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在他独一无二的数枝雪重新现世的时候,就应该变成胆大妄为的——欺天。

  他早就该死了的。

  殊不知,居然是南门明珠偷偷篡改了天碑天意。

  自六壬书院的草书没有继续传世之后,整个世人都逐渐对那天极崇华道的巨型石碑渐渐淡忘。

  若说其中没有南门明珠的手笔,必不可能。

  只是现在不是追问他的手段的时候了。

  顾千秋在滚滚黑雾之中,所有人看不见的区域里,一如十二年前的惊鸿山巅,天上黑云压低,蓄势待发的惊雷令人胆寒心裂。

  郁阳泽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提起侠骨香,就要往上闯。

  只要一想到十二年前的情景,还是岁暮天寒,狂风卷地,郁阳泽站在人群的最边缘——

  他小小的身躯撑不起任何一点天道的威压,手中的长剑不受控制地颤抖、颤抖。

  撕心裂肺的声泪俱下都被湮没在一道道惊雷之中,没人注意到他,在飞旋的异色之中,小小的弟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父化作飞灰。

  这一幕,郁阳泽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日日的梦魇、夜夜的煎熬。

  他这次就算是死在这里,也绝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侠骨香的剑意从没如此清明无畏过,缠绵的愁肠都变作沉到海底的决心,就算上前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他也决不后退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还是呼延献一把薅住了他,见他目呲欲裂,率先比他更大声地说道:“还不到殉情的时候!”

  就算要去送死,也该是他先吧?

  呼延献自问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若要牺牲一个、成人之美,他倒也不介意。

  郁阳泽却要落下两行清泪来:“我……”

  呼延献用巨大的力气拉着他,语气却无与伦比的柔软:“等一刻钟吧。一刻钟之后,就算你要殉情,我们也不拦你。”

  浓重的黑雾之中。

  令狐良剑面容扭曲地在另一边,被逢春密不透风的剑意打得左支右绌,双目赤红。

  可现在,似乎也到了要死的关头。

  他因为顾千秋的冷漠而生出徒然的恨意,就用出了韶光一脉、最本真的剑式,而且剑锋是朝着顾千秋的大腿去的!

  顾千秋的腿上已经被命那傻.逼切下来了一块,现在鲜血淋漓,甚至都能看见里面森森的白骨,是不折不扣、支离破碎的残躯。

  明霞剑刺过来的时候,顾千秋却不闪不躲,宛如没有痛觉、不惧生死那般,反手去刺令狐良剑的手腕!

  噗!

  噗!

  两个声音,令狐良剑被一剑剁入手腕,逢春剑一转,转出个可怖的大窟窿来。

  令狐良剑嘴角一抽,明霞剑脱了手。

  这对剑修来说,简直是生死已定的局面。

  逢春剑绿意深浓,是可以催生万物的力,但剑意注入筋脉之后,居然是磅礴而不可抵挡的杀意,就藏在每一寸细微之处,暗藏锋芒。

  顾千秋一把将明霞剑从腿上拔下来,“哐当”一声丢在地上,居高临下地乜他一眼:

  “令狐…师兄,你韶光一脉的剑式,有哪一剑是我不知道的?”

  “……”

  那令狐良剑的表情就别提多难看了。

  确实,一起在同悲盟中长大,韶光的每一种剑式都是顾千秋了如指掌的。

  相反,同悲一脉的同悲剑式,却只有三十六剑面过世,剩下的,就如深不可测的渊。

  顾千秋额间都是冷汗,闭了闭眼睛。

  他转过身,看向另外一边的石台。

  严之雀恍若被厉鬼看了一眼,浑身颤抖,厉声喊喝:“顾千秋!仲长承运是为谁而死,你真的不知道么?!”

  他的青衫已经被凌厉的剑锋切得破损,皮肉伤也有躲闪不及而留下的剑痕。

  伤势不致命,却让他看起来非常凄惨。

  严之雀靠在石台那边,还在徒劳地把手伸向仲长承运的尸身,捏着那颗承载着遗言的珠子,神色剧厉地喊:

  “你敢说你不知道!他是为你死的!他是因你死的——!”

  没想到,他现在开始怕死了。

  那怎么刚才如此疯癫?!

  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挡路的狗了,趁着惊雷还在蓄力,顾千秋仗剑缓步上前。

  “就算我师父真因为而死,那也是我师徒间的事,轮不到外人置喙。而他既选择了这么做,说明在他眼中,我值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