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春景心头堵了一团酸楚的雾,陈藩又做错了什么呢,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之前那些年虚度的日子又他妈算什么!”陈藩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却按不住往外不断渗出来的眼泪。

  贺春景把他拖进怀里紧紧抱着,任陈藩把湿漉漉的眼泪蹭进自己鬓发里。

  人的一生太长了,能够做出错误选择的机会太多。

  成年人的悲剧往往是无数个这样的机会累加造成的,若是追根究底,则答案无穷无尽。

  “陈藩,”贺春景小声呢喃,“哭过就好了。”

  把一切都发泄出来,别再把一切情绪都掩盖在轻佻的,漫不经心的外壳之下了。

  陈藩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领,仿佛溺水的人抓住身旁最后一截浮木。

  贺春景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在怕什么,于是把他抱得更紧,紧到自己都有点喘不上气,肋骨压在陈藩的肋骨上硌得生疼。

  “而且我还在呢,还有我陪着你。”贺春景吻了吻他的耳朵,“以后再没有人拘着你了,你自由了,陈藩,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你的人生变好了,陈藩,你会更好的,我保证。”

  两人就这么挤作一团,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头顶的玻璃吊灯璀璨夺目,从深夜一直亮到黎明,又被凶猛涌进屋里的白金色阳光吞没掉。

  贺春景是率先醒过来的那个,可还未等他歪过脑袋去看陈藩醒了没有,尖利的手机铃声就炸响在耳旁。

  来电的是YUKI,说陈鲜忽然联系不上了。

  陈藩被电话吵醒,窝在沙发里挠挠鸡窝头,接电话问怎么回事,YUKI支支吾吾表示就是联系不上人,问陈藩贺春景知不知道她的行踪。

  贺春景一听就猜到是俩人搞对象的事被陈鲜家里发现了,眼下正棒打鸳鸯中。YUKI又怕刺激到陈藩,不敢把实话全说出来。

  他趁着陈藩讲电话的功夫,强忍着头痛爬起来,从外套里翻找出自己的手机查看消息。

  昨晚他迷迷糊糊听见衣服堆里的手机响了两声,应该是短信。

  果不其然,贺春景按亮手机屏幕的时候,发现了一条来自陈玉辉的信息。他要见他。

  贺春景抬眼看了下还在沙发里放空的陈藩,指了指楼梯的方向,陈藩抬了抬手,意思是让他先上去洗漱。

  两人昨晚情绪都有点失控,酒醒之后想起来丢人了。

  贺春景决定给陈藩一点面子,给他留出个整理思绪的空间。于是拖着在沙发上蜷了一宿,眼下正在发麻的小腿,坚持着一瘸一拐走上楼。

  洗漱没花他多长时间,侧耳听了一下,陈藩没有要上来的意思。

  贺春景面对着浴室的墙壁,牙齿在下唇上啮下一块死皮,很痛,也有些痒,他含着一嘴血腥味给陈玉辉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陈玉辉常年看早读,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贺春景没出声,静静地等待对方说话。

  “明天下午三点左右,我希望在家看到你。”

  陈玉辉似乎早就料到了贺春景会联系自己,他以一种十分自如的口吻吩咐道。

  “带着昨天葬礼上穿的那身衣服,穿上它等着我。”陈玉辉在电话那头像是梦呓般说着,“昨天我看到你穿着那身黑色丧服,站在陈藩身边的时候,那画面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唔。”

  他极为享受的闷哼一声,浅笑了出来,不难猜测他此刻正在干什么。

  带着电流噪音的笑声擦过耳膜,贺春景的头更痛了,他闭着眼睛用额头使劲抵住浴室墙壁,深呼了一口气。

  “陈鲜在哪。”贺春景低声问。

  陈玉辉并不理会他,时急时缓的吐息喷在话筒上,隐约的湿润而滑腻的水声传过来。

  “陈藩在我身边,我开的公放。”

  果然对面的人呼吸滞了一秒。

  “怎么,用不用让他给你说说听后感?”贺春景嘲讽地问。

  半晌,陈玉辉带着责备意味的声音响起来:“坏孩子。”

  “我再问一次,陈鲜在哪。”

  “她犯了点小错误,丁芳说带她回姥姥家待一阵子,省得假期没心思复习,跟那个姓楼的小姑娘到处乱跑。”

  “……有事用她的时候,让她跑前跑后,奔波打点赵阿姨;用不上她的时候,你就把人扔到一边?”贺春景指甲紧紧抠着瓷砖缝,“你明知道她和她妈妈相处是什么状态,她开学就要高考了——”

  陈玉辉在电话那头毫无预兆的笑了。

  “你还真关心她。”男人慵懒地长长喘气,不紧不慢地说,“我经常会想,是不是我们家的基因有什么问题,怎么一家人就挑不出来一个正常的。”

  贺春景暗自握紧了拳头:“不,不正常的只有你。”

  陈玉辉笑声更大了,那种神经质的,断断续续的笑,让人完全听不出来这是那个在学生面前端庄持重,温柔儒雅的完美教师。

  “明天下午三点,我要看到你,贺春景。”陈玉辉又重申了一次。

  “我永远,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陈老师。”贺春景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发现镜中人的眼神里盛满了嫌恶。

  陈玉辉却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往常那种柔润的嗓音:“如果我说,这关系到陈藩对陈玉泽遗产的继承呢?”

  “……什么?”贺春景大脑直接空白了一下。

  “你也知道,陈藩要等到明年,哦不,今年的秋天才满十八岁。赵素丹又是民事限制行为能力人,所以目前这份遗产暂时在我手上,以及它的分配,我也有很大的干涉权限。”

  “陈玉辉!”贺春景用尽所有理智才把声音压低,没让自己爆发出来,“你用你亲哥哥的遗产、你亲侄子的继承权,来要挟你的……你的学生跟你上床?!你就不怕遭报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