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策舟掐着手腕,盛怒的脸色几乎能用扭曲形容。

  仿佛下一秒林景年回答的不如他心意,就立马能把人拆吃入腹了一样。

  林景年:“我要离开!”

  “你!”

  “孟总。”

  蓝烟闯进来,严肃的打断了他们:“医院没有能匹配林少川的血液,他现在快撑不住了。”

  肩膀刀口还好,腹部那一下几乎把他整个人捅穿,被送到医院后人基本休克状态。林少川血型罕见,而且失血过多对多处脏器官造成损害,手术风险极大。

  林怀信始终没有露面,派了一位秘书来处理。可关乎林少川的安危,他一个小小秘书哪敢做决定,签字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最后还是叫来了宜君签的字。

  契合林少川的血液不多,从供血站和隔壁市紧急调配不来,他们也没有,好在情况不算太糟,宜君的不仅血型相同,血测结果也是能用。

  不过林景年拦了。

  宜君身体弱,要供应一个成年男人的需求量同样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但被宜君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手术成功了,宜君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修养期间,林景年一直在忙着照顾,期间林怀信也来了多次。

  只是林少川作为嫌疑人,病房跟他们隔离起来,他们暂时也没办法见。

  商晚承伤的轻,没几天就康复了,从医院出来就被带着送到法院,高毅告诉他商晚承情节太恶劣,非法囚.禁和绑架放在国内是罪行恶劣事件,加上其他大小罗列的,法院会往重刑判。

  总之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这件事情结束,林景年算是第一次去许执墓前祭拜。

  商晚承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换船那件事是他提出的,许执的死也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不为许执的死讨来一个公道没脸来见。

  葱郁树木裹着凄冷的墓园,冉冉升腾白雾像染了一层青色。何老坐在轮椅里,眼角皱纹沟壑纵横,大病一场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林景年把手里的菊花轻放在碑前,“事情算是彻底结束了。”

  “可这,是最坏的结局了。”何老憋着眼红,转过轮椅,留下一个沉寂的背影。

  “我错怪了你,之前那件事也是我故意冤枉你,作为报答和补偿,我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个要求。”

  林景年轻笑摇头:“是你帮我逃出来才有机会把录音笔给他,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不行的。”

  商垣死后商晚承就消失了,是何老派人地毯式搜捕找到的,他才有机会把林少川的所作所为一一叙述。

  只是没想到商晚承接连丧失亲人精神几近癫疯,丧心病狂到连他也一块抓走了。

  “不过,你想借孟沁的手把我从孟策舟身边撵走,是因为顾忌我卧底的身份,可你知道孟策舟是什么性格,如果我跟他没有感情的基础下,就不怕他真杀了我?何况我什么都没做。”

  何老说:“不代表你以后不做,谁也无法预料未来。你是想听我道歉,为当时的事情道歉。”

  “也不完全是。”林景年捻捻手指,蹭掉沾到的花粉,起身,“不管你道不道歉,我都不打算原谅你。”

  有些事情,已经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它的结果并非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一笔带过。

  如果他现在真就轻而易举说了原谅的话,他自己都嫌自己轻.贱。

  林少川在病房躺了将近半个月才被送去庭.审,等法院判决彻底下来,他才有机会见一面林少川。

  准确来说不是他去见,而是林少川服.刑前的请求。

  受理办案的警官叫裴宇,跟孟策舟有交情,破例同意了林少川的请求。

  林景年临进门前还困惑的问他:“既然跟孟策舟有交情,怎么会同意他的要求。”

  裴宇憨笑:“孟哥说都听你的。”

  “……”

  林少川瘦了很多,眼窝深陷,碎发搭在高挺的眉骨,眼神空洞地望着放在被子上的两只手,颓丧的半躺在病床。

  见他来,缓缓抬起手腕伸手,“过来。”

  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许是如此,他连装都不屑装了,骨子里的恶劣尽数显露。

  他的眼眸很深,有很空洞,以一种飓风眼深处疯狂的吸力把他拖进去的样子,嘴角咧开:“你的期望落空了,我没判死刑。”

  他在法庭认错态度积极,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讲述清楚并做了深刻悔改,法官酌情,判了无.期。

  林景年:“只怕你出不来了。”

  林少川抬脸直视他,呼吸愈发粗重,留恋地拽了一会,然后突然松开了,冲他扬起冷笑:“我会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跟你重逢。真希望那个时候见到的还是你这个小聋子。”

  “我不是聋子,我的耳朵已经好了。”

  林景年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应该跟这种人浪费口舌。

  林少川轻笑这摇头,目光还在他身上:“不,你没明白。”

  裴宇站在门口低咳一声提醒。

  “……行吧,这下是真没有时间了,在这最后的十几秒里,我觉得我应该对你提点要求。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林景年缓缓拢起眉心。

  下一秒,温热的身体靠近,林少川英俊的脸被放大。

  林少川迅速撑起身,在离他一指远的距离停下,冲他比了一个开朗的笑脸:

  “你亲我一口吧!”

  “……”

  “啪!”

  林景年收回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真是个疯子。

  这地方不能再待了下去了,他毫不迟疑的离开。

  “福福,”

  病床上,林少川抵着床铺,昼光清晰映出几根粉色的浅指印,痴迷地伸手摸了摸,目光阴翳地看着他。

  勾起一抹恶趣味的笑:“你这辈子,也别想摆脱我了。”

  这句话像被一条湿淋淋的毒蛇爬过,迅速泛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林景年发抖地攥着拳头,“疯子。”

  林少川因体力不支,重新到回床铺,眼神幽幽地盯着林景年离开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不甘心的狞笑。

  明明他才是第一个认出这个聋子真实身份的人。

  林少川突然有点懊恼了。

  如果他的再强大一点,有一个让那群二世祖望其项背的地位,他现在的遗憾也不会有这么多了。

  算了……早知道叫母亲进来了,这个聋子只会说一些让惹他生气的话。

  他不再有任何动作,连刚才那点生气都迅速烟消云散了,盯着天花板的目光逐渐凝聚发狠。

  林景年,我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

  从林少川那里回来,林景年气冲冲地跑到宜君那里忍不住吐槽,觉得当时就不应该救他。

  “他的错交给政.府和国家审判,而不是你我。”宜君疲惫地抱着怀里干枯了的花盆,因为虚弱而脸色惨淡:“我是他母亲,狠不下心。他从进我们家就过得不好,他当初被人欺负我没能及时注意到,我也很愧疚。”

  她想,如果当年对林少川再好一点,估计也不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

  “你后面打算怎么办?”宜君叹气,放下了花盆,说道:“你父亲对继承人的人选更属意于你,以后在林氏吧。”

  林景年摇头:“我不懂企业管理。”

  “慢慢学吧,听你爸说,公司最近也没什么事,也就忙跟孟家那个……智驾项目?”

  孟氏集团推出的智驾取得出乎意料的成功,这种强盛势头的项目,居然能分给林家一杯羹。

  林景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认为,孟策舟应该不会忘记林少川曾对孟氏做过什么,况且……林氏钢化玻璃也并非行业顶尖,孟策舟没理由选他们家的。

  暂按下心头疑惑,林景年试探道:“打算离开这里,我……游手好闲惯了,干不来这些,出去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吧。”

  说完他挺紧张,可出乎意料的,宜君没有任何疑问或惊讶,平静地同意了他,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似的。

  之后,何老的人联系了他,对接了后面要离开的路线。

  这是他对何老提提出的要求,帮他离开这里。

  之所以提这个条件,是因为昭安只有何老能帮他彻底脱离孟策舟。

  自从那天说过离开之后,孟策舟加倍了看守他的保镖,不论他走到哪里,总会有十几双眼睛赤.裸裸盯着。

  监控倒没怎么装,因为孟策舟不论公司忙成什么样,每天都会回别墅,哪怕匆忙看一眼也要来。

  也不说话,就站着,要么看苏白给他做治疗,要么远远在外边看他如何如何修建花枝打发时间。

  就是不来打搅,反而让他落了清闲。

  林景年在别墅按时吃药配合治疗,耳朵已经几乎康复。

  最后一天,苏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治好了耳朵,他觉得也没什么理由再继续留下来了,收拾了东西,联系了何老的人准备离开。

  不知道那阵风吹到了孟策舟耳朵里,何老的人还没来,孟策舟就风风光光地先到了。

  来了。

  林景年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心里憋了很久的一口气突然顺畅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

  孟策舟从车里下来,一路直奔他而来。

  人刚到,锋利的目光先把他打量了一通,然后才带着怒气看了一眼行礼。

  “就这么想走,连遮都不遮一下了?”

  他脱下西装外套和马甲甩在高毅身上,一侧臂膀因为裹着纱布而显得臃肿许多。

  子弹整个嵌在骨头里,又因为跟林景年置气耽误了时间,去医院处理了之后连续发了一周高烧,伤口也比普通弹孔伤口严重很多。

  刚才脱衣服一点也不顾伤口,现在他半边身体已经痛到麻木。

  “别墅这么多人我想悄无声息跑了也难,只要你想查,我跑不掉的。”林景年别过脸:“遮不遮也没有区别。”

  孟策舟突然笑了一下:“看来很多事情你都明白。既然你这么听话,那如果我说不想让你走,你还走吗?”

  林景年:“走。”

  “……”

  阳光很刺眼,亮得孟策舟眯眼时差点掉出一滴泪:“你还在故意气我是吧?觉得这样我就能放你走?林景年,我不相信,”

  他顿了顿,缓了心头酸痛劲过去,“我不信你一定点也不喜欢我。”

  林景年微顿,没有说话。

  他趁着沉默,主动上前两步,破天荒头一回主动拥抱林景年,几乎把整个人都揉进自己怀里,任凭林景年如何挣扎也绝不松手。

  固执的像个占.有欲极强的小孩。

  闻着林景年身上清爽温暖的味道,他悬浮的内心便踏实一分。平时光是看林景年的冷脸已经让他感到胆颤,如今只有这么抱着人、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才会觉得这个人永远不会离开他。

  “这些天,我很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就这么抱着你。林景年,我觉得你还是喜、喜欢我的。”

  每当说道这种他觉得羞于启齿的情话,就忍不住磕绊和害羞,“商晚承那事我去找过何叔,他告诉我,你不想把我牵扯进去,还说一定要我活下来,你其实还是在意我的。就这么走了,你也不会忍心扔下我的。”

  最后一句话刚说出几个字便被林景年冷冷打断了:“你忘了,我的任务就是要你活下来。现在我结束了小说里的一切,任何威胁你的人都没了,可我还是没有回去,就说明我任务失败,所以我也就没必要留在你身边了。”

  “说喜欢你,以前是真心喜欢的,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喜欢你多疑的性格,没有一个人会喜欢每次吵架都是自己先示弱求和,也没人喜欢一段感情里总是自己处于弱势一方。我不想每次吵架明明很委屈但还是先屁颠屁颠跑过去跟你撒娇,你一句话不顾我的脸面撤走我的职位让我反思很不公平,就算被人冤枉都费心口舌解释,最后是否清白全凭你一句话定夺,生杀大权全权掌握在你的手里。这种感觉很累,跟你谈恋爱也很累。”

  林景年嘴唇颤抖,把自己从孟策舟怀里推出来。

  而孟策舟已经浑身僵硬,看着他的脸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才默默道:“之前……你一次也没跟我说过这些。”

  “可能因为,那个时候我喜欢你吧。”林景年一想到从前,就忍不住苦笑似的摇摇头,更像是自嘲。

  那个时候喜欢你,所以愿意包容你的一切缺点。

  孟策舟整个人顿时如遭雷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抓着林景年,深深地喘了一口气:“那就说明,也不完全是因为任务是吧?你现在也肯定是喜欢我的,否则……”

  林景年摇头:“不,我现在不喜欢你。”

  “不可能。”

  “后面做任务只是为了回家了。”

  “放屁!”

  他一把揪起林景年把人逼至墙角,怒火猛蹿:“林景年!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我,一字一句的说不喜欢我!否则你别想让我死心!”

  他发怒的样子很可怕,眼圈赤红,锋利的轮廓压迫感更强,高大的身影把他锢得严丝合缝。

  在孟策舟逼.视下,他眼里虽然有些害怕,但却依然不偏不倚地盯着那双因为怒火而能红的滴血的眼睛:

  “我不喜欢你。比起喜欢你,我更想回家。现在回不了家,我就更不喜欢你了。”

  孟策舟粗粝地吸进一口气,胸腔气的高高鼓起,因为压制着滔天怒火而扭曲了整张脸。他咬牙,声音都在颤抖:

  “那你告诉我,孟沁生日,那天晚上救我的人是不是你!那天拍卖会看到我完好无损出现最开心的是不是你!我重生后,一直以来……说不背叛我、一辈子保护我、让我信任的是不是你!这话是谁说的?我问你这话是他妈谁说的?!是不是你!!”

  “……不是。”

  孟策舟一怔,旋即一声怒喝抬拳砸在他耳边的墙壁,一下又一下,似乎在用这种自.虐的方式让自己死心。

  可无济于事,就算手背被砸的血淋淋,孟策舟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滚滚往下滴。

  林景年看了一眼,骇人的鲜血呈炸溅式留在墙面,孟策舟的手顺着墙壁滑落在他身上,再次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只是没了刚才那样的强势和霸道,做出一个挽留的姿势。

  “我不想看到你被关在这里恨我的眼神,但我更不想亲眼见你离开我,我是真的想留下你,只要你留下来,我什么都愿意做……真的,我什么都能做。”

  孟策舟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嘶哑的声音隐隐透着祈求和浓浓的歉意:“我不想你走,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之前我所做的一切事情我都跟你道歉,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景年……”

  林景年不说话,他声音几乎无助的呜咽:“原谅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改的,我什么都改,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