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着急,我先给你带个好消息。”

  陈玉辉的手很热,握在贺春景因输液而变得冰凉的手上,简直有些发烫。

  “什么?”贺春景抬头茫然看他。

  “我刚才去了一趟良福路的乳品厂。”

  贺春景愣住了。

  陈玉辉挪开手,看贺春景手背上的针眼不再往外渗血了,回身把进门时搁在椅子上的手包拿过来,掏出一只信封递给贺春景。

  “你们邱娟主任说你本来就要辞职了,我和她说了你的情况,她连工钱带厂里赔付的药费一并让我转交给你。”他说。

  贺春景接过信封的手有点颤抖。

  里面的钱厚厚一沓,贺春景知道这里面带了相当大一部分邱娟的人情,他鼻腔又开始泛酸。对于这个温柔善良的姐姐,他真的不知该怎么表达感谢才好,或许痊愈了之后应该回去看看她,当面跟她道谢。

  贺春景草草数了一遍信封里的票子,又把它递还给陈玉辉。

  “陈老师,这些钱请你收着,我不可能白让你们救一回。”贺春景有些哽咽,“而且我感觉好多了,回去自己去诊所开开药、打打针就可以,我……”

  陈玉辉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见他可怜的好心人,与他非亲非故、非师非友,他又凭什么让陈玉辉掏钱替他治病呢?这笔钱是一定要还的,可贺春景打量打量这间单人病房,再感受感受开了一天一夜的空调机,说这地方物美价廉是不可能的。

  而且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痊愈,相当担心多住几天,再给自己住了个倾家荡产。

  陈玉辉揉揉他的头发,没有说要钱不要,反而问起贺春景来:“春景,你把厂里的工作辞了,今后住在哪里?”

  “这……”贺春景咬咬牙,“大概,找个便宜旅馆……”

  “好,你花钱住旅馆。那么在找到下一份工作,领到工资之前,你还得吃饭吧?你如果没痊愈就出院,往后打针吃药的钱呢?生活里的其他花销,你都要考虑吧?”

  陈玉辉每多问一句,贺春景的心就跟着多下沉一分。

  陈玉辉说得在理。

  找工作这事,也不是今天说找,明天就能找到的。人但凡是活着,就要张嘴吃饭躺下睡觉,这兜里的大子儿就得紧着往外蹦。在找到下一份工作,平平稳稳收到工钱之前,每一天的生活都写着只出不进四个大字。

  “你丁阿姨在这里工作,有一定的资源优势;而我们两个有师生缘分,你和陈藩又交了朋友,我和陈藩是很乐意帮助你恢复健康的。”陈玉辉一下一下轻轻理顺贺春景的头发,像是在抚慰一只不安的小动物, “等你全好了,再出去,我们大家也都不会再担心了,你也能更快找到工作了,对不对?”

  陈玉辉的话总是那么妥帖,与少年人经年的相处给了他丰富经验,他既知道如何保全对方的面子,又能够有效地劝慰对方。

  在听到陈玉辉说他和陈藩是朋友的时候,贺春景身体微微紧绷了一下,但这种紧绷很快又被陈玉辉话语中温暖的善意所冲散。

  贺春景感受到陈玉辉手心的温度,回想起上次在办公室里,自己一脑袋扎进陈玉辉怀里痛哭流涕的丢人模样,不好意思再重演一遍被陈藩围观。

  他红着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却十分执拗地又把信封往陈玉辉手里送过去:“我明白了。但陈老师,这个你们一定要收下!”

  陈玉辉拗不过他,只得将这微薄的一点回报收下了。

  贺春景在单人病房里又住了七天,终于被大夫宣判能够回家吃药治疗了。

  这七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是陈藩照看他的,或许是那天晚上二人共同达成了默契,陈藩没有再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陈玉辉和陈藩偶尔换班,丁芳来看过两次,不过贺春景没想到有时候陈鲜路过也会上来看两眼,甚至有一次YUKI也来了。

  只不过不知道陈鲜和YUKI说了什么悄悄话,YUKI看他的眼神怪怪的。那天早上正吃饭的功夫,YUKI忽然一脸古怪,似笑非笑地凑过来悄声问贺春景。

  “现在……陈藩还把你绑在床上睡吗?”

  贺春景一口小米粥呛在喉咙口,吸入性肺炎险些卷土重来。虎狼之词!

  女孩子家家,真是岂有此理!

  陈鲜和YUKI看他这样,皆是一脸讳莫如深。

  待到出院那天,还是只有陈玉辉和陈藩陪在贺春景房里,和他一起收拾东西。贺春景大病新愈,气色不算太好,整个人也摇摇晃晃的,看得人十分放不下心。

  “你今天还回乳品厂住?”陈藩拧开塑料瓶,往手心里倒了两粒成长快乐,贴到贺春景嘴边让他吃了。

  陈玉辉在一旁,春景有点尴尬,瞪了陈藩一眼。

  陈藩活蹦乱跳,特别瓷实,一眼根本瞪不坏他。贺春景只好舌头一卷,把两片小糖果吃进嘴里,摇了摇头。

  “我得先找个住处,再回去收拾东西。”他嘴里含着东西,说话有点含糊不清,“等到工作日再回去,那样碰不见别人。”

  “哦。”陈藩手心被他浅浅舔了一下,快速把手收回来,假装若无其事,“要不你……”

  话说了一半,陈藩顿住了。

  他想说什么?要不你先来我家住一阵子?

  陈玉辉站得不远,把他们的对话听得很清楚,此时回过头来不咸不淡地扫了陈藩一眼。

  陈藩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他家里大是大,多个人也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但他家里还有个情况不稳定的妈,和一个随时可能破门而入暴起发疯的爹。

  “要不什么?”贺春景不明就里。

  “……没什么。”陈藩磨了磨口腔内侧的嫩肉,避开贺春景探究的目光。

  “东西还真不少,”陈玉辉提着鼓鼓囊囊一大袋子东西走过来,搁在床头柜上,打破了稍显尴尬的气氛,“春景,你要是扛着这些东西满大街走,可有得受。”

  “二叔,一会我和他一起。”陈藩头也不抬,十分自然地应了一句。

  “没那么麻烦,我想了一下,或许还有一个方法,就看春景答不答应了。”陈玉辉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望着贺春景。

  贺春景此时俨然是已经对陈玉辉全心地信赖依靠了,眨着眼睛等下文。

  “我在学校旁边常年租住了一个房子,本来是方便平时午休用的。”陈玉辉沉吟道,“但每年寒暑假都白白空着没人住,也怪可惜的。春景愿意的话可以先住进去,等找到工作,存款充裕了再搬走也不迟。”

  贺春景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