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星的人道支援组织,名字虽然带着“人道”两个字,使唤起来学生们可丝毫看不出奉行人道主义。
现在的二星急需重建。这种重建,并不是前几天乔钧他们做的,简单送送物资、帮帮难民们就能完成的。
战争之后的国土,需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重建。城市各处已经失去机能的重要设施,被一发能量炮就夷为平地的居民区,从天空被击打坠落的战舰残骸……
断壁残垣之间是一片死寂。
清理,重建。二星现在人力资源严重不足,科技发展也并不发达,学生们的任务是很重的。
他们要在没有机器、急缺人力的情况下,真正参与到盖楼、修路以及其他的基建劳动中。
就算是机甲专业的精英学生们,过了一段时间这样起早贪黑,任务还重得完全无法休息的日子,也会叫苦不迭。
任务的压力、二星相对于七星更加炎热的气候、和时不时爆发在身边的小组织之间的冲突,点点滴滴都在蚕食着他们的心。
从小被家里呵护着长大的孩子们,在人生过去的十几年间,从来没见过这种状况。
每天都有人用消毒水冲洗着被砂砾划伤、流血不止的手掌,嘴里念叨着想要回去,想要回家吃爸妈做的饭。
但是将近两个月过去了,没有一个人真的离开。
青年们心里都清楚,他们走了,这片划给他们负责的地方,这片和七星和平区一样大的地方,会真的从此荒废下去。
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片区域的人,眼睛里面的光完全熄灭。
他们是七星未来最厉害的机甲兵,他们缩了,后面没人能往前冲。
支援组织,甚至七星派来的负责老师们,都已经做好了半数学生会提出离开的准备。
没想到,时间一天天过去,人不仅一个没少,还有不少已经养好伤的二星本地人,被学生们拼命的身影感染到,自发加入了基建劳动中。
他们笑着接过学生们伤痕累累的手中的水泥袋,说着:“自己的家,我们自己都建不好,那真是没脸见人了。”
学生们笑笑,用新学的一句二星语高喊道:“我们听不懂二星话啦!”
一片死寂的街道,逐渐有小芽从断墙墙角冒出头,焕发出生机。
乔钧领了三人份的水,往工地走去的时候,余光瞥到了这株嫩绿的芽叶。
他脚步一顿,没有停留,继续往目的地走去。
乔钧回到三人的小队,一手一个,把瓶装水扔给秦星河和季子祯,自己往上扯了扯裤子,让裤脚卡在小腿上,随地坐下。
他拧开瓶盖,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
兽人的身体能力比人类更强,对环境的适应力也是更强的。
此时的二星已经逐渐步入夏天,本来就比七星高上许多的气温,现在更是让和乔钧一样在七星土生土长的孩子感到不适应。
乔钧每天都热得要大量补水身体才不会出现问题;反观秦星河和季子祯两位兽人,表面上看不出气候对他们产生的任何影响,接到乔钧扔过来的水,也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两口。
这种行为让乔钧产生了一种“陪一杯”的奇怪错觉。
看来天气热了,脑子也变得不正常了。乔钧想着,闭眼甩了甩头,试图以这种方式把刚才的奇怪想法甩出去。
秦星河在旁边睨乔钧一眼,活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但是在见到乔钧脖子上细密的汗珠时,秦星河动作一顿。
他想走到旁边放着衣服的地方,把外套给乔钧,好歹让乔钧在休息的时候能用外套挡挡阳光的热量。
没想到季子祯比他更快。
因为天气热,季子祯把长发在脑后束了个马尾,发梢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在半空划起小圈。
季子祯把手里的塑料水瓶贴在乔钧脸颊上,弯下腰,用自己的影子把乔钧遮起来。
等到乔钧抬头看过来,季子祯笑得眉眼弯弯:“很热吧,这种天气真不适合劳动。”
乔钧的眼眸在阴影的作用下,显得更黑了。逆着光站着的季子祯在他眼里,像是镀了一层光晕,跟平时相比格外好看。
时间一长,乔钧早就对季子祯的脸免疫了,这时候注视着季子祯,回了句:“是啊。”
季子祯湛蓝的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往乔钧那里凑过去,轻声问:“等会儿我偷偷出去给咱们买雪糕吃怎么样?”
乔钧被季子祯逗笑了,注视着季子祯的眼睛满是笑意:“这种地方哪有卖冰淇淋的。”
季子祯不再说话,静静站着帮乔钧挡阳光,把手里的水瓶转了180度,挪到另一只手,继续给乔钧的另一边脸降温。
乔钧抬手拽了拽季子祯的袖口:“别站那儿了,我没事。”
季子祯目光柔柔的:“我喜欢晒阳光,而且正好背上出了点汗,能顺便把衣服晒干就好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
乔钧失笑,不再坚持,当这是季子祯对他前几次在公馆房间里,帮季子祯稳定精神波的谢礼。
秦星河在一旁,陷入震惊。
从什么时候开始,乔钧和别人讲话的时候,会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了?
还有,乔钧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排斥对人做些看起来私密的小动作了?
他分明已经算是和乔钧待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为什么连他都不知道乔钧的这些变化。
乔钧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
秦星河的头又开始疼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秦星河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被头痛侵袭,大脑的疼痛像风刃像旋涡,不断吞噬着他。
一般秦星河一年都不会生一次病,万一真的出现了头痛的毛病,连睡一觉都不用,过个十几分钟身体自己就治好了。
秦星河自己也知道,现在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但是乔钧没有特别调动精神波来找他,就说明不是精神波方面的毛病。
既然不是精神波出现了问题,那在秦星河这里就不算是问题。
二星的药品很珍贵,他不能也不会因为头痛这种小事浪费资源。
但是每每看到乔钧和那个姓季的你来我往的模样,秦星河的头就更痛一分,全身充斥着说不出的狂躁。
但他之前和乔钧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这个毛病。
妈的,不是被那个长毛狐狸的精神波给毒到了吧。秦星河通过控制变量法,找到了那个惹他不舒服的变量,立刻在心里骂起来。
连带着看向季子祯的眼神都更冷了。
季子祯忽然抬手背在身后,拍了拍背上的衣服。
乔钧疑惑:“怎么?”
季子祯有些困扰:“不知道。阿钧,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有小虫飞到我背上了?怎么感觉痒痒的?”
说着,季子祯转过身,把背对着乔钧。
这姿势让他和正瞪着他的秦星河隔空面对面。
秦星河当即翻了个白眼,对季子祯是多一眼都不想看。
没想到在移开视线之前,季子祯忽然半眯着眼,一眨不眨地盯住秦星河,慢慢地扯出了一丝笑。
季子祯湛蓝的眸子没能接触到光线,反而全部落在了额发投下的阴影里,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以往笑得或温柔或明媚的脸上,出现了既阴沉,又挑衅的一抹突兀笑意。
乔钧轻轻撩起季子祯的马尾,仔细巡视着对方后背的每一处地方:“我没看到有——”
一句话刚开了头,乔钧眼前的身影忽然一动,季子祯像是整个人被谁往上提去。
比眼球的移动更快的,是精神波。
乔钧瞳孔紧缩,下意识放出精神波,紧紧锁住额头青筋暴起的那人。
他迅速起身,握住秦星河的手臂,声音一如往常的冷硬平直:“放手。”
这次,乔钧在说话的时候,毫不退缩地注视着秦星河的眼睛。
他挡在两人中间,被他护在背后的那个是季子祯。
乔钧的精神波像是一圈铁壁,密不透风地困着秦星河的精神波,不让其外露。
和之前哪一次都不一样。
这是压制,不是安抚。乔钧从来没有像这样用精神波对待过秦星河。
秦星河紧紧咬着牙,脸颊都在颤抖,手仍然攥着季子祯的衣领,却是目眦尽裂地瞪着乔钧:“你他妈拿精神波压我?”
秦星河已经被刺激得思维混乱,脑海里被自己狂暴的精神波卷得一片狼藉,只留下一句话。
凭什么。
在学校,他最排斥乔钧的那次犯病的时候,乔钧都没用精神波压制过他。
为了一个季子祯,乔钧凭什么。
两人的精神波会互相影响,乔钧的表情也不好看,执拗地盯着秦星河,握住对方手臂的手没有松力:“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
周围风声呼啸,卷起地上的沙尘,绕着三人周围打转。
“……说?”秦星河从喉咙里面挤出声音,放开手像是丢垃圾一样,把季子祯往前一推,浅琥珀的眸子直直盯着乔钧,“我和你能有什么话要说?”
他没有再看两人一眼,转身就走。
秦星河往前走着,忽然察觉到,身后的乔钧正在用精神波同步着季子祯的,为季子祯做着简单的安抚。
手臂被乔钧的精神波压得颤抖,就算乔钧在他放手的那一刻就撤掉了精神波压制,还是疼。
全身都疼。
全身的每一寸都在密密麻麻地疼。
秦星河落下一步,把已经收不住的精神波,强行往身体里面塞去。
直到他再也察觉不到身后的乔钧在用精神波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