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春景大胆地走了两步,从旁抽出张椅子,学着唐铭的样子,姿态尽可能放松地坐了上去。

  “即便圣慈不能满足我,那么总有其他地方同样值得我去尝试。”

  “你还不了解圣慈。”赵博涛说。

  “我比您想象中对贵校了解得多。”贺春景答道。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贺春景在暗光中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他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甚至错觉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影片播放的声音。

  终于,赵博涛松口了。

  “看在徐先生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赵博涛声音扁扁的,听起来像湿冷泥洞里钻出来的软体动物,扭着身子爬进听者的耳孔。

  贺春景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得够呛,禁不住咬了咬牙。

  “但你,要证明给我看。”赵博涛油滑滑阴恻恻地说完后半句,“队伍里加人,总得确认一下是自己人,贺老师说对不对?”

  “我没有意见。”

  眼看着任务就要完成了,贺春景怎么可能有意见!

  这种时候叫他捅自己一刀、或是割下一片肉来证明决心,他都没有二话。

  “把她们叫回来。”赵博涛对着身边一个男人吩咐。

  那男人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支手机,拨号出去等了半天,又在电话被接起的第一时间冷冰冰道:“都回来。”

  接下来就是一场煎熬的等待。

  大致过了十分钟,包厢门被敲响了,紧接着有些冒失地被推开。

  “校长好~”

  “我们回来啦!”

  银铃似的嗓音响起来,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推着不愿进门的同伴进了屋,房门咔哒在她们身后合上。

  贺春景瞳孔骤然缩紧,进门的正是他先前在一楼,不巧撞破了躲猫猫游戏的那几个女孩。

  两个活泼的姑娘丝毫不畏惧赵博涛,小雀儿似的扑到他身边。长头发的女孩先开口了,糖果手链哗啦啦的响,声音里抹了蜜似的撒娇:“校长伯伯,我们今天把果儿照顾得可好了!”

  赵博涛一左一右伸出手,将她们两个揽得死紧,眼角挤出一厚摞褶子,腻乎乎的笑:“好孩子,好孩子。”

  短发的小姑娘仗着身材小巧,干脆骑到赵博涛大腿上:“奖励呢!”

  “一会儿奖励,咱们先把果儿安排好。”赵博涛亲了亲女孩子苹果似的脸,目光转回到屋子中间那个瑟缩的小小身影上。

  荷叶头的女孩子怕得哭起来,但大约是身体有残疾,张着嘴哭得发狠了,也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甚至哭嚎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唐铭,把果儿给贺老师瞧瞧,香不香。”赵博涛朝贺春景抬了抬下巴。

  唐铭依言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果儿”走过去。可还没来得及抬手去抓,那孩子吓得不行了,慌不择路就往门口撞,想逃。唐铭是个成年男人,长腿迈出一步够她倒腾三回的,没费什么事就给她抓回来了。

  “贺老师,今天的果儿跟你够有缘的,你尝尝?”

  唐铭拎小鸡似的拎着那吓软了的小姑娘,往贺春景身上一推。

  那孩子魂儿都飞了,就这么老老实实骑坐在贺春景腿上,整个人埋在他怀里,大气儿都不敢喘地抽搭。

  可这小姑娘蒙头哭了一会儿,很是诧异地抬起了一张小花脸——这位陌生叔叔哆嗦得比自己还厉害。

  不过她刚抬起头没两秒,就被叔叔按着后脑勺,把脸狠狠压回了怀里。

  这一下吓得她又开始流眼泪,动也不敢动了。

  贺春景全身都在抖,追寻已久的事实被验证,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昏,头皮全麻了。原来……

  原来“果儿”并不是她的名字。

  原来“果儿”是这么个意思。

  如果今天自己没来,这“果儿”会摘给谁吃?

  除她之外,还有多少个“果儿”,还有过多少个“果儿”?

  那两个看起来活泼又健全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很快,最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就知道了。

  两个小姑娘吵着要奖励的状态逐渐变得异样,开始显现出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赵博涛把两人往外推了推,跟沙发上的男人们使了眼色。

  他们纷纷从口袋里抽出锡纸板,开始将其中药粒一片片掰进手里。

  唐铭也没闲着,走到一旁桌子前,从托盘里倒了两小杯烈酒,分给两个神色迷离、痴痴盯着药片的女孩子。

  那两个孩子得了药,吃饭似的大口吞进嘴里,又将烈酒灌下喉咙。

  像是十分熟悉了这一切,两人全程没有一点犹豫和磕绊,就连饮下高度数的酒液,愣是一声呛咳都没发出来。

  贺春景抱着怀里抽噎个不停的小小身体,僵硬地看着这一切。

  “来一杯?”唐铭将同样满满一杯琥珀色酒液递到他嘴边。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走到了地狱边境,脚下即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