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18

  我感觉到累了。

  这种累,并不是生理上的累。而是在保持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与情绪高亢之后,突然像一根紧绷的弦崩断那样陡然断裂,从心底里漫上来的空虚与疲惫。

  森先生不会站在我这边,他会任由萨德戏弄我。因为萨德才是他接下来的关键计划中的核心人物,而我只存在在这项计划的边缘。

  萨德看热闹不嫌事大:“狩,你做出那种委屈的表情,是因为森医生没有站在你那边吗?”

  我矢口否认:“我没有委屈。”

  下意识的否认,在我自己听来都有一种明显的欲盖弥彰味道。我立刻心虚的去看森先生的反应,然而得到的只是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我不知道森先生是什么心思。

  我也不敢去揣测他的心思。

  森先生确实曾因为我无法控制的身体反应而表现出了片刻的冷淡和远离。即使他现在已经恢复了最平常的态度,可我依旧不知道他是默许了我的欲望,还是只是将对这种欲望的反感压抑在了心底。

  我觉得他是懂我的。

  身为一个成年人,他应该懂得一个半大少年所掩藏不住的最真实的身体反应是因为什么。就像他在人面前依旧可以很自然脱口而出的异能力名字——[Vita Sexualis],他其实很懂欲望。

  他懂欲望。

  也懂人心。

  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层浅浅的窗户纸。

  而这层窗户纸,我不想让萨德现在就捅破。

  我警惕而又凶狠的盯着萨德,企图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再在森先生面前多说话。可是萨德丝毫不畏惧我的警告,反而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看向森先生,开玩笑般的说道:“森医生,看来你将狩养的不错。狩的性格被塑造得很有趣。”

  “狩君的性格形成,和我无关。”森先生否认了萨德,“我也只是尽到了一个收养人最基本的义务。”

  “怎么办,这样有趣的狩我也很喜欢。”萨德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要戏弄我,“如果现在说想要得到狩的话,会不会太冒昧了……所以狩,我们做朋友吧。”

  萨德用手指搅着卷曲发尾转圈圈:“毕竟,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相处时间。”

  我果然不喜欢他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我仿佛对他有种天生的厌恶,而这种厌恶早已将对他的恐惧压制了下去。

  森先生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直到听到这里,他才勾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萨德先生,我们是时候回归正题了。”

  森先生很简单的一句话就解救了我。

  我狼狈逃离了萨德的办公室。

  那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我有自知之明。包括森先生和萨德在内,甚至是间先生,他们都是聪明人。所以他们聪明人之间讨论的问题,我是绝对听不懂的。

  我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他们对我的定位是执行者,我只需要执行好他们下发的任务。只不过在港口黑手党接下来的任务计划中,我并没有构成其中一环。

  因为我只有对他们来说用处最小的武力。

  而我的异能,大概是没有施展平台的。

  港口黑手党——

  以我的视角来看,这是一个很疯狂的组织。

  在森先生加入之前,它像是一只骇人恶兽,将与首领年迈外表完全相反的蓬勃野心具象化为了一场场毫无理智的烧杀抢掠。

  在森先生成为首领的私人医生之后,它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因为有着近乎相同的目标,森先生很受首领的信任,他甚至因此获得了部分的掌事权,可以代替首领下发指令。

  萨德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成为港口黑手党的座上宾的。

  因为是横滨秩序崩坏计划的核心,他可以随时出入森先生的办公室,和森先生商量计划的展开与实施。横滨确实也有组织就此中了萨德的异能圈套,引起了小范围的暴动。

  我是这项计划中的边缘人物。

  或者说——不仅是我,连带着武斗组的其他人员,都没有太多机会参与这项计划。

  森先生和首领都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事态失控的机会,他们在等着暴动发酵,然后趁机一举收割。只有到那个时候,才会有我出手的机会。

  我几乎是很平静的就接受了[我对森先生来说用处其实并不是很大]这个事实。在大家都等着局势恶化的时候,我也闲了下来。

  于是,我抽空回了一趟医馆。

  是森先生让我回去的。

  他当时是这么和我说的——

  “狩君,能麻烦你回去一趟吗?都怪我在出门的时候忘了把打包好的过期药顺手扔出去。药品放的位置太明显了,我怕太宰君那个孩子看到药之后会忍不住吃下去。唉,如果太宰君能有狩君的一半让我省心就好了。”

  是的,森先生已经知道太宰的存在了,他甚至还对太宰很满意——因为太宰的异能力是通过接触使其他的异能力无效化。虽然现在太宰并没有表现出过于出色的天赋,但是仅靠想象,我也能猜得出来他的异能力在关键时刻能发挥出多大作用。

  他比我有用多了。

  就连森先生在提到太宰的时候都会露出满意的神色。

  只不过太宰有一点让人不省心,他似乎对死亡有着莫名的执念。这种执念促成了他做出一些比较极端疯狂的行为,比如说——自杀。

  我径直走向了配药室。根据森先生所说,那些已经打包好的过期药物就放在配药室里。于是,我果然在那里找到了太宰。

  太宰彼时已经晕了过去,脸色发白,紧闭着双眼,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在他的手里还有着一个已经失去了盖子的药瓶,白色的药片就零零散散的落在地上,他的身边。

  “太宰?太宰?”

  我拍了拍他的脸,确认他是真的失去意识后才背起他直奔港口黑手党的私人医院做紧急抢救。

  因为发现的还算及时,也因为大多数过期药品都失去了部分药力,所以太宰的抢救也算得上简单。趁着医生给太宰洗胃的时间,我向森先生报告了一下这边的大致情况。

  当我得到医生的病人情况反馈进入病房的时候,太宰已经醒了。他的脸色依旧不好,只是在那之上沾染了一丝情绪。

  他在不高兴。

  “狩先生回来的好及时啊。”太宰嘟嘟囔囔的抱怨,“我还以为森先生不在,就能自杀成功了呢。”

  我坐在了病床的床沿上,看着乖巧躺在洁白被子中的虚弱少年。其实我不是很能理解他,为什么总要去尝试那些奇奇怪怪的自杀办法。

  “为什么会想要自杀呢?”

  太宰听到这话就愣了一瞬,然后就眯起了那双鸢色杏眼:“因为这个世界很无聊,狩先生不这么觉得吗?”在成功的反问到我之后,他就得意了起来,“狩先生看上去也不像是很喜欢[活着]呢。”

  “我无所谓活着还是死亡。因为这两种状态,对我来说并不算是选择题。”我没有[死亡]的选择,我只是好奇而已,“死亡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所以太宰,你为什么想死呢?”

  人的生命其实应该很脆弱才对。大到天灾,小到人祸,只要想死,就一定能百分之百找到必死的办法。可是太宰不一样,他似乎并不是真的心存死志。不然,怎么会自杀很多次都死不掉呢?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狩先生,你知道吗?”

  “什么?”

  “我的异能力,叫做[人间失格]。”他没再等我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你看,就连异能力的名字,听起来都像是一种诅咒。[人间失格],是[丧失了做人的资格]的意思吧。”

  “狩先生的名字和我正好相反吧?[死亡赋格]……是[通过死亡的方式赋予人格]的意思吗?”

  “也许吧。”我并没有肯定太宰的猜测,即使我已经知道了立原给这个名字寄予的真正希望和祝愿。他就是希望我能通过死亡这种残酷的方式,在一次次的死亡之后,获取独立的人格,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我希望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而太宰甘愿放弃做人的资格。

  “那我们的异能力名字正好是相对的诶。”太宰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兴奋了起来,“只不过这两个名字,无论是[人间失格]还是[死亡赋格]——恕我直言,他们听起来都有点……”

  “什么?”我很好奇他对这两个异能力名字的解读。

  “有点好笑。”太宰慢吞吞的说着,“和这个无聊到底的世界一样可笑。狩先生,你说[活着]有什么意义吗?或者,[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不知道。”我伸出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活着]也许没有意义,但是[死亡]同样也没有意义。所以你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我听说过,[死亡赋格]的能力是复生。所以狩先生,你并不算是真正的死亡,你只是被剥夺了死亡的权利而已。你比我还要可怜。”

  “也许你可以帮我真正的体验一下彻底死亡的感觉呢?”在太宰说到我的异能力的同时,我也想到了他的异能力,“在我死掉的时候,你就触摸我的身体。在[人间失格]的作用下,[死亡赋格]就不能继续发挥作用了,到时候我就真正的死掉了。”

  太宰一愣,继而眨了眨眼睛。

  他似乎没想到异能力还能这么使用。

  “到时候我就可以告诉你,真正[死亡]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我们再继续探讨[死亡]和[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轻拍了一下太宰蓬松柔软的头发,“反正你想自杀,而我死不掉,不是吗?”

  太宰似乎对这项提议有点感兴趣了:“等我离开狩先生的身体之后,狩先生的异能力就会发作,就会复生了,对吗?”

  “也许吧。”

  “不过在那之前——太宰,来港口黑手党吧。”我看着少年柔和无害的脸,垂眸低声道,“你或许需要为活下去而找一个理由。”

  许久,我听到少年沉声应道:“……好。”

  嗯……福地洗白了,条悟被腰斩了,最近这几天是真的很魔幻。我写福地线的朋友因此要断更修文,爱五条的朋友哀嚎咒骂iivv,我突然就和自己和解了。我还不算太不幸,至少没有我没有涉及到福地线,森先生也还是完好无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