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策舟走的一步三回头。

  接着鹿青源也消失了一段时间,林景年没再去过问,安安稳稳度过了一段时间。

  江眠的事情已经彻底了结,他先提前约了林景年去潜水。

  “昨晚上连夜托人去昭安拿的潜水证,不过话说,自从我拿了证也没有机会用。”江眠悄悄离他近了点:“希望以后每次逢假期都能来看你。”

  林景年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海边刮着轻柔湿润的风,吹得二人沙滩衣衣摆上扬。

  天边如烧。

  “景年,你怎么不开心?”

  林景年顿下脚步,愣了一瞬,“有吗?”

  江眠点头:“有,我很早就想说了。你之前……经常逗别人笑,每次哪怕远远见你一眼我都觉得很开心,很想笑。”

  他不自在的僵了一瞬,找补似的说了一句:“我还问过公司的人,他们也都这么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从我这次遇见你,你就每天像有很多心事,被很多担子压在身上。有时候我看着你,都觉得你喘不上气。”

  江眠抿嘴,试探道:“听说潜完水有抽奖,特等奖是全国畅游酒店免费,你有兴趣吗?”

  林景年:“什么时候的项目?我来了很多次都没听过。”

  “有的。”江眠笑道:“只要你喜欢,就都有的。”

  俩人正说着,林景年忽然停住脚步。

  他看到不远处从越野车跳下的男人,一身壮硕的小麦色肌肉,穿着白背心,手里夹着未燃尽的杂牌香烟。一转头,入眼便是粗粝的皮肤,下巴一圈冒头胡茬,傲气的眉眼也带了几分沉重。

  丝毫看不出,这曾是能和孟氏掣肘、风光无限的商家长子,商知许。

  在这里看到他,林景年颇感意外,尤其见人变成了这幅模样,看了好大会才堪堪敢认。

  “商家现在就剩华兰阿姨一个,当年他从监狱出来和孟总签过协议,这辈子不踏入昭安一步,就保华兰阿姨一辈子平安。算是互相交换吧。”

  江眠走到他身边,“所以他现在在这里干点杂工养活自己,我和他的交情深,这次来是了解最后一桩陈年旧事,也正因此,我才会在这里遇到你。”

  老板走来,热情地给俩人介绍了项目。

  虽然这片海滩并不深,但潜水多少带点风险,于是老板建议他们逐个下潜。

  江眠道:“不用了,我有潜水证,可以带着他,况且一个人下去多无聊,这水里还有很多有趣的生物,我想带他看一看。”

  老板有些迟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温文尔雅的,但说话时眼睛里总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最终还是同意了,老板冲身后一招手:“小许,这有个情侣套餐。”

  商知许从远处踩着沙子走来,目光在他们身上快速扫了一眼,转身道:“跟我走。”

  在下潜之前,会派人专门带游客参观周遭景致、水深以及遭遇不幸后最佳自救方案。江眠静静地听着,偶尔遇到专业名字会回头耐心与他解释分析。

  林景年挠挠脖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商知许的眼神不对劲。

  在进房间换衣服时,商知许伸手拽了他一把,“等会。”

  林景年回头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关上门的换衣间。

  商知许比之前晒黑了很多,声音有一种被重重砸在人心上的重力感:“他很喜欢你。”

  “那也总比喜欢你好。”想起小说中商知许在学生时代对江眠做过什么,林景年心里一阵嫌恶,抽回了自己的手甩上房门。

  商知许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板,冷哼了一声走了。

  林景年没有潜水基础,在下海前,教练对他进行基本动作训练,等能适应之后才带着俩人下海。

  俩人下海后,老板站在岸边“啧啧”两声,心想刚才自己可真呆,竟然没反应过来那个高一点的男人话里隐含的意思。

  海面平静,浪水泛着波光剔透的涟漪。寄居蟹笨重地爬到贝壳里小憩,留下一排细微的脚印,下一秒,被人类的脚印隐没。

  江眠刚从水里出来换上衣服,蹭了蹭赤红的耳尖,趁林景年换下潜水服的空隙,从兜里抽出一张卡塞给老板低声交代了一些事情。

  过了会,林景年厌怏怏的出来,心想这潜水也没什么好看的。

  阳光亮如白雪,林景年半眯眼睛,乌黑的头发半干,一身皮肤在太阳底下白到反光。

  江眠忽然呆愣愣的,梗着脖子把视线收回来,“景年,我刚才抽、抽奖,好像中了他们的——”

  “福福!!”

  林景年吓了一个激灵,下一秒双臂被一双手紧紧抓住,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慌张闯入视线,因为受到极大惊吓而体似筛糠。

  “车太田?!”林景年惊呼。

  江眠手疾眼快,检查了他身上,果不其然,在脚踝发现严重扭伤,以及身上大大小小几十处剐蹭伤口。

  显然是从高处摔落。

  车太田哆哆嗦嗦膝盖一软,跪到在林景年怀里,冲他左边指了个方向:“……孟策舟,鹿青源,还有孟坤,他们炸.了我们的车,我、”

  之后嘴里就嘀嘀咕咕说不出来什么了。

  他们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叫救护车要紧,江眠掏出手机拨出去,林景年和教练俩人把车太田抬到太阳伞底下休息。

  不知道在一旁看了多久的商知许终于动了,不紧不慢冲他们靠近:

  “指的方向应该是盘山公路,是出小镇的必经之路,也是唯一的出口,我运货经常路过,还算熟悉。”

  他瞥眼车太田不算严重的伤,道:“下落点距离地面不足七米,或者失重时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抹点药就好了。”

  江眠心里好奇起来:“怎么好好的车被炸.了?”

  其实,林景年心里也有着相同疑惑。

  他明明前几天亲眼看到孟策舟把房子钥匙交给他乘车离开,怎么在几天后在小镇附近遭遇车太田口中的炸.车?

  他仔细联想最近发生过的一切怪事,试图从中抽丝剥茧出最可疑的人。

  唯一无人得知的就是那天酒店的事情,究竟是谁在暗中引导鹿青源,又有谁能策反高毅手下的人当街抢人。

  他想的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刻沙滩一侧来了一辆疾驰而来的悍马,没走多远便熄火了,下一刻下来一个风风火火的人,一把抓住林景年,“跟我走!”

  江眠阻止:“小陈总。不管发生多紧急的事情,都要请您冷静。请松开他。”

  “事情突然,过后再和你解释。走!”陈又安拽着林景年一个劲的往外走。

  江眠眼神示意商知许,两个人合理制止冲动中的陈又安,陈又安只得松开林景年,也挂了彩的脸神情肃穆:

  “都怪我,以为是个小忙就帮鹿青源掳来了白茶,结果白茶那个是非多的,居然跟鹿青源合伙把孟坤整出来了!孟坤不知道从哪绑走了宜君,就等着林景年去呢!”

  陈又安咬牙切齿,“这个畜生!”

  林景年皱眉:“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之前倒是往昭安通过电话,但她一直在医院静养。”

  “你当然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你捏了孟策舟什么把柄,他先替你去了,当然得瞒着你不让你知道了。”陈又安又抓着他:“跟我走!现在能把孟策舟活着带出来的只有你了!”

  江眠:“小陈总冷静,目前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报警吗?”

  “报警有屁用啊!这小破城里有警察?从市里调来得多久?再晚点孟策舟就他妈死鹿青源手里了!”

  林景年惊愕:“跟鹿青源……”

  “你忘了是谁把孟坤整出来的?”陈又安气道:“孟坤是孟老爷子独子,孟氏那群想造反的肯定全力支持他啊。孟策舟在这跟你浪费了多少时间,总部早看他不顺眼了,蓝烟现在都被扣在总部,孟氏的人手根本过不来!你快跟我走啊!”

  江眠反驳:“小陈总不要本末倒置,颠倒黑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景年无关。如果您再出言不逊,我会不客气。”

  商知许看了他一眼。

  “宜……我母亲还在他手里,”林景年问道:“那里面大部分是鹿青源的人对吗?”

  陈又安点头:“所以我现在带你去。”

  林景年赞同,“江眠哥,你先报警,车太田也交给你,山里没有信号,但我这种手机可以紧急呼救,如果没事,我会给你报平安。”

  “不行!太危险,不能去!”江眠抿嘴,五官都快忧愁的皱在一起:“就算去我也得跟你一起。”

  “你去什么!”商知许双手抱臂,无语道:“我经常送货,清楚地形,应该能找到他坠落的地方,我们再顺着痕迹,应该不难找到孟坤。”

  陈又安夜跟着点头,看了一眼林景年:“实在不行就摁着这位给鹿青源那小子服个软,说不定他一感动,咱几个还能毫发无损的出来。”

  林景年:“……”

  -

  盘山公路如春蚓秋蛇般缠绕在山身,公路两边杂草暗生,稍微一侧,往下便是高达几十米的料峭陡坡。

  车辆驰骋而过,带起一阵冰凉的风。

  陈又安坐在后座,一脸无语的拎着雨伞,“为什么要拿这个。”

  林景年:“车太田说今晚百分百下雨。”

  陈又安一撩金黄的头发,低声用法语骂了两句。

  商知许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车窗外,呼啸的飓风卷积着云块,雷点如腾蛇般游走,闪烁的电光映在他深邃的眉眼忽明忽暗。

  陈又安看了一眼车外,“你能把我们带到地方吗?”

  商知许低声道:“只要能把你们带过去就行了。孟坤还不好找?”

  商孟两家针锋相对几十年,早就把对方研究的透透的,尤其孟坤这种人,从里到外什么性子,他们这些敌对关系的恐怕比他本人还清楚。陈又安蹭了蹭鼻尖,只一心盯着窗外。

  “话说,”商知许突然开口:“你和江眠交情不浅啊,都三年了,以为你早把他一脚踹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你可真有能力,让这么多男人整天围着你团团转。”

  林景年别开脸,望着低垂的天际:“无非是把你和江眠之间的怒火撒在我身上罢了,可你不明白吗?不论怎样,江眠都不会跟你在一起,因为你自己清楚你对他做过什么。”

  商知许攥紧方向盘:“你倒是了解他。”

  林景年:“我一个外人对他认知尚且如此,你和他竹马长大,不应该不知道的。”

  “呵、”

  长风肆意袭来,掀起铺天盖地的沙土蒙住了车辆的前路。商知许冷笑一声,“所以,我现在要解决了你这个外人。”

  他骤然踩下刹车,从车门掏出来棉布捂嘴,手里捏着一只精巧的喷雾,对着林景年鼻腔碰下大半瓶,后面的陈又安夜难逃,没几秒,车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商知许冷冷关上车门,在寒风中迎来远方一队车辆,数丈黄沙顷刻掀翻,冲着陡峭山坡飞坠。愈发清晰的视线中,缓缓驶来的神秘车辆下降一指车窗。

  良久,才发出一道干哑的声音:“带走。”

  -

  林景年醒来,立马□□涸的嗓子痛到挤出几滴生理泪水来,他痛苦的咳嗽两声,然后,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被绑在了一把破损的椅子里!

  林景年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突然,“哗啦”一声,一盆冰水给他从头浇到尾。林景年咬牙忍住呜.咽了一声,大脑瞬间像按下开机键的一样,彻底清醒了。

  他觉得自己一动不动缓了很久,才从渐渐回温的身体感觉到自己正身处一件密不透风的昏暗空间里,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糜臭的木头味以及潮湿发霉的味道。

  应该还在山里。

  里面没开灯,只有眼前一盏通过无线电联通的电子平板,里面狼狈半跪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上半身衬衫布遍战损后的火.药灼伤,一张阴翳桀骜的面容肉眼可见透着疲态,眼圈下有一圈醒目的猩红。

  他应该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激.战。

  不知道哪里受了伤,面色骇人的苍白,眼睛空洞无法聚焦,他颤抖着想站起来,可紧接着一咳嗽,哗然吐出大口粘稠的血液出来。

  “……孟策舟。”林景年失声道:“这是孟策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