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骤雪终歇>第63章

  裴珈禾在陆云祁离开之后就一直坐在床边没有动过。

  卧室里昏黄的床头灯洒下一层静谧而温柔的光晕,舒适的睡衣和软和的被子在安静的空间里将他包裹住,给予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但裴珈禾还是没办法入睡。

  明明已经疲惫至极,脑子里却始终还有一根神经紧紧绷着,他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开门声,想下床看一看,但是行动却很迟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陆云祁已经推门进来了。

  见他还真的如离开之前那样乖乖在这里等自己回来,陆云祁第一反应并不是安心,而是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走到他身边道:“老婆,怎么不睡觉?”

  “不困吗?”

  裴珈禾摇了摇头,看了下他额头上的伤,道:“这里有简单的医疗箱吗?”

  陆云祁蹲下身,从床边的柜子里翻出消毒用品和纱布,裴珈禾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躺下,陆云祁干脆利落地躺倒在他大腿上,半闭着眼睛道:“这样就可以。”

  裴珈禾也没有拒绝,先用湿毛巾将那些干涸的血迹擦干净,又用棉签沾了酒精替他仔细消毒,看到暴露出的伤口不算太严重的时候总算松了口气,动作放得更轻。

  陆云祁睁着眼睛看他,上次裴珈禾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还在死缠烂打,连个亲吻都要许久才能磨到,而现在已经什么都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倘若没有那些过往的痛苦,这将会是一个如此平淡又幸福的夜晚。

  他就这么眨巴着那一双灰蓝色的眸子,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裴珈禾撩开他额前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小心翼翼地贴上医用纱布。

  他注意力很集中,好像眼下这件事就是他的全部,连彼此的呼吸交缠到一起都没有发现,陆云祁心想总该像上次那样亲一亲他当作安抚的,结果都快处理完了裴珈禾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好猛地“嘶”了一声,用上了苦肉计。

  裴珈禾却慌了一下,道:“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陆云祁抓着他的手腕,“没关系,你亲一亲我。”

  裴珈禾依旧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半晌,弯腰低头隔着纱布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又在他唇瓣蜻蜓点水地落了一下。

  他握着陆云祁的手,“还有伤没处理。”

  陆云祁的手因为赛车常年训练,指关节硬而掌心粗糙,幸而本身手指修长,拿出来一看还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只是一旦动起手来,手背青筋暴出,像是一拳能砸死两个人。

  裴珈禾一手托着陆云祁的手,另一只手用棉签给他上药,那双眼睛十分专注,像能够将人溺死的湖水,温柔而美丽。

  他今晚太过沉默,正当陆云祁忍不住要打破这份安静时,裴珈禾却忽然开口道:“我知道母亲失踪和谢陆两家有关系的时候,是在17岁,一个很偶然的机会。”

  ***

  裴珈禾那时没有上寄宿制高中,也不住在谢家,那段时间谢家对他除了经济上的资助之外并不过问他的生活,裴珈禾心里反而有些小小的庆幸,想着尽量挣点生活费,少同谢家张口。

  他高中的时候并不为学业忧心,谢晏舒出于种种原因将他和谢浔放在了两所离得很远的高中,裴珈禾所在的高中管理上不算很严格,拼拼凑凑,裴珈禾一周有大概两天半的时间能出去兼职。

  他在一家酒庄当侍应生,那家酒庄私密性很好,且老板招人要求很高,裴珈禾当初去应聘时一度担心里面会有些不正经的营生,却没想到老板反而格外关照自己的员工,决不允许客人与员工之间发生不当关系。

  这是一份时薪相当丰厚的工作。

  裴珈禾对自己来到谢家之后花的所有钱都记在账本上,他想要一点一点还清,这份工作对他来讲是雪中送炭。

  一个周末的下午,他接到同事的电话,那个Omega在电话里火急火燎,请他帮自己代班半天。

  裴珈禾问他怎么不请假,他说自己的假期已经用完了,现在如果再请就会扣掉全勤,这是一笔数字很大的金额,无奈之下他只能找人顶班。

  “拜托了……这个月的全勤奖我到时候分你一半,珈禾你最好了,这一批侍应生里面只有你跟我身形相仿,我的工作服和面具都在柜子里,钥匙在顶上,你去了就会看到的。”

  裴珈禾一向不太会拒绝人,何况这个Omega也算是一直照顾他的前辈,他便答应下来。

  酒庄给每个侍应生发了特制面具,他们在这里上班的时候出于安全考虑并不允许露出自己的脸,裴珈禾看着换好衣服的自己,小小地松了口气。

  确实看不太出来。

  他转身端着托盘,进了第一个包厢。

  踏进去的那一刻,看清坐在沙发上客人的脸时,裴珈禾心如擂鼓。

  那是陆闵之和谢晋宇。

  他很担心会被发现,但好在两人的注意力并没放在他身上,裴珈禾深呼吸了口气,稳稳当当地将酒放下来,开始熟练地醒酒。

  红丝绒般的酒液进入醒酒器,陆闵之和谢晋宇聊着天,聊到生意,又说起自家小孩,陆闵之又忽然道:“很久没见到那个小孩了。”

  谢晋宇打着哈哈道:“珈禾吗?”

  “最近谢浔一直闹着要跟他表白,被我揍了一顿,高中还没毕业,脑子里就想起这些东西了。”

  裴珈禾弯下腰,不动声色地垂首斟酒。

  “他长得很出挑,像他母亲年轻时的翻版,谢浔小孩心性,喜欢漂亮的也正常。”陆闵之端过酒杯轻轻地晃了一下,对着身后的侍应生吩咐道:“这个酒,再打包两支,让人送去陆家。”

  又对谢晋宇道:“改天让谢浔来玩。”

  裴珈禾轻轻地应了陆闵之的话,自觉地从包厢退出来,到走廊尽头时,终于撑不住似的双腿一软,贴着墙壁滑倒在地上。

  他脑子里飞快地在想,陆闵之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见过母亲吗?

  什么时候?他会不会知道母亲的下落?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样阴差阳错的机会下从陆闵之的口中听到关于母亲的消息。

  如果今天他没有来顶班,如果今天来的客人不是他们,又或者他进去迟一分钟,他可能都不会听到这几句话。

  命运像一把无情的推手,胁迫着他站在真相的悬崖边上。

  裴珈禾握着陆云祁的手,给他贴上最后一个创口贴,轻声道:“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真正地体会到,如果有心人真的想要藏住某些消息,这辈子到死,我都无从得知。”

  倘若他那天下午拒绝了那个前辈,或许到现在,他都还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将谢家视作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心一意,想着怎么报答他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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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