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父神死去,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成了四极五岳,从此山川河海都有了形状。

  鸿蒙初生。

  一枚灵珠自带华光宝韵,瑞气千条,然后忽然有一天,这珠子裂开了,从中呱呱落地了两个孩子,龙凤胎。

  顾千秋还以为那个格外乖张狠戾的,脑袋上爱插根孔雀毛装蒜的,就是其中之一呢。

  没想到居然不是。

  父神似乎并没有打算瞒他的意思,语气淡淡地道:“当时,他们看人间尸山血海、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就修出了一颗慈悲之心。后来为保护三界众生,双双殒命。一个向上漂,化作天道;一个向下沉,成为血海。自此,阴阳初定,在天道和血海对立的缝隙之中,万物更迭、周而复始。而至于你说的那个孩子,大概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吧,我不记得了。”

  顾千秋嘴角就忍不住地抽抽。

  一个不记得了的“孩子”,差点搞得他们全部死掉,真是令人有够不爽的。

  父神把一壶茶全喝了,然后心满意足地说:“你是个很好的人,顾千秋?以后你来管血海吧。”

  顾千秋:“——啊?我?!”

  父神说:“绝地天通之后,我的孩子令人很不放心。但是我又太累了,想要魂归于天地之间、魄散于万物之中,于是,我选了你。”

  顾千秋断然道:“我拒绝!”

  父神没露出任何神情,没有意外,也没有果然如此,语气平淡地:“哦?为什么?”

  顾千秋哼笑:“与天地同寿,是一种不折不扣的诅咒吧?你少害我。”

  父神说:“可那也带着无穷的力量。”

  顾千秋说:“我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父神失笑,然后淡淡地反问:“那以后呢?如果再有危及于天下生灵的重大灾祸,你该如何?”

  顾千秋也淡淡地说:“将来么?将来会有将来的英雄嘛。百年之后,我黄土埋骨,天地间就算灾祸大到把我的骨灰挖出来扬了,我也不知道啊。想那么多干嘛?”

  父神静悄悄地看了他很久,然后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茶很好喝。”

  顾千秋问:“带点茶叶走?”

  父神说:“不要了。”

  顾千秋把桌子随便收拾了一下,父神已经不见踪迹,他就直接出了天命祠。

  山下果然有无数人正在等着他。

  基本上是,能来的、都来了。

  看来他们就算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也感觉到了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威压,比之前面对天道时、面对血海时,都要更令人无力。

  他们就静悄悄地站在山林之间。

  等待命运。

  郁阳泽站在最前方。

  顾千秋负着手,溜溜达达地下去,把郁阳泽往身前一拉,然后不解地对众人说:“都围在这干嘛?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呗。”

  人群一哄而散。

  仇元琛气沉丹田地说:“贱人!”

  顾千秋和郁阳泽假装没听见。

  不多时,青雾山间就剩他们两个人了,月亮落下去,太阳爬上来,草木都是青疏的。

  郁阳泽问:“都结束了吗?”

  顾千秋斟酌了一下,说:“都结束了。”

  就算被骗无数次,郁阳泽也总还是信他——他大概天生就知道怎么蛊惑人心。

  这一次,顾千秋极尽温柔地去吻他。

  那些无数次诀别的苦痛,也化作山麓中的一点露水,凉凉的、带着点甜味。

  生离死别乃人生常态,百年之后是一抔黄土,他们还能在这里交换一个吻,已经是幸运中的幸运了。

  时间不能窜梭万年,永恒难证。

  但这一刻,就是永恒。

  结束之后,顾千秋懒洋洋地挂在郁阳泽身上,然后突发奇想地指着那片倒塌的废墟:

  “我们重建一个惊虹山吧。不然没地方住啊。”

  郁阳泽当然说道:“好。”

  “那就咱俩住一块吧,不用建两个房子了。”

  郁阳泽欣喜若狂、面上不表:“好。”

  “还要开一片地出来,种点茶叶水果什么的,我拿数枝雪养,不怕养不活。建个亭子,修个温泉,再打个秋千。说起来,那湖还没还给子行呢,悄悄眯了吧。”

  郁阳泽的目光更加柔软:“都听你的。”

  顾千秋大手一挥,全部规划好了,而且越想越觉得美,越想越觉得有搞头。

  美好的养老生活,已经在跟他招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