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入职了半个来月,朝弋已经习惯了在八点多的时候起床,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如果没有早课,他能一口气睡到下午然后被饿醒。

  他随手捋了把额前散下来的碎发,懒懒地睁开眼、又闭上,再睁开,而后下意识地往身侧摸了一把。

  他愣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昨晚事后就回到了佣人为他准备的客房里,他心里倒是想抱着那人一起睡,但又担心佣人们发现他一晚上都没回房,到时候让朝老爷子探问起来也麻烦。

  从郁琰那里“借”来的睡衣还乱糟糟地躺在他枕边,他没有穿,尺寸也的确不合适,不过他“借”睡衣来的心思本来也不纯。

  洗涤过好多遍的衣料是很柔软的触感,带着洗涤剂的香味和一丝淡淡的、属于郁琰的气息,家里用的分明都是同样的洗涤剂,可朝弋就是觉得郁琰的衣服和自己的气味不同。

  昨晚回到房间以后,他像个变|态一样把他的睡衣罩在脸上闻嗅,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一夜旖旎春|梦,梦得他愈发口干舌燥、心痒难耐。

  把那件睡衣小心翼翼地叠好之后,朝弋下意识又往枕头底下摸了一把,却摸到了一把空。平时他总爱把手机往枕头下揣,一来是顺手,二来是放远了晨起的闹钟有可能震不醒他。

  仔细找了找,才发现自己的手机眼下正规规矩矩地躺在床头柜上——

  奇怪,他昨晚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了吗?

  朝弋微微皱起眉,然后解锁了手机,这才看见了躺在通知栏里的那几十个未接来电,有个甚至是十几分钟以前才刚打过来的,可他居然完全没有听见。

  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的手机竟然被调成了静音模式,他并没有这个习惯,除了睡眠时间,他的手机几乎是全天都开着的。

  朝弋立即回拨了过去,对面几乎是马上就接了起来:“老板?您可接电话了!”

  “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边“咔哒”一声脆响,像是点烟的声音:“妈的,昨晚半夜我们关人的那个地下小赌场让条|子给端了,分他妈好几路包抄,躲都没处躲,您让我们看管着的那傻|逼一看见警察,迫不及待地就把自己以前做的事都给抖了出来,求着条子给他带上银手镯!”

  朝弋也点了根烟,并不抽,夹在食中二指之间,慢慢燃着:“以前的事都说了?那他供出郁琰了没有?”

  “没,”那人猛吸了一口烟,“这人嘴严得很,反倒连累我们的人也进去了几个——老板,您这活可不好干啊,前几天被打伤的那两个人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朝弋抖了抖手里的烟,燃尽的烟灰从窗台落下去:“医药费我给得还不够吗?”

  “那哪能啊,”对面说,“您出手是再阔气没有了,就是您看进去的那几个兄弟,也是我们这儿的‘中流砥柱’,这误工费是不是……”

  朝弋不耐烦地皱起了眉,低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好半晌都没说话。

  对面被晾了这么会儿,不自觉的心里就发起虚来,朝弋不仅是他们的大金|主,手上还捏着他们几个人的犯罪证据,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翻出来的陈年烂账。

  他不敢轻易得罪他,于是便随口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顺便把自己从昨天那场失误里摘了个干净:“当时我第一时间就想着联系您了,谁知道您那边一直都没接电话,我们当时也是光头梳辫子——没法呀!”

  看押刀把子和监视他妹妹的两拨人彼此之间是互不联系的,全指望着朝弋在中间发号施令,假如昨晚他及时接到了电话,就完全可以通知那边把那个女孩子先藏起来。

  “那个小姑娘也让警方那边给带走了,昨晚我人也在警局里盯着,那个刀把子死活都要见她,说是自己的妹妹被仇人找上了,有生命危险。”

  “也不知道是让谁给教唆的,那小蹄子一到警局,就哭着说自己最近老看见很多陌生人在自己家附近晃悠,吓得她都不敢出门,然后那小崽子就被警方那边给看护起来了……”

  他话音未落,却发现手机屏幕上忽然显示通话已经被对面挂断了。

  “骗子……”朝弋攥紧了那只快要燃到尾端的烟蒂,指缝里漏出丝丝缕缕的烟雾和焦糊味,可他却不知疼似的,依然紧握着不放。

  原来昨夜那人若有似无的乖顺和引诱都只不过是假象。

  朝弋那时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连那人是什么时候从自己兜里把手机摸走的都不知道。

  妈的,都活第二次了,还是要被他骗。

  “小少爷,”门外有人在轻唤,“朝老先生问您起了没有?”

  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年轻的佣者悄悄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想要仔细听一听里头的动静。

  谁知里边那人却忽然拉开房门,好在那佣者及时站稳了,这才没闹出洋相,她有些怯怯地:“小少爷,老先生让您醒了就过去一趟。”

  “郁琰呢?”朝弋下意识往走廊左边看了眼。

  佣者连忙答应:“郁先生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今天一早就走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另一个佣人提着垃圾袋从郁琰那间房里走了出来,朝弋眼尖,一眼就在那半透明的垃圾袋里看见了昨晚自己穿过的那双毛绒拖鞋。

  他几步走上去,把人拦住,用下巴指了指袋子里的那双拖鞋:“这个为什么要丢?”

  “我也觉着奇怪呢,”保洁阿姨脸上露出几分惋惜的神色,“明明是崭新的,可今早郁先生却说它被弄脏了,让我待会打扫房间的时候一起处理掉。”

  但很快她的眼神又变得有些古怪:“不过您问这个干嘛呀?”

  在她们眼里,这些富人们的日子过得随心所欲,嘴里动辄就是上千万上亿的项目,和“勤俭”二字哪里都沾不上边,怎么这位才进门的小少爷没事开始注意起这种琐事来了?

  难不成是看她不顺眼,要挑她的刺?

  上回宅子里来了个专门侍茶的年轻女孩子,据说还是个专业的茶艺师,待了才没两天,就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让朝老爷子给辞退了。

  还不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站在朝弋身侧的那位年轻佣者就轻呼了一声:“小少爷,您的手……”

  朝弋闻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被烫伤的伤口发着白,似乎还有要起水泡的征兆,看着倒是挺惨烈的。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疼。

  *

  简单地给掌心里的伤口抹了点药,朝弋就下楼进了餐厅,负责早餐的阿姨见着他,下意识便开口道:“厨房里还有剩下的红枣豆浆和花卷包子……”

  坐在客厅里读早报的朝老爷子闻声稍一抬头,然后冷言冷语地开口打断她:“在我们家,三餐都得准时准点地来吃,没有专为一个人麻烦的道理。”

  朝弋本来也没什么胃口,闻言便欲转身上楼,却见朝老爷子忽然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沉声叫住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