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春景还在睡着,贺存一蹑手蹑脚走过去看了看,而后单膝在床边跪下,用嘴唇贴了贴贺春景的额头。

  陈藩没想到他敢当面来这个,站在后面来不及阻止,拳头霎时间捏紧了又松开,终于忍不住上前用力扯了把贺存一的衣服:“干嘛呢,多大的人了还腻乎这个。”

  贺存一抬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又用手背贴了贴贺春景发红的脸,这才起了身。

  他长得半点不像十六岁,站起来和陈藩一般高,压低了声音道:“他发烧了。”

  陈藩立刻道:“不能吧,回来的时候我摸着挺好的。”

  “你摸着挺好?”贺存一神色里又开始不清不楚的起疑。

  陈藩假装没看见:“额头不烫。”

  “他喝酒发热,是脸热头不热。脸和头都热的话,就是发烧。”贺存一自顾自又坐在床边,在口袋里掏了几下,摸出手机,“你家要是没药,我叫外卖过来。”

  猛想到刚才贺春景穿半袖冻得那个鹌鹑样,陈藩在心里一拍大腿,坏菜,说不准真着凉了,这会儿才表现出来。

  但他又对贺存一这个反客为主的样子不甚服气,三十几岁的人,跟个孩子较上劲儿了:“用不上你,我下去拿药,你在这看着他,不许乱动。”

  下楼下到一半,陈藩忽然回忆起了在酒店大厅看见的那一幕。这时候他回过味来了,暗忖其中是否有误会,当初看到的那个“亲吻”,难道也是在测酒后的体温?

  陈藩忽然茫了。

  上次到贺春景家里吃饭,这孩子也表现得挺正常的,况且在家天天看自己爹妈恩爱相处,一般小孩也起不了什么倒反天罡的心思。

  就算有,那一般也都是青春期对女性家属格外留心观察,没听说哪家孩子开了窍就想撅爹的。

  或许贺存一并没有那种想法?

  他一边骂自己心脏看什么都脏,一边找了瓶没开封的美林拿上楼。结果开门就看见那孩子坐在床边握着贺春景的手,一瞬不瞬盯着他爸看,那蚕丝被都快被盯出窟窿了。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熟悉,刹那间熟悉的春晚小品BGM响彻脑海:他这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陈藩脸都青了,他这干的都是我的活啊!

  我干的都是孟南的活啊!

  他为刚才的自省又重新自省了一遍,放屁,他妈的小兔崽子就是大逆不道!

  陈藩绿着脸走过去,不动声色用身体隔开了贺存一的视线,拧开美林倒了一小瓶盖,伸手垫着贺春景的头,哄他张嘴喝下去。

  贺春景迷迷瞪瞪喝完,嘴角挂了点汁。

  陈藩刚想用指肚给他揩掉,贺存一那头就飞快从床边扯了张纸巾,仔仔细细给人抹了。

  “......”

  “行了,你出去找地儿睡吧。”陈藩回头,踢了踢贺存一屁股底下的椅子。

  贺存一摇摇头,崽心似铁:“我就在这。”

  陈藩都给气笑了:“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你在这我在哪?”

  “这是你家,你在哪都行。”贺存一坚定道。

  陈藩不可能放任这小子跟意识不清醒的贺春景独处,也懒得跟小屁孩子废话,把拖鞋一踢,直接爬到双人床的另一边,四仰八叉躺下了。

  “甭说陈叔叔待客不厚道,让也让过你了,我也折腾困了,你自便吧。”陈藩破罐子破摔。

  但你别说陈藩不放心贺存一,搁到贺存一身上,他更不放心陈藩。

  在小孩看来,这男的纯纯就是居心叵测心怀不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想讹人,逼他爸上车私聊,简直坏出汁儿来了。

  王娜好歹是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也没跟他似的上来就进家门吃饭啊!

  而且他一来,王娜就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这俩人是什么关系,靠山关系还是竞争关系?

  贺存一在心里暗自把王娜和陈藩放在一起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贺春景与其跟这人接触,还不如跟王娜接触呢。起码王娜看上去没有精神病,她只是想加入这个家,想要做他的妈妈。

  这男的想干啥啊?

  一番揣摩之下,贺存一心里忽然攀升起了一种更为强烈的危机感。

  该不会,该不会这个陈藩也想……

  越想越不对劲儿,贺存一脸色都憋得跟桌上那瓶美林一个色了。他断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于是更加打定主意不能让陈藩再跟贺春景单独的、深入的接触。

  于是乎陈藩这头话音刚落,就听那头贺存一咣当躺地上了。

  “我操?”

  陈藩又诈尸似的坐起来看,只见贺存一两手交叠着枕在后脑勺下方,老老实实挺尸在地板上,大有这一宿就这样将就着过的意思。

  “……”

  “……”

  陈藩这辈子没养过孩子,但在这一刻,他决定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养孩子了。

  “我服你了,咱们俩都出去,各找一个房间,成吗?”陈藩硬着头皮起来,走到床那头去拖贺存一。

  “我这样挺好,初中那会儿学校组织大家坐绿皮火车去北京,我就在车座下面这么躺了一夜,能睡。”贺存一闭着眼睛说。

  陈藩在心里打了套八段锦,打得阴阳调和脾胃通畅,把火气吞回去之后才开口:“你,出去刷牙洗脸,做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孩子。我也出去,咱都别在这骚扰你爸了,不然他睡不安稳。”

  这次贺存一动了。他慢吞吞爬起来,看看贺春景,又看看陈藩,终于也妥协了:“那我得看着你,咱俩睡一屋。”

  谁他妈跟你睡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