他。

  腰腹乍然暴露在空气中,贺春景被激出一层鸡皮疙瘩。

  “你疯了你!”他挣扎着去抓陈藩的手,又慌忙把衣角往回塞,“这是学校里!”

  可陈藩就像魇住了似的扯他的衣服,低声喝斥道:“别动!给我看看!”

  贺春景不明白他要看什么,只在这人逐渐加重的力气中愈发慌乱。挣动间,他听见门口隐约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人来上厕所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贺春景可不想自己刚入职一个礼拜,就被人抓包在厕所里乱搞。

  丢人被辞退事小,要是因为这个搞砸了任务,那就麻烦了!

  于是他卯足力气,猛地推了陈藩一把,顺势抬腿用力踹在对面冲水按钮上。

  陈藩的脊梁在瓷砖墙上磕出“嘭咚”一声震响,随即掩盖在激射而出的水流声里。马桶是崭新的,冲水劲儿大,声音轰隆隆敲着耳膜,也冲击着隔间里两个人的神经。

  但很快贺春景就打了个哆嗦,他看见陈藩的眼神彻底癫了,身上的那股魔怔劲像被点燃的炮仗堆,以更加猛烈的气势反扑回来。

  贺春景不由得闭上眼睛。

  我尽力了,他想,是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去招惹他,现在出什么事,也是我该着的。

  他等着更暴力、更冷酷的怒火烧卷过来,然而在几秒钟的放空之后,他预想中的事情并没发生。

  没有挣扎、殴打,或是更激烈的碰撞,他被拉进了一个滚热的,紧到无法呼吸的怀抱。

  陈藩略微弓身抱住了他,手臂海葵般缠上来,一颗大脑袋埋在他的颈边,深深垂着。

  门外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而后是拉链抖动的声音,门外解手的似乎没有发现最深处的隔间挤着两个扭作一团的男人。

  有好一阵子,相拥的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分贝巨大的上课铃响起,全楼的电灯齐整整闪烁了六下,贺春景声音低哑地开口:“行了。”

  陈藩给他的回答,是更用力地收紧了手臂。

  贺春景抬起胳膊,用肘弯将他支开,转身就要开锁出去,却又被压着肩膀按在门板上。

  “你,”陈藩的嗓子也像被火燎过似的,嘶哑着,“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会撒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