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本这么多年, 还是第一次到警局接人，不得不说，把车停在警局门口, 都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其实最开始要来接人的不是他，但藤本想着发消息给警局的是他, 那再来警局接个人也算有始有终。
他不是想讨好上司, 只是觉得人做一件事还是要有个结果比较好。
他从后视镜看到德莱大人搂着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年上了车，虽然心里好奇，但还是识相收回了目光。
经过这么一遭，羽生雪泽的瞌睡虫都少了大半, 蔫蔫靠着0018，一句话都不想说。
0018摸了摸羽生雪泽的手，有点冰。
藤本从后视镜收到他的目光，机灵地把空调温度升高。
车子速度不算慢, 但很平稳，藤本开车技术很好，这也是藤本包揽下接人的任务的原因之一。
车子开往的方向是0018买的别墅，之所以去那, 而不是回家, 也是因为大家为了安心都去附近的酒店住了, 他们也不能太显眼。
地方到了，藤本快速下车到后门给领导开门。
德莱抱着人下车，用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人受凉一样。
别墅早就装修好了, 在来之前, 藤本就收拾好了房间。
等确认不需要自己后，藤本开车离开。
被德莱收为下属后, 藤本就知道了很多关于德莱的秘密，这些东西，可能连组织高层人士都不知道。
其中一件，就是组织监视的德莱的‘弟弟’其实是他的同事假扮的，藤本每每想起这事，都为德莱瞒天过海的手段感到心惊。
怪不得别人每次提及那个所谓的‘弟弟’，德莱大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且仔细想想，德莱大人最开始其实并没有对家里有个‘弟弟’作出正面回答，他一直都是说家里有个小孩、有个学生。
应该就是今天这位了。
因为都姓羽生，藤本以为这个是真弟弟，结果他家boss给他来了一句。
“我们两个没血缘关系，是我跟着雪泽姓。”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把藤本脑瓜子炸得嗡嗡响。
在日本，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姓，只有两种情况，要么父子，要么夫妻。
藤本：这种，是情趣吗……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组织新起之秀，纯麦威士忌，看似和德莱有点不对付，但其实也是他同事。
藤本有点怀疑，德莱大人是不是在组织每个部门都安插了人。
*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早上十一点了。
羽生雪泽坐在床上，花了两分钟开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就彻底清醒了。
他下床拉开厚厚的窗帘，冬日明媚的阳光照进房间，从窗户往外看，就是一片小花园，种了应季的花卉，看了就让人心情愉悦。
洗漱台上放好了新的洗漱用品，羽生雪泽洗漱完，又换好床边摆着的衣服，下了楼。
楼下除了0018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藤本正在汇报最近的工作，虽然德莱大人最开始招揽他的理由是让他管理花园，但藤本又不是个傻子，在照料花圃之余，也会积极做一些任务，展示自己的价值。
藤本看见羽生雪泽下来，连忙住嘴问好，“羽生少爷好！我是藤本右。”
“你好，藤本先生。”羽生雪泽好久没听到这种称呼了，“在说什么呢？”
0018递给羽生雪泽一杯温水，清清肠胃，“在说组织里的事情，我过几天不是要去意大利嘛，组织给我安排了一个助手。”
“监视你的？”
“对，也算正常。毕竟我在boss眼里不是个好掌控的人，他怕我在意大利搞事。”
羽生雪泽忍笑，“你怎么没给自己编个好得到信任的人设？”
“不行，那样就不好玩了，我可不想当劳心劳力的社畜。”0018满脸拒绝。
藤本低头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
德莱大人现在的性格确实和在组织里有点出入，原来平常一直在装吗？演技真好啊，不愧是全能的德莱大人。
这位也是人不可貌相，看外表，藤本还以为是不问世事的小少爷，还怀疑了一下他能不能接受德莱大人做的事情，结果这位小少爷对德莱大人的事一清二楚。
他这个下属还是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哪天被boss一枪崩了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0018牵起羽生雪泽的手，“走吧，去后厅吃点东西垫垫胃，我现在做饭，半个小时后刚好吃午饭。”
藤本其实挺想看自家boss穿围裙的样子，回去和同事们又多了个话题。
“我还有工作，羽生少爷再见，boss再见。”
“再见。”羽生雪泽笑着朝他挥挥手。
藤本不好意思地回报一笑，余光看到boss同样微笑的表情，麻溜滚蛋。
“藤本先生工作很忙吧。”
一眨眼人就跑远了。
“可能急着回去和老婆孩子吃饭吧。”
“真顾家呀。”
吃完后，羽生雪泽和0018一起参观这栋别墅。
“你还装了钢琴房啊。”羽生雪泽在钢琴房门口停下，门没有关紧，半掩着，可以看到里面纯黑的三角钢琴。
“家里不是也有吗？我想着万一有天你要在这住，又想弹琴了，刚好就能有钢琴弹了。”0018推开门，“不过时间不够，我还准备买些其他乐器。”
“我平常都不怎么弹了。”羽生雪泽走进去，琴房很干净，也很宽敞，旁边有一些放乐器的架子，但上面都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摆。
“那有什么关系，多看看，说不定就有兴趣弹了。”
羽生雪泽坐在钢琴凳上，“你这句话，我以前有个系统也对我讲过。”
“不是记不清了吗？”
“只想起来这一句话。”羽生雪泽打开键盘盖，一只手指点了点，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为什么每解绑一个系统都要模糊宿主的记忆呢？”
0018坐在他身边，“也许是为了削弱离别的痛苦。记忆有时候是很容易流逝的。”
“那系统会记得吗？”
“只要他不愿意忘记，记忆就永远存在。”
羽生雪泽忽然有些好奇，“你好像从来没有和我说起以前的宿主。他们怎么样？”
“特别好。”0018只是这么说。
“哦。”羽生雪泽忽然有些低落。
0018将双手放在琴键上，“那你以前的系统呢？”
“我的记忆很模糊，但我记得，他们都很好。我的大半生都是和系统度过的，只是每个系统都不一样。”
“说得好像你年纪多大了一样。”0018捏了捏羽生雪泽的耳朵，“不要老气横秋的。”
羽生雪泽掰了掰手指，“也差不多，我被第二个系统带去异世界，在那里呆了十年才回来。”
“比起我的年纪，还是很小。”
羽生雪泽笑着，“这么算，这个世界都没比你年纪大的了。”
他转头望向窗外，外面种了一棵树，枝繁叶茂，在冬日也是常青，生机勃勃。
“我有时候也会想他们，尤其是记忆最开始模糊的时候，想破了脑袋，也还有一层厚厚的纱蒙在记忆上，叫我怎么也看不清。”羽生雪泽抚摸这琴键，也许正因为这样，在他的两个系统离开后，他会刻意避免和他们相处时最常去的地方或者最经常用的物品。
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的感觉很痛苦，因为他做不到完全的遗忘，也不能坦然得将过去的时光当作消耗品。没了就没了，不需要在意，这种想法是不可能出现在羽生雪泽心里的。
有时候，他会对两个系统的离开感到耿耿于怀，不是埋怨他们，而是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做的不够好，没有达到任务的要求，所以他们离开了。
就像是当初爸爸妈妈离开了一样，可能就是因为他没有另外两个弟弟妹妹好。
妈妈说：“我们给了你很多钱，房子车子都有，你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不要让我们为难好不好。”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将他们都留下呢。是一个人伤心，还是很多人伤心，其实不用思考，就知道该选哪一个。
无论是谁，他都没有理由让他们留下。
系统们也许有更重要的事情，爸爸妈妈在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就已经各自有了新小孩。他们都有另外的选择。
系统们对他很好，第一个系统是以音乐老师的身份来到他身边的，他不只教他乐器，更多的时候，是带他去各种地方玩，去爬山、游泳、看烟花、捉鱼……好像每一天都有不一样的快乐。
第二个系统是在他出车祸的时候出现的，他当时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系统就像是突然出现的光，在那一刻把他带到了异世界，让他活了下来。
他需要完成勇者任务，才能够回家。过程很难，他甚至又死了一次，最后在几个伙伴的牺牲下，才重新活了过来。中间的事他记不清了，但是关于同伴最后的记忆，却莫名得清楚。怎么也忘不掉。
他偶尔也想成为一个健忘的人。
羽生雪泽看向0018，“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记忆好像在慢慢回来了。”
“是模糊记忆的机制失效了吗？”
光从窗外跃进来，亮的有点迷眼睛。
“也许是因为你一直想，一直想，就想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