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俞霓的笑声不绝于耳,银铃一般。

  南门明珠看着岳邱,再看他周边坐着的各位同悲盟长老,也是整齐而密集。

  于其他人不同的是,南门明珠掌管六壬书院,对修真界发生的事如数家珍,他看到移山、问源、繁阴、韶光、极目……的长老。

  首先,他问的是:“令狐良剑没来么?”

  俞霓小声渐止,剩下的人也暗自将注意力放在了这边,大殿安静下来。

  令狐良剑出身韶光一脉,一直是负责人,但被顾千秋赶走之后,失去了踪迹。

  而韶光的新任长老坐在这里。

  韶光长老说:“不知道他在那里。”

  南门明珠微微颔首,就像是在六壬书院会客的那般,表情含蓄,游刃有余。

  然后,他说道:“好。那我还有问题。”

  岳邱坐在红木椅中,胖胖的身躯岳峙、稳如泰山,一抬眸,耷拉着的眼皮下,是双练达老成的眼:“南门院主,但问无妨。”

  南门明珠的笑意浅浅,却暗藏锋芒:

  “繁阴是严之雀的本家。”

  聊到严之雀之死,繁阴长老即刻露出愤慨而悲痛的神情。

  “韶光是令狐良剑的出身。”

  韶光长老目光微微偏移,身后亲传的弟子垂首垂眸,均不敢回视。

  “移山皆是没脑子的武夫。”

  移山长老立刻不满地把大锤砸在脚边,眼看就要嚷嚷起来。

  “极目缺什么补什么,目光最是短浅。”

  极目长老尴尬地咳嗽一声。

  “他们都有主动或被动、明智或弱智的理由,来与我们坐在一起。”南门明珠淡笑,娓娓道来,“只有你,号称同悲盟上下的二把手,千秋将所有事都交由你去办。就算他当时亡故,代盟主之位给了郁阳泽,却还是由你教导监察,可见其对你信任非常。”

  大殿之中静悄悄的。

  南门明珠继续说:“那么,岳前辈,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人人都在看他,直接或含蓄。

  连俞霓都不笑了,面无表情地盯过来,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中,蕴含着杀意。

  而且能感觉到的是,这些人中没一个好相与的,是那种一个字不对,就会杀人的。

  “岳前辈?”南门明珠轻轻地唤他,“您总得给我们个理由吧?您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千秋安排来的卧底?”

  他要真是顾千秋安排来的探子,反而在座的都不会为难他——

  总要在那位面前留些好印象。

  说不定还有飘渺可追求的未来呢?

  但可惜他不是。

  俞霓起身,旖旎的长裙拖出一道霞光,径直走到岳邱面前,弯腰俯身,仔仔细细地观察他。

  这么近的距离,纵使岳邱有惊人的自制力,但也无可避免地看见了俞霓的那一根媚骨,半秒钟的魂飞之后,已经来不及了。

  “岳前辈。”俞霓也问他,“所以是为什么呢?”

  这甜腻腻、凉丝丝的语调,乍听起来像是情人低喃,但其中的杀意却只有岳邱能够听出体会到。

  岳邱不说话。

  南门明珠就替他说了:

  “从前,有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散修,够天碑无上、名震天下,不足,委身于小门小派,又不愿。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日日伤春悲秋。”

  “后来,这个散修遇到了一个少年的天才,他善良、正义、勇敢,最重要的是,他愿意跟这个散修做忘年交。跟普通人交往,散修自命清高、不愿为伍,但是这种名震天下的少年天才,他又最愿意相交。”

  “因为这少年的缘故,散修的名气也逐渐大了起来,后来,他受邀加入了同悲盟,作为少年最尊重的长辈,当上了二把手。”

  岳邱半阖的眼皮下,老眼如电。

  “后来,少年登临天碑无上,变成了天下第一。于是他开始嫉妒,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不见他努力,却又要见他轻而易举地站在所有人头顶?难道真是天道偏爱的缘故?”

  “再之后,同悲盟改组,邀请天下英雄,汇聚五大门派。亲友从游也有,流血杀生也有,少年的剑太锋利了,散修害怕了。他不知道,这铁石心肠的天碑榜首,会不会有朝一日像是斩杀其他人一样,也轻而易举地将他处死”

  “他想要一个强大的盟主,但是,他不想要太过强大的盟主。”

  “岳前辈,我说的对不对?”

  岳邱忽然阴测测地一笑,继而又变成大笑,震动大殿。

  “是,我就是害怕顾千秋,我就是嫉妒他。”没想到,岳邱居然承认了,“但难道你们不怕他?难道你们不嫉妒他?!──不要嘴硬啊,诸位,你们摸着良心说,天底下谁看见逢春剑不胆寒?”

  霎时间,满堂寂静。

  只有岳邱的问话一直回荡在周围。

  那把光芒万丈的翠色神剑,高悬在所有人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