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呕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滴落在白雪之中,仿佛绽开的红梅。

  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沈扶。

  他明明答应过沈扶,不会再上前线,不会把自己弄一身伤。只可惜,这次又食言了。甚至他不知道,这一次,他还能不能回得去……若是沈扶看到他这一身是血的样子,会不会很生气……

  最终,段明烛力竭,再也握不住剑了。断剑从他手中掉落在地,段明烛向后仰了下去,倒在了雪地中,闭上了眼睛。

  一场恶战,终于结束了。

  北风未歇,雪飘落在地,覆盖住了雪地上的红梅,也为倒在血泊中的人盖上了一层被子。

  不知过了多久,雪已经停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大雪将所有打斗的痕迹尽数掩去,整个旷野茫茫一片,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夜里,远远听见马声嘶鸣,十几个人下马,在旷野中翻找着尸体。一双白色的绫鞋缓缓走到段明烛身边,苍白瘦削的手拂去他身上的积雪,随后将他背了起来,最终亦步亦趋地背着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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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寒声碎(一)四更

  三日后,北凉王室正式献上降书,归还缙、雍二州,并赔偿白银五十万两。持续了数月的一战终于结束了,以北凉战败而告终。一场大雪之后,仿佛一切都万籁俱寂了,北境十三州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沈扶坐在床畔,望着榻上正在昏睡的段明烛。只见他双眸紧闭,唇色苍白。

  沈扶不由想起了昨日军医来为其诊治之时,发生的事情。

  军医为段明烛诊了许久的脉,说:“陛下身中数刀,失血过多,若要痊愈,至少需要悉心调养数月。但这还并非是最要紧的。”军医回头看了看段明烛,视线落在他苍白的面容上。“要紧的是,陛下脉象一直漂浮不定,时急时徐,似中毒之状。但究竟所中何毒,恕老朽无能为力。”

  沈扶顿时心下一悸。

  军医站起身来,冲着沈扶躬身行了一揖:“老朽以为,当立刻护送陛下回京,请宫里的御医为其诊治。”

  军医离开后,沈扶坐在床畔,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段明烛,一动不动。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多少次坐在旁边,看着段明烛昏迷不醒了。自从五年前,孝贤皇后逝世,段明烛大病一场,接连数日高烧不退,他就体会到了这种无能为力感觉。

  而今日相比从前,更是有之过而无不及。

  沈扶神色悲痛,望着他的主上,他的学生,他的恋人如今的这个模样,只觉心如刀绞。

  不知道就这样看了多久,沈扶都未曾察觉,他的眼眶里何时变得湿润。直到一滴眼泪滴落在段明烛的脸颊上,他才回过神来。正欲擦拭之时,却见段明烛缓缓睁开了双眸。

  “……陛下?”沈扶微微一惊,眼底浮现出一丝欣然。“陛下醒了?”

  段明烛想抬手抚他的脸颊,然而手臂却仿佛有千斤重,怎么抬都抬不起来:“先生……怎么哭了?”

  “我没事。”沈扶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你的伤可还疼?”

  三日前的一番厮杀,如今段明烛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他却只是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丝勉强的笑:“不疼了。”

  沈扶明明知道这句话不是实话,却还是没有说破,只是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先前,北凉王室已经奉上降书,签订协议,北凉与大晟五十年无战。”沈扶温声道。“陛下,我们可以回京了。”

  段明烛点了点头,轻声说:“对不起,青砚,这次又没听你的话。”

  非要上战场,非要把自己弄一身的伤。

  沈扶望着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悲伤,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一日过后,大军踏上了回京的路途。然而这一路上,段明烛都十分嗜睡,每日清醒不了几个时辰。军医说,这有可能是陛下本就失血过多,身子乏力;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身上中的毒。

  沈扶曾经过问军医,究竟是何毒,军医却也说不上来。只道那毒已经通过伤口,彻底融入了陛下的身体里。

  半个月后,大军终于回到了凤京。燕梧铁骑大败北凉军的捷报早已传回京中,凤京百姓夹道相迎,跪于官道两侧,高呼“吾皇万岁”。然而,这样喜庆的日子,却没有人能看到燕梧铁骑主帅——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容颜。能看到的,只有马车上紧闭的窗。

  回宫之后,太医院所有的御医早已候在了养心殿。段明烛难得醒了过来,只是脸色苍白,精神不济,看上去十分虚弱。

  几位御医轮流为其诊脉,随后站到一旁,低声商议了一番。沈扶忍不住走上前去,低声询问:“敢问陛下身子如何?”

  赵德林斟酌片刻拱手道:“从脉象上来看,陛下确实是中毒了。但究竟是何毒,臣等尚无定论,需要回太医院仔细商讨一番,方能定论。此毒十分罕见,既能让人嗜睡,又会影响心神。如今,臣只得先给陛下开一些压制毒性蔓延的药。”

  沈扶忙问:“有几分把握能够解毒?”

  赵德林想了想,说:“大概,七成。”

  沈扶闻言,神色依旧十分凝重。

  “青砚。”

  榻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唤,沈扶走上前去,轻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有御医在,你不要太过于担忧。”段明烛说。“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沈扶不知御医的话有几分真,却还是点了点头。

  段明烛轻声说:“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

  沈扶忍不住心里叹了一声,不欲再打搅他歇息,遂替他放下了床帘,准备离开。时隔三年,重回京城,他先前答应段明烛接任吏部侍郎一职,还要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如今也总要先去吏部看看。

  “那陛下好好歇着,我晚上再来探望。”沈扶说。

  段明烛颔首,待沈扶离去,其余几位御医也都退下了,屋子里只剩下段明烛和正在开方子的赵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