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陈玉辉疏通关系很有一手,贺春景一个往届生,没费什么力气就被安插进了九月开学的新生队伍里。

  直到坐进了高一年级二班的教室里,贺春景都还觉得脚踩棉花云里雾里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姓齐,你们以后就叫我齐老师。从这桌开始,所有人轮流站起来做个自我介绍吧,人挺多的,说名字就行。”

  班主任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教师,贺春景总觉得她眼熟,看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他去陈玉辉办公室拿教科书的那次,办公室里除了陈玉辉之外的那位女老师就是她。

  一屋子四十多个少男少女坐在一起,互相转着脸扭着头,满眼好奇地互相望。像一屋子金葵花,面上全都亮堂堂的。

  大家伙轮流站起来开火车,说名字,贺春景捡了个挨着窗户的位置坐,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他。初次见面的人但说一个名字大家很难记住,要说真对上号,还是得在未来的学习生活中逐渐去熟悉。

  贺春景被一阵青春气息簇拥着,不由得有些走神。

  “我叫楼映雪,很期待和诸位一起加油哦!”

  贺春景猛一回神,这声音好熟悉!

  他在发言人坐下之前匆匆撇去了一眼,果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YUKI顶着清纯娇俏的日式齐刘海短发,朝他眨了眨眼睛,像是早就看见他了。

  YUKI居然和自己同班!

  贺春景眼睛瞪得老大,心里在“好尴尬啊”和“陈鲜都快上大学了怎么连初中生都搞”之间反复横跳,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差点就在火车开到自己的时候断了捻儿。

  登校日要交代的事情其实不多,主要是同学老师之间相互熟悉一下,再发发新书、统计一下新校服军训服的尺码就能解散了。贺春景兜了沉甸甸一袋子书,扭头想要寻找YUKI,看了一圈没找到人,倒是看到教室后门一阵骚动。

  “看后面!看后面!有帅哥!” 不知哪个女同学倒抽一口凉气。

  “哇!”

  “穿校服了,不是咱们年级的,应该是学长吧……”

  “你看他的眼睛!”

  “这也太好看了,他是来找人的?”

  贺春景眼皮一跳,这些个关键词凑到一起,他脑子里就立刻拼出来陈藩两个大字。

  陈玉辉帮他进二中的事,他没敢告诉陈藩。

  贺春景明知道自己不该过多地占用陈玉辉的时间精力,应该让他把更多的心思放在陈鲜身上,但在此般甜美诱惑之下,贺春景又切实是难以抵抗。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陈藩解释,也不敢想陈藩知道这事之后会不会对他产生鄙夷嫌弃的心态,觉得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每每思及此,贺春景就会感到无比心虚。

  果然,等他慢吞吞拎着新书包走出教室后门,就看到陈藩敞怀穿着校服,以一种极为潇洒的姿态靠在对面墙上,朝他扬起嘴角:“你还真在这。”

  贺春景低着头,嗯了一声,不敢看陈藩的眼睛。

  周围一圈小姑娘两眼放光地围着看,贺春景浑身不自在。但他摸不清陈藩有没有在生他的气,也不敢伸手拉他,只好侧了侧身:“边走边说?”

  陈藩点点头,离开之前还朝周围的学妹们风骚无比地眨眨眼:“拜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俩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贺春景摸着身边的不锈钢把手,一想到不久前自己还抱着旧书从这里吭哧吭哧回工厂,现在自己却真的成为了二中的一份子,变得心神有些恍惚。

  “看着点脚底下。”陈藩在他踩空之前拽了一把,“想什么呢。”

  贺春景抿抿嘴:“你……怎么找过来的,陈老师告诉你了?”

  “早上过来闲得没事,看了两眼布告栏上的分班表,发现上头有个叫贺春景的,那我不得来看看。”陈藩答道。

  “……那你眼神真挺好使的。”

  一个年级上千人,一眼就能看见我,你一文盲眼神可真够好使的。

  贺春景觉得陈藩这就是在和他置气,于是加紧了步子闷头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去,出租屋或者新班级,他没什么地方可去,走到哪去陈藩都能找到他。

  “我单看了高一二班的名单,毕竟算我们直系学弟学妹,都是二班嘛,亲的。”陈藩话还没落地,忽然发现自己被贺春景落下好几步。

  他追上去,一把给人推到窗户边:“你怎么回事,跑什么!”

  贺春景后腰卡着窗台,被迫向后微微倾身,书包顶在窗户上,拉锁在玻璃上磕出叮当一声脆响。

  “俩眼睛又跟小耗子似的四下乱转,想什么呢,有书念了还不高兴?”陈藩眯着眼睛看他。

  就知道他肯定会因为这事生气,贺春景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了一把,别开眼睛去。

  “说话啊,刚才不还有胆挤兑我呢么。”陈藩冷冷哼了一声。

  半晌,贺春景说了句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陈藩直起身,不再压迫得那么近。

  “我不该……我不该麻烦陈老师这么多,我对不起你和陈鲜。”贺春景嗫嚅着检讨,“我以后一定不占用他时间……”

  陈藩伸手捏住了贺春景的嘴。

  “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事生气?我,会因为二叔帮你上学,生你的气?!”

  陈藩食指和拇指用劲,把贺春景夹成了个鸭子嘴。

  他看着贺春景圆瞪着的眼睛,以及那双眼睛里逐渐泛起的惊恐的雾气,感到十分满意,遂开口:“在你心里陈藩就是这样的人?把别人的人生未来前途理想看得一文不值,是个朝失学儿童乱发脾气的王八蛋?”

  陈藩松开手,看到贺春景被捏得发白的嘴巴迅速回血,重新变回红润饱满的样子,又忍不住用指腹在他唇上揉碾了几下。

  “我是生气有人嘴巴紧得很,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把我当什么了?!”

  话音未落,陈藩只觉得腰上一沉,整个人被贺春景结结实实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