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黎景差些将半条命丢在蓉州,他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才逃出魔窟。

  只是,偌大世界,他却连一个安身之所都找不到。

  如今,他与姜佚明重逢,总算过上了安稳的日子,甚至还有了一份喜欢的事业,正当他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时候,林蔚竟然又出现了。

  对于黎景而言,林蔚就像一个从地狱中逃逸的恶魔,他长着青面獠牙,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自己,妄图将自己拉入地狱。

  可林蔚猜错了,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懦弱幼稚、受制于人的孩子了。他渴望了那么多年才拥有的平静生活,绝不允许被这样一个渣滓毁掉。

  “黎景,你以为装死就能躲得过去么?”

  “既然你傍了个有钱人,欠的钱是不是该还了?”

  “黎景,你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

  漆黑的夜色中,黎景的手机固执地弹出“夏树乐队”发来的信息,炮仗一般一条接着一条,没有丝毫的停顿。

  黎景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他深吸一口气,回复道:“你想要什么?”

  微信那头沉默了几秒,而后发来一个字:“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公司的两千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黎景忍不住嗤笑,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林蔚还是如当初一样又坏又蠢,他究竟是哪只眼睛看出,自己能拿得出两千万?

  见黎景久久没有回复,“夏树乐队”愈发急躁愤怒,语气也愈发不客气。

  “三百万的解约费,当初你一分都没付就跑了,因为你的不守信用,公司替你承担了多少?这是你欠的债,你躲不掉的。”

  “黎景,你现在日子是好过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

  “你也不想让姜总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吧?”

  看着一条接着一条的信息从屏幕中涌出,黎景不由得浑身发颤,精神承受的压力和恐惧已经达到了极限。

  黎景生性不是个勇敢的人,与之相反,大多时候他都是软弱的、息事宁人的,尤其是经历了那么多的风波以后,他更是很少与人产生冲突。

  只是,他与林蔚乃至荣星娱乐之间,新仇旧怨、桩桩件件,总该有个了结。

  “我不欠你什么,也拿不出一千万。”黎景思考片刻后回复道。

  “你不欠我什么?黎景,你敢不敢跟姜总说你以前的那些烂事?两千万,买一个高枕无忧的生活,这桩买卖不亏。”对面的微信再次发来。

  “林蔚,你太瞧得起我了。我一个一无所有、年过三十的男人,就算有点姿色,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玩物。你以为像姜总这样的人会真心待我么?”

  “我只有二十万,多了一分钱都没有,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黎景一边与对面的人周旋,一边盘算着自己手里还有多少钱。

  当初,黎景回到姜佚明身边后,姜佚明给了他一张储蓄卡和一张信用卡副卡。储蓄卡里七位数的余额看得他瞠目结舌,只是里面的钱他却从未用过。

  他知道姜佚明家财万贯,更知道他不在意在自己身上花钱。只是这些钱就算姜佚明愿意给,他也受之有愧。

  而姜佚明给他的那张副卡,黎景平日倒是会用,只是大多用于生活上的开支,因此花销不大。

  平时黎景尚且没动过姜佚明给他的钱,这次他便更加不会用。

  黎景自小体质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唯一擅长的便只有唱歌弹琴。

  他在外打拼多年,日子过得省之又省,可到如今存下的,也只有区区二十万而已。

  黎景本以为还会经历一番的讨价还价,谁知对面却格外痛快,直接说:“好,二十万就二十万。我要现金,三天后你亲自送来。”

  黎景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这天晚上,黎景睁着眼睛从天黑躺到了天明,他几乎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他没有提早起床,生生熬到了十点钟才慢悠悠地起身洗漱。

  走到餐厅时,黎景刻意地揉了揉眼睛,而后跟姜佚明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早安。

  姜佚明扯了扯嘴角,他的笑容有些生硬,但眼神却还是温柔的。他看了黎景一会儿,柔声说:“早安,小景。”

  黎景坐在桌前。他麻木地将餐盘中的贝果塞进嘴里。

  此时,面对姜佚明,他既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虚与焦躁,又时时担心着自己的秘密会被姜佚明看穿。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一顿饭,却让他吃得如芒在背。

  等到黎景将最后一口牛奶喝完,他舒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这几天忙着表演的事情,太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一下。”说着,黎景就要起身离开。

  姜佚明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的迟疑,他欲言又止地看着黎景,最后还是在黎景转身离开前开口了。

  “小景,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愿意跟你一起面对。请你相信我,好么?”

  闻言,黎景鼻尖酸涩,心也跟着泛起了苦汁。他知道姜佚明待他有多好。自重逢以来,姜佚明事事以他为重,连一个“不”字都没对他说过,而他亦将姜佚明视为生命中最珍贵的人。只有天知道他有多么珍视现在的日子。

  只是,就算是再亲密的人,也总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或许有朝一日,黎景会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再丑陋的疮口也敢于向恋人揭露。

  但却不是现在。

  姜佚明已经看遍了他的落魄潦倒,他不想再将自己的卑微鄙贱都暴露在爱人的面前来。

  试问就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的过去,又如何能要求爱人不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