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18

  我依旧不知道森先生会不会来这里。

  在我和间先生的计划之中,无论是太宰被不知名组织所扣押,还是间先生已经伪装好的我被绑架的假象,一切的线索最终都会指向常暗岛。

  “就当是……当时大战的幸存士兵向森先生这个[不死军团]计划的提出者的报复吧。因为没有办法直接攻击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所以选择对手无寸铁的我下手。这个理由还算是合理吧?”当时我是这样告诉间先生的。

  “其实,也没必要一定去常暗岛?如果只是想要报复一下森首领的话。”间先生不是很清楚我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常暗岛,“让自己受伤并不值得。”

  “受伤而已,哪里值不值得。”

  “可是我记得你当时加入港口黑手党时说的是,你想变成正常人。”香烟向上升腾起白雾,我就在烟雾缭绕之间看到了间先生那双沉静的双眼。

  那双眼睛仿佛又把我拉回了过去。我又恍然,原来也有人会记得我的曾经和过去,那些对于我来说支离破碎的初心。

  他在说,我这样做不像一个正常人。

  确实,我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

  所以,森先生会来吗?常暗岛远离日本境,又在茫茫的太平洋之上。就算他考虑要来的话,那他为了保证安全,也一定会带很多手下成员吧?这又是一笔不小的代价,仅仅是为了我?

  我习惯了用森先生的思维去思考问题。在思考过程中,又总是习惯将自己放置于天平的另一侧。所以我无论怎么算计,得出的总是让我失望乃至绝望的答案。

  我独自爬上了悬崖。其实与其说是悬崖,那只是位于常暗岛的一座普通山头。只不过这座山像是被人有意从中间削掉一半,它就变成了悬崖,几乎是垂直于海平面九十度。

  海浪在潮汐作用下呼啸着拍打着崖壁,日复一日。我就听着这个声音,独自在崖边坐着和躺着。

  一侧是大海,一侧是荒原。头顶是星穹,脚下是沙砾。当我尝试着放下一切让我烦恼和执着的心事之后,我就发现了,世界何其之大,自然何其神奇。

  在遥远的穹顶之上,似乎还存在着一种叫做[自由]的东西。[自由],独立于[爱]而存在。而我,不曾触及到它半分。

  我按照计划将自己的身上缠缚住了锁链。锁链不只是为了做出我被绑架的假象,同样也是为了确保我在死亡过程中不会下意识的挣扎。

  镣铐属实神奇。当我带着镣铐行走的时候,当风吹过我的时候,铁制的镣铐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歌颂风的自由,又像是在为我伴奏。

  我看着手表上的指针不停转过。每当时针指到12的时候,我就会在面前放一颗小石子。当小石子超过三颗之后,我就玩起了叠叠乐。当我攒够五颗小石子之后,我的心就在煎熬和炙烤中凉了下去。

  最后,当指针再次指向12的时候,我把手表中的隐形定位器摘了下来,连带着那五颗石子,一齐向悬崖外面丢了出去。

  三天整。

  我给自己的最后期限。

  对于一个在横滨只手遮天的黒道组织首领来说,找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更别说,我的身上本就有他秘密安藏的定位器。从他搜寻我的下落到找到我来到我身边,三天绰绰有余。

  可是他没来。

  那就代表着,他不要我。

  没关系,无论他来或不来,我都会按照计划,坦然的走向死亡。我迎着风张开了手臂,镣铐鸣响。是束缚,又是在欢送我的离开。

  当镣铐束缚住了我的身体,灵魂就自由了。

  我看着沙砾率先从崖边坠落了下去,平静的想象着我即将面对的命运。我终于是不能看到森先生愧疚慌张的眼神了。可是又一想,这次的死亡,是为了我自己。

  如果[死亡赋格]终究有一个标准答案的话,那就是——我的灵魂得到了无上高度的自由和解放。我似乎参悟了这个名字,以最后一次的死亡为代价。

  然而,我在距离崖边最后一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狩君——”

  气喘吁吁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

  寂静的常暗岛,在这一刻迎来了苏醒。

  我看着他一步步爬了上来,在距离我不远处的地方站定。风将他的发丝吹得格外凌乱,风衣猎猎作响,连颈间的红色围巾也被吹到飘扬在了半空中。

  神情疲惫,但是很平静。只是作为首领的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不修边幅过。是为了找我吗?是为了找我吧?是我让他如此不省心的吧?

  他一边向我伸出手,一边缓缓靠近我。我就站在悬崖的边缘,没有任何动作。

  他轻声唤我:“狩,回来。”

  我任性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森先生见状,就叹息了一声,他走到了我的身边,缓缓坐下。见状,我也坐了下来。就稍微晚一会再死亡吧,只晚一会。

  “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来到常暗岛呢?”

  “森先生,我很累。”

  从报复性的自杀到坦然走向死亡,我承认我在看到他出现在常暗岛的那一刻是欣喜的。就像是死寂了许久的荒原突然迸溅了一粒火星,在极致压抑的绝望之后又突然出现了一丝希望。

  他来了。

  也许他还是在乎我的。

  “森先生,我很高兴你能来。”我自顾自的说着,“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你,其实我很高兴。”

  他动了动喉结,没有讲话。

  没有了针锋相对,我和他都很平静。

  “其实我不是一个乖孩子,我也不是一个顺手的武器,对不对?”我看向了远方,和他聊天,“我口口声声说着效忠森先生,却不止一次违背了森先生的利益。不论是放走晶子,还是放走间先生。甚至是这次计划自杀,又占用了森先生的时间和精力。”

  我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就搂过了我的肩头,又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其实并不恨你。我一直都知道,如果你要利用我的身体,利用我的异能力,那我会毫无保留的奉献出全部。我只是需要一点爱意,可是森先生你太吝啬了。”

  我指责着他。他的手就依旧覆在了我的头顶,连抚摸的动作都没有停顿半分。

  “我本想着,就当着森先生的面跳下去的。海鲨会将我的身体啃咬殆尽,那个时候我就永远都不会成为森先生的麻烦了。当森先生得知会永远失去我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跳下去吧?”

  “我是想要报复你的,想要用死亡换取你的愧疚。”我握住了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交叠在一起,“可是来到常暗岛之后,我想明白了。我的一切幼稚行为,仅仅只是源于我庸庸碌碌求而不得的执念罢了。”

  “因为被森先生抛弃,因为对未来恐慌和迷茫,所以我只能利用森先生对我的弥补心理,不停的伤害森先生。又想从森先生那里索取爱意,以补偿我空洞的内心。”

  “……是我做错了。”良久,他缓缓开口,“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确实,森先生做错了。可是我又何尝做对过呢?”我笑了一下,“现在我想开了。死掉的人一了百了,但是死亡结果还是要活人去承受和消化的。”

  “只有死亡一种结果了吗?”他问。

  “当初太宰说过,如果我想要永远解脱的话,就只有死无全尸一种办法。”我松开了他的手,又看着他那双平静如水的紫眸,“对不起,我只是太累了。”

  “永远奔波于路上,追求虚无缥缈的爱意。生命不停轮回于这个无聊又窒息的世界中,也同样感到无望。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我凑过去吻他的唇,呢喃的话就从唇缝中倾泻而出,叹息伴随着风就破碎在了天地之中:“森先生,稍微记住我一下吧,两年就好。”

  他的吻很认真。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就像小扇子一样不安分的扑扇着。微凉的鼻尖相触,是细腻的触感。我没有闭上眼睛,我贪婪的看着他,想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彻底记在我的脑海中。

  真奇怪,他明明是伤我最深的人。

  我却这么爱他。

  他抱着我,手指在我的颈间摩挲:“如果一定要死亡的话,那还是由我结束这一切吧。”

  “也好。我的一生,以被森先生杀死而开始,又以死在森先生的手里而结束。”我看着他,朝他笑。接下来就感受我的侧颈被注射了一支冰凉的药剂。

  他一边给我注射药剂,一边又凑上来吻我的唇:“乖,不疼,不会痛苦。”

  确实像森先生说的那样,这支药剂不会让我感觉到疼痛。我只是感觉我的身体正在逐渐僵硬,身体内部的血液好像在以非常快的速度在凝固着。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跳下了悬崖。我想在再次复活之前,达成彻底的死亡。身上的镣铐又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欢送我的离开。

  我闭上了沉重的眼睛。我感觉我在下坠着,就像是做一个永远都不会苏醒的噩梦。可是为什么,我僵硬的身体好像被抱住了。我的腰被搂着,后脑也被一只手托着。

  我听到那道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就当是你所求的那个森先生,也陪你一起离开了吧。”

  是……森先生。

  我的大脑昏昏沉沉,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最后一刻,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身体砸在海平面崩裂开的痛苦,我只感受到海水温柔地接纳了我的身体。柔和,包容,像是回到了生命最初诞生时的那种宁静与感动。

  我感觉我的额头被印上了一枚带有浅浅温度的吻,又听到了那道声音对我说——

  “狩,晚安。”

  我最温柔的一次死亡,伴随着森先生的亲吻。

  之前有一条评论“一束枯萎的花该如何去拯救它,让它重新绽放”,现在给出答案,破后而立。

  把爱意的花种保留下,重新栽种到土里。以枯萎的身体为肥料重新给予花种养分,再小心呵护,让一朵全新的花盛开绽放。

  所以阿狩的死亡其实是森先生纵容的结果。如果按照一般补偿办法的话,肯定是无论如何也补偿不回来的。就算森先生回馈了爱意,阿狩受过的心理创伤也还是存在的,不代表他就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所以还不如保护好阿狩那仅存的一点爱意,在最后时刻陪他,将感情回馈给他,保留住爱的火种。错误无法弥补,也无法拯救一个心存死志的人。没有挽留和弥补,只有打散重组。

  森先生不是不爱,他是爱而不自知。之前和朋友聊天的时候我也迷茫过森先生爱阿狩的理由是什么。朋友给我的答案是——“阿狩喜欢森先生,这就是理由。毫不私藏的偏爱,还有肉丨体关系。日本人也是东方人,含蓄、保守。肉丨体关系,几乎已经奠定了爱情。”

  所以在此推荐一下这位拥有如此清醒大脑的朋友的预收:《当猎犬不如干反派》by离邯,cp铁肠。老离家男主阿渊超级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