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病房前,何秩已经进去了。

  透过细长的玻璃,里面正在发生的情景被蒙上一层朦胧的阴影后,传递到他们的视野中。

  何秩几乎遮住了床上的风景,宽阔的后背优雅地向前倾起一个弧度。

  俞觉睡颜安宁,轻薄的呼吸声微不可闻,像是摆放在橱窗里等候着主人降临的瓷娃娃,让人远远看着,便屏住了呼吸,不忍打碎这样的宁静。

  何秩看着这一幕,伸出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

  他想,他没有任何理由,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扰了俞觉的睡眠。

  他才刚刚睡下没多久。

  他撤回身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刚要抽回手,俞觉便悄无声息地从被子下探出手来,用两只温软的掌心包裹住了何秩的手。

  他将何秩的手拉进柔软的棉被中,自己往这边挪了挪身子,侧过来,将何秩的手臂抱在胸前。

  何秩抬眼看他时,他已然睁开了眼睛,带着些绵软的睡意,眼睛半眯着,轻轻启唇:“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何秩心里的郁结瞬间烟消云散,化作与眼前的俞觉一般绵软的柔意,他指尖微动,刮蹭着俞觉的掌心,温声道:“怎么醒了?”

  俞觉垂着眸,半晌才道:“被窝里好冷,好想和哥哥一起睡啊。”

  何秩先是被他这句话扰乱了思绪,呼吸重了一瞬,而后又感知到一丝异常。

  这种天气,盖着被子,还会感觉到冷,实在不是人体正常的反应,他忍不住皱眉,用另一只手触碰了下俞觉的额头。

  是有些烫的温度。

  何秩脸色微变:“觉觉,你发烧了。”

  俞觉反应迟钝,迷蒙地回复:“嗯?发烧了吗?可我好冷啊。”

  何秩一手裹好被子,“你等我一下,我叫医生过来。”

  他起身,俞觉却微微用力,抱紧了他的胳膊,他浑身没有气力,这样的动作竟是让自己整个人都被何秩带了起来。

  他囫囵地拒绝:“我不要你走,就在这里叫医生过来好了。”

  何秩伸手按了呼叫铃,低下身来,轻轻拍了拍俞觉的脸颊:“觉觉,乖,我过去叫医生,会快一点。”

  俞觉依旧抱着他,几乎坐了起来,他仰头,任性道:“那哥哥亲亲我好不好。”

  何秩仿佛浸泡在温泉中,池边弥漫起的水雾将美好的一切包裹得如此不真实,胸腔里的幸福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坐在床边,用被子整个裹住俞觉,然后隔着薄被抱住他,低头将难以抒发的情感烙印在了俞觉的唇上。

  俞觉眼睛弯起来,似乎满意至极,他稍稍伸出了点舌尖,在何秩的唇峰上轻轻舔舐了一下。

  他像是一只修成人形的狐狸,似乎一举一动都要把人的心魄勾出来。

  何秩却保持住了理性,他抵住俞觉的额头:“好了,觉觉,我去叫医生,你乖乖躺好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俞觉下巴撑在何秩的肩膀上,他朝病房门口扫了一眼,隔着玻璃,似乎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门口停滞不去。

  “哥哥,外面是有人吗?”

  何秩一顿,他本不打算将林齐的要求说出来,一方面,他不想让俞觉在病中被扰了清净,不想让他因为林齐那龌蹉的心思和举动而心烦,另一方面,他有私心。

  可俞觉毕竟享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力,他也有权自己作出决定。

  “是林齐,他想要见你一面。”

  俞觉一怔,瞬间冷了脸。

  他记起了大病穿越前的事,自然也想起了那短暂的和林齐的交情。

  他小时候也见过林齐,但真正有接触是在初一。

  俞觉起初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林齐长相较为出众,衣着相貌也干净整洁,总而言之一眼看上去还是人模人样的。

  林齐又主动对他示好,在起初那一个月里,两人相处得还算和谐。

  但也只有那一个月,俞觉很快就和他翻了脸。

  初中阶段的学生刚刚步入青春期,是荷尔蒙萌发和肆意生长的年纪。

  林齐突然拿了一本字典,鬼鬼祟祟把他叫过去,指着字典上的某个词汇让他看,然后又指着一个女生的裙子,自顾自拍着桌子笑起来,不断地问他懂不懂。

  俞觉不明白他笑什么,他看着林齐,突然就觉得这个人和他想的并不一样。

  这个人没有丝毫边界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冒犯,和他待在一起,俞觉感觉自己也会染上同样的气息。

  他有些想吐,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拉下脸转过头,林齐却以为他是羞耻,戳着他的后背憋笑不停。

  直到有一天,林齐突然问他,有没有偷看过俞酥。

  那时候俞觉还和他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俞酥就在前面和玩得好的女同学互换发夹戴着玩,他们两个走在后面。

  俞觉听到这话,顿时停住脚步,他气得浑身都打哆嗦,直接拽过书包砸在了林齐身上。

  俞酥和同学被这巨响吓得一抖,转头来看时,俞觉已经把林齐撞倒在地,压在他身上拼了命打他,眼睛猩红。

  林齐没有还手,俞觉只当他是吓到了没有反应过来,他手下毫不留情,把林齐打得几乎破了相,才被跑过来的老师拉开。

  林齐站起来,踉踉跄跄地站不稳,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他看着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的俞觉,语气让俞觉无法理解:

  “对不起啊,阿觉,你打都打了,就别生我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