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成年男人从他们身前经过,拿着棍棒朝教学楼方向跑去。随之而来的是门口稀里哗啦的落锁声响,门卫竟然把宿舍楼大门给反锁了。

  “糟了,这下我们进不去,里面也出不来了。”娜娜眉头一皱。

  贺春景看看爬梯边上的一楼窗子。

  那窗子很高,有一米七左右,开了个小缝隙,隐约可见里面是个厕所。

  “你踩着我,从这个窗子进去。”贺春景在窗户底下弯腰撑住膝盖,朝娜娜比了个手势。

  “啊?你能行吗?”娜娜犹豫了下,贺春景的小身板看着可不大结实。

  “快点吧,这边要是不乱起来分散火力,教学楼那边就危险了。”贺春景硬着头皮说。

  被鞋底踩着脊梁骨的滋味不好受,贺春景咬牙挺身把娜娜送进窗户里,娜娜又把头探出来:“你怎么办啊?”

  贺春景跟她要了别刘海的发夹,又指了指头顶挂在爬梯上的吴宛:“我跟腕儿一起,也防着他掉下来。一会儿我去大门口偷偷把锁开了,你们要出来就直接往外冲,不用担心。”

  “好,那你注意安全!”娜娜把发夹递给贺春景,一转身进了走廊。

  天气太冷,贺春景猫腰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手指尖已经冻得不听使唤了。门口没有守卫,应当是刚才那三个往教学楼跑的人出门之前挂的锁,锁住了便跑了。

  他把拇指和食指含进嘴里暖了一会儿,捏着细细的铁丝发夹去开锁。

  濡湿的手指见风冷得更快,大铜锁在发出轻微弹响的同时,贺春景抽了一口冷气。

  他捏着发夹的右手太过用力,拇指指甲劈开一道长长的裂缝。

  冻僵的指头神经不敏感,没有疼痛,只有轻微的麻痒,涌出来的鲜血也很快被冻凝在指缝里,黏糊糊殷红的一片。贺春景来不及细看,轻手利脚拆下黄铜大锁放在一边,只留下一根铁链虚虚搭在门把手上,里面的人只消往外一推大门就能出来。

  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之前的爬梯下面仰头看,吴宛还在那挂着,挂在二楼半。

  “你什么情况啊,腕儿!”贺春景小声喊他。

  结果吴宛声音颤颤巍巍飘下来,说他够不着手边的窗户,腿也抽筋,下不来了。

  “你能不能也上来顶我一把啊?”吴宛低头瞅瞅他,脸上全是心虚。

  贺春景叹了口气,只好挽起袖子朝上爬。劈裂开的指甲这会儿疼起来了,他使劲抓着生了锈的梯子,一连甩了几次右手。

  吴宛见他真的朝自己爬过来了,眼珠转了一转。

  他一开始还觉得这事儿挺轻松,可爬了不到二层楼,就感觉出不对来了。

  他没带手套,手被铁杆子上的斜纹割得生疼,铁又冷,每往上爬一级就像握着刀刃往手里旋似的。再想下去,他手脚就不听使唤了,往下一看离地那么高,吴宛心脏噔噔一阵狂跳,壁虎似的扒在那不敢动弹了。

  现在他就快爬到三楼,刚才往上爬的时候还抓到了一截松动的梯子。当时他发觉手下不稳,赶快往上一蹿,伸手抓住了更高的一级,可怎么也不敢往上爬了。

  他怕再往上爬,等自己踩到了松动的那一级,把它直接踩掉了,挂在空中没有落脚的地方。

  贺春景吭哧吭哧爬到他下面,问他要怎么办。

  “你在往上点,我踩着你肩膀就能进三楼的窗户。”吴宛说。

  “行。”贺春景往上爬了爬,“我看着距离还是有点远,咱们再往上点。”

  吴宛咬咬牙,悄无声息把胸前那截松动梯子上摇摇欲坠的螺母拨了拨。

  怎么说他这也是干了件丢人现眼的事儿,回头要是这小子给他说出去,他这个腕儿可就没脸做人了。

  如果贺春景也出点洋相的话,他就不好意思笑话我了。吴宛心想。

  谁让他平时跟块大年糕似的粘着陈藩,陈藩都好久没拿新的游戏卡给他打了,一准是这俩人窝在家里痛痛快快玩够了。

  “现在你试试?”贺春景很快爬了上来。

  “你在往上一点。”吴宛见他很快越过了有问题的那一级梯子,却没掉下去,有些不甘心。

  “不行了,我刚才抓这梯子,有点松,怕是经不住踩。”贺春景又试了试松动的那一级。

  “没事,我刚才试了,他就是抓着松,实际里面是卡死在墙缝里的,掉不下去。”吴宛坚持说。

  贺春景无奈,只好踩上了那一级摇摇晃晃的梯子。

  吴宛往后探了探脚,踩中了贺春景的左肩:“你可撑住了,别把我摔了。”

  “嗯。”

  半空里寒风猎猎,贺春景却满头汗涔涔。他已经分不清手上是指甲劈裂的痛,还是被冰冷金属切入掌心的痛。

  吴宛跟他一点不客气,重重踩着贺春景的肩膀往左边三楼窗户里攀,正在两人努力的时候,只听宿舍楼里像沸水下油锅一般炸了。

  一时间喧哗声、撞门声、呵斥声爆发开,很快贺春景就听到大门上挂着的那根锁链哗啦落地,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孩子往外跑。

  “快!往上送我一下!”吴宛低头朝贺春景大吼。

  贺春景卯足力气使劲一蹬腿,把吴宛送上了三楼窗框。

  “拉我一把!”贺春景见他进了窗户,连忙冲他伸出手。

  谁知道吴宛伸忽然火急火燎伸出脑袋朝他吼了句:“娜娜在里面和人打起来了,你坚持一下,我一会儿来找你!”

  就在吴宛离去的同一时刻,贺春景脚下那一级松动的锈铁梯终于反应过来——两个人的重量对它来说负担着实过于沉重。于是它晃了晃,猝然整根断裂,掉了下去。

  贺春景一脚踩空,身子夸嚓一沉,来不及收回的腿把更下面的一登也给踢掉了,他死命抓紧了手中的铁杆,踮脚踩了半天,脚尖才堪堪碰到了更下方完好的那一级梯子。

  贺春景挂在墙上喊了几声吴宛,无人回应。

  他艰难往下看了看,三层楼的高度,如果是夏天,松手掉下去还有灌木丛可以作为缓冲,可冬天灌木叶子都落光了,只剩一些干脆且尖锐的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