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院以院首为尊,另设一名监院,一名方丈,四大院中没有住持,四大院下辖的寺庙中才有住持且不设方丈,但这都是人间的叫法和职务,若到了佛界,是没有这些复杂的头衔和职务的,只看个人修行以及证悟的程度。
郁单越身披无垢法衣,头戴宝石冠,立于廊下相迎。
当琰魔王和少年相携踏入宝刹的一瞬间,郁单越冷不丁一怔。
且不说琰魔王的样貌以及一头白发令他心惊,那步步生莲眉目无情的少年他好似似曾相识。
“吾乃莲王,见过北院尊者。”
“莲王?”郁单越看不透眼前的白衣少年,只觉得万分熟悉。
“吾能唤你‘单越’吗?”少年淡淡道,很是自来熟的样子。
郁单越又是一愣,回答道:“当然可以。”
“很好,我带阿琰来此,是为意拂悲留下之物。”
“您与拂悲……”
“我与他有因果,且受他之托照顾阿琰。”少年道。
琰魔王不觉得自己需要人照顾,便在一旁纠正道:“他是意拂悲留下的一朵莲花托生,郁尊者,别来无恙。”
郁单越又看了一眼少年,说不出是意外还是惊讶。
他再看琰魔王,好似想从琰魔王脸上找出一抹熟悉感,可惜失败了,眼前这具肉身分明是意拂悲的,可是如今半点都感觉不到意拂悲的存在,这让他意识到,意拂悲真的已经不在了。
而曾经他所熟悉的意拂悲的样貌,也逐渐被琰魔王自身的气质所代替,也好似相差越来越远了。
只是这琰魔王也没有了曾经那种意气风发唯他独尊的模样,看起来心灰意懒之极,更别说一头白发,这倒是郁单越从未预想过的情形。
但倘若琰魔王保留有优昙的记忆,那么这又是情有可原的。
想到这里,郁单越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琰魔王,别来无恙。”
一声“琰魔王”从郁单越的口中唤出来,不再是“优昙”,就像轻轻一下割开了前尘,与现在一刀两断。
“后面两位是?”
“鸯伽是我的魔使,另一位是跟随鸯伽而来,不必管它。”
“那就请进入坐吧,茶已经备好了。”郁单越道。
一炷清香,一壶清茶。
郁单越仍是坐在主人位,少年因为记忆的缘故,很习惯地就在意拂悲经常坐的位置上坐下,至于琰魔王,他在少年身边落座时顿了顿,那本来也是优昙的位置,他明明应该习以为常,可如今人事皆非,他突然就觉得陌生得很。
鸯伽没有落座,而是站在琰魔王身后,像是立志要做一个本分的魔使,但谁都能看得出来,他走神得厉害,因此并没有人去打扰他。
三人静静喝茶,谁都没有出声打破沉默,好似不知该从何说起,又好像在比谁更能沉得住气。
一壶茶喝完了,郁单越离席又去煮了一壶。
“怎么不问你想问的?”郁单越离开后,少年问琰魔王。
琰魔王垂眸望着空杯,方才无比纷乱的神思在这一句问话之后都消失了,以他对意拂悲的熟悉,他想他所期望的那个答案,其实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在郁单越将意拂悲从八寒地狱带回来后,当意拂悲执意离开要去搜集他的魂魄助他重生之前,当意拂悲清楚自己要舍身的那一刻,心里可曾有一丝遗憾?
一定是没有的。
凡有遗憾者,不可能成就大道,能成就大道者,必定不带因果,那也就意味着意拂悲不可能留有一丝一毫的遗憾,否则他仍会轮回转生。
琰魔王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不断寻找自虐和烦恼的凡人,原来一旦明白情爱是这样麻烦的一件事,麻烦到不可自控,心里总是会想到他,念到他,就连他不在了,都还会心怀无谓的期待。
真是可怜又可悲。
“没有什么可问的。”确切来说,他更想求个解脱,可惜解脱不是想求就能求得来的。
少年托腮看琰魔王,天真地问:“可是你看起来很难过,为什么?”
琰魔王平淡道:“既然你看出来我很难过,那你也应该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看出别人难过的时候,最好别问原因。”
“可是我希望你高兴,我从睁眼看见你开始,就没见到你笑过。”
“你不也没有笑过?”
“那你想看我笑吗?”少年面色认真地问琰魔王。
琰魔王暗自叹息一声,道:“不必了。”
少年倒也不觉得可惜,只道:“日后你若是想,可以告诉我,我会对着你笑,只对你一个人笑。”
琰魔王很想回答一句“我不需要”,可是少年的表情那么认真,认真到好像“笑”成了一件无比郑重其事的事一样。
琰魔王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却什么都没有再答。
郁单越回来的时候,将一枚玉简交给琰魔王。
“这是他被罚去八寒地狱之前让我替他保管的,说你若觉醒,就交给你。”
“所以我上一次来,你并未给我。”
“不错,那时你来找他的时候尚未真正觉醒,我想,事情可能还有回旋余地。”其实优昙自爆的时候,郁单越也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可是他并没有想过,意拂悲会甘愿为琰魔王以命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