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弋拿着那柄小刀走进了厨房。

  黄阿姨眼下正在厨房里着手准备早餐,朝弋把那只小刀丢在台面上:“认认?”

  黄阿姨将小刀拿起来仔细端详了几眼,然后一拍大腿:“这是厨房里的。”

  她解释:“前天吃饭的时候,先生忽然说想吃苹果,我就想着削好切好了再拿出去给他,可先生却说想看我削,还问我会不会做花样。”

  “先生难得和我们说几句话,我就干脆切了个果盘给他看,可一转身的功夫,那把小刀就不见了。”

  “我本来想打电话和您说的,可您那会儿没时间接电话,后来再被别的事一打岔,我这就给忘了,”黄阿姨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当时先生就在我跟前、眼皮子底下,我看也不像他拿的,还以为是自己又忘事了,落在了什么地方。”

  这位黄阿姨虽然有点丢三落四的毛病,但胜在手脚利落,话也少,那些背景干净的年轻人,多半也警惕,一听不让带手机又不让上网,给高薪都不肯来。

  现在再换一个家政也麻烦,因此朝弋只是冷着脸开口道:“以后每天三次检查厨房刀具数量,再丢一次东西就扣一个月的工资。”

  黄阿姨连忙点头:“没下次了。”

  紧接着朝弋靠在案台上点了一只烟,黄阿姨见状顺手将抽油烟机打开,然后悄没生息地走了出去。

  一根烟还没抽完,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朝弋低头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提醒,发现是他现在的助理打来的,这人虽然业务方面一般般,但为人处世倒是很有一套,能拎得清,转正后就再没触过他的霉头。

  余巧知道他很看重假期,平时集团里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在周末给朝弋打电话的。

  朝弋抖掉了半截燃尽的烟灰,然后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之前您让下面盯着的那个职员,”为了省时间,余巧直接开门见山道,“就是原来鼎先一厂的那位主管,今年刚升上去的项目经理,他这周在外地跟项目,昨晚在酒店里突发脑溢血,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抢救了几个小时,还是成了植物人。”

  这位主管便是前世那个无辜被牵连,挨了一下冷凝器的那位厂房职工。

  他原本已经逃脱了“终身瘫痪”的宿命,后来的事业一路顺风顺水,可谁知还是走不出倒在病床上的命数。

  朝弋的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余助听他一直没反应,于是便询问道:“您在听吗朝董?”

  “嗯。”

  朝弋把烟挤灭在水槽里:“他家里是不是还有两个小孩?”

  余助愣了愣,然后回答说:“是的。”

  “但他这个情况,应该不能判定为工伤,”她说,“按照规定,公司顶多是秉持人道主义,给他家里人一点钱作为补偿。”

  给多给少就看集团领导的良心了。

  朝弋把剩下的烟丢进了厨房的垃圾箱:“他的医疗费用从我的账上划扣。”

  余助并不多问:“好。”

  挂断电话后,外头的黄阿姨才敲了敲门框,然后低声说:“朝老板,早饭……”

  “今天的早饭是什么?”

  “先生让包了虾肉馄饨,”黄阿姨回答说,“他说您周末会来。”

  朝弋微微一愣。

  “对了,”黄阿姨又道,“今天的午晚饭先生还多点了几道菜,他说陪他一起吃那些您会吃不饱。”

  从厨房出来以后,朝弋鬼使神差地又走进了那间书房。

  书房内很安静。

  等走近了,朝弋才发现那个人就这么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并不矮,相反还很高挑,至少是成年男性里的中上水准。

  可此刻纤薄的身子蜷伏起来,于是这个人就显得分外单薄。

  朝弋忍不住想起他的眼泪,那既荒谬又真实的脆弱,紧接着他像被条看不见的透明丝线引将着,然后缓慢又坚决地来到了那个人面前。

  他俯身将他抱起。

  算了,他想。

第78章

  78

  这之后郁琰每天晚饭后都会给朝弋打一通电话。

  他们之间向来是朝弋主动居多,可如今他话少了,于是先开口的人就成了郁琰。

  “这周忙吗?”

  不知不觉间,朝弋就养成了每天定点按时焦虑的毛病。

  无论当日的日程排得满不满,他几乎都会下意识地等着郁琰这通电话打过来,但凡是到点了没听见他的声音,朝弋就会反复刷新着手机屏幕,一直到接过郁琰的电话,否则他就什么事都做不成。

  这会儿按时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朝弋心里暗自雀跃,可嘴上却仍要佯出一副待理不理的模样:“还好。”

  他刻意翻了翻手边的文件,弄出一点不轻不重的响动,好让自己这边听起来能够呈现出一种异常忙碌、且并不很重视这通电话的模样。

  听筒那边忽而变得沉默,朝弋便又立即担心是自己做得过了,于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翻页声立止,他低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郁琰缓声说,“下午没画画,傍晚的时候施医生带我去滩边摸沙白,捡了大半桶,刚刚让黄阿姨养起来吐沙了。”

  朝弋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你不是不吃那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