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泊赶到长乐宫的时候,云照已被人抬回了寝屋,他看着石桌旁深陷的雪坑,说不气愤是假的。

  但视线瞥见雪坑中的点点殷红,他胸腔内将将燃起的怒火顿时被浇灭了,仅剩无限恐慌表露双眸。

  屋内,太医正在为云照诊脉。

  如雪白衣红了一片,上头用金丝绣成的鸟雀花纹此刻犹如浴火而生的凤凰,楚少泊走近后看见此番画面,只觉呼吸一窒。

  “他怎么样了?”

  太医诊完脉收回手,道:“回陛下,云公子只是染上了风寒,待微臣去开些驱寒保暖的方子,服下即可,只是孩子…………”

  楚少泊将将松口气,一下儿又提回了嗓子眼,“孩子如何?”

  太医叹道:“云公子本就身子骨薄弱,这一次孩子是保住了,可若下回再受冻,只怕是佛祖来了也无济于事。”

  楚少泊沉默片刻,手一挥:“朕知道了,都退下罢。”

  所有人悉数退出。

  门板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楚少泊凝视着床榻昏迷上的人,神色复杂。

  他轻轻坐到床旁,指尖抚过云照瘦削的脸庞,口中喃喃:“平时那般张牙舞爪,怎的今日却如此倔犟?”

  半晌叹了一声,他唤人备来热水替云照沐了浴,而后换了身干净的衣物,接着又差人抱来三床褥子垫在榻上,确保足够软了才把云照重新放回去。

  不多时,太医院的人送来了驱寒药,并嘱咐楚少泊要在半个时辰内让人将药服下。

  楚少泊盘算着时辰,在最后一刻钟的时候叫醒了云照。

  床榻上,云照被一阵轻微的摇晃惊醒,眼中倦意霎时全消,他下意识将掌心搭上肚子,确认孩子无事后瞬间松了心弦。

  见人醒来,楚少泊不自知地目露柔色,偏偏声音冷淡道:“若你希望孩子安好,那便起来把药喝了。”

  话毕,云照这才察觉床旁站着人。

  周身寒意不减,他裹着被褥艰难起身,期间楚少泊曾想上前搭把手,但一想到云照跪在地上那倔得要死的模样,他又赌气似的把手收了回去。

  小小的动作费了云照九牛二虎之力,他疲惫地倚靠在床头,额头渗出的冷汗显得他苍白的面孔更加没了血色,他歪头看了眼楚少泊,伸手就要接过那只碗。

  楚少泊将他的所有举动尽收眼底,实话来讲,云照每动一下,他心便跟着提起一分,直到人安分了才暗暗吐出口气。

  眼看着对方把手伸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把碗递了过去,连动作都透着小心翼翼。

  云照手刚触到碗口,正准备接过来,却忽然被另一只大手握住。

  “怎么这么凉?”楚少泊眉头一皱。

  云照抽手的霎那顺带把药接了过来,瞪了楚少泊一眼后仰头饮下。

  楚少泊被他这眼神惹怒了,但又深知对方受的伤害全因自己而起,只能默默将这怒气咽了回去,语气不佳道:“太医说你染了风寒,要注意身体,以后没事的话就别出门了。”

  云照蓦地一嗤,“怎么,陛下如今还想限制我的人生自由了?”

  楚少泊闻言啧声:“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只是…………唉!罢了罢了!”

  左右人刚恢复,他也不愿再在口舌上逞一时之快,便道:“你刚刚小产,这几日便好生休养,朕已经吩咐了太医院给你用最好的药养胎,至于其他的,就暂时搁置一边罢。”

  云照垂着眼帘,看不见其中表情。

  楚少泊又叮嘱了几句,接着便离开了。

  渐渐地,雪停了。

  逼人寒气卷风袭来,干枯的树叶被皑皑白雪盖于地底,放眼望去,整个皇宫荒芜一片。

  云照不知何时下了榻,隔着薄薄的窗纸,他看向外头的白茫茫,忽而忆起过去与裴勉在雪中耍斗的画面,嘴角不觉挑起。

  “公子,您怎么起来了?”忽然,耳旁响起采月焦急的声音。

  云照微微侧过头,道:“躺得太久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那您也得多穿些再起来啊。”采月闻言放下手里的粥,然后拿了件大氅直奔云照,“太医说您身子骨薄弱,必然不能再次受冻,所以您还是披件披风罢。”

  说着,她把大氅的系带绕到云照颈间并打了个结,而后咧嘴道:“这样就好了,公子快来喝粥,奴婢让膳房做了您最喜欢的山药粥,您快趁热了喝。”

  云照无奈地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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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楚少泊的威胁奏效了,接下来的大半月,云照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除了躺着还是躺着,生怕孩子再出岔子。

  由于近来国事繁忙,楚少泊没什么空子来长乐宫,只能从宫女口中得知云照近况。

  为了给云照解闷,他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云照带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都是些宫外才有的东西,比如手工编织的竹蛐蛐儿,又或者油纸糊成的漂亮灯笼,诸如此类。

  只是云照对此并无太大反应,每每楚少泊差人送东西来,他反手便扔到角落,实在无趣了才随意拿起一件把玩,更像是在打发时间。

  直到某日,得了空的楚少泊满心欢喜地来到长乐宫,一进门便看见云照眉眼含笑,犹如那春三月的桃花般晃人夺目,只是那笑,在看见他楚少泊时蓦地荡然无存。

  表情变化之快,任谁见了也难免有气。

  楚少泊沉了沉眸,悠着步子走到云照身旁坐下,“多日不见,云公子气色倒好了不少。”

  语气不乏阴阳,云照自然也听得出,但并未理睬。

  余光瞥见那双露在外头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楚少泊啧声道:“身子不好就不要随便出门,腊月天寒,小孩子都知道躲屋里,云公子还不懂这个道理?”

  云照瞥了眼面前聒噪的人,然后便拖着笨重的身子往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