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抱着它,抚了抚雪白的毛:“连你都知道他凌晨的时候走了,是不是?”

  “喵……”

  小燕的耳朵都垂了下来,脑袋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

  抱着猫静下心来,沈扶仔细回想了一番昨夜发生的事情。平日里宿在军营,段明烛向来在夜间也会保持警觉,所以睡觉的时候从来不燃安神香。可不知怎的,昨夜他却突然点了香。

  沈扶起初没有在意,以为是近日以来都没有战事,他想好好休息休息。却不想,他的真的目的,是要让沈扶“好好休息休息”。

  还有临睡前,他为自己按揉穴位,也只是为了让他尽快入眠。等他睡着了之后,段明烛就可以悄悄地离开了。

  这个段明烛,当真是过分……

  沈扶又叹了一口气。

  “大人也不要责怪陛下,”乔英低声说,“陛下也有他的苦衷。”

  沈扶将猫放到一旁,下了床,趿上鞋子。“什么苦衷?”

  “昨日军中于澄将军带回来了情报,称完颜和澈和韩卓极有可能已经回到了北凉军驻地。”乔英说。“大人最是知晓陛下的性子,韩卓既然是叛徒,陛下就一定会亲自抓住他。”

  沈扶拿起衣架上的长袍披在身上穿好,冷冷道:“我自然知晓他一向睚眦必报。可他这是没有分寸,不知轻重。天子的安危和叛徒的性命,究竟孰重孰轻?”

  说着,沈扶已经自行系好了衣带,他望向乔英,“陛下自己没数,难道你等也不知该好好劝着他吗?”

  话已至此,乔英立刻单膝跪地:“属下知罪。”

  他声音一顿。“可是还有一原因,陛下坚持要亲手捉拿韩卓。”

  “何事?”沈扶垂眸看着他。

  “那日陛下审讯德顺,后者还交代了一件事情。”乔英说,“四年前,孝贤皇后在宁康宫中箭身亡。沈大人可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沈扶说。“放箭之人不是一直没有抓到吗?”

  “正是如此。”乔英说道。“当初,是韩卓率领缇行厂的人前去抓捕。但是德顺那日交代,放箭之人,就是韩卓安排的。”

  ***

  寒冬季节,月色倒是正好。潆水结了不知多厚的冰,月光映在冰面上,留下数不尽的清寒。潆水以北,是密密麻麻的凉军驻地。此时,上万名凉军将士都已经睡了。唯有瞭望台上仍有醒着的人。

  两名哨兵站在瞭望台上,呵气成冰的季节里,睫毛上都覆了一层薄霜。

  完颜和澈坐在灯旁,看着手中的一份密信,神情十分严肃。过了片刻,他将信团成一团,扔到了旁边的火盆里。

  “这消息可靠么?”

  “这是殿下亲自安插在王宫里的探子,还会有错吗?”

  坐在另一侧的,是北凉胡里乞氏贵族的小儿子,名字叫札图安。

  数十年前,札图安的祖父是北凉有名战神,父亲曾官至宰相。胡里乞氏一族能文能武,而札图安是和完颜和澈一起长大的伴读,亦是多次陪他征战沙场的名将。

  完颜和澈望着火盆中正在燃烧的火焰,深邃的五官上透着凝重。

  札图安:“信上说,王上可能只有一个月多的时间了。殿下,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完颜和澈沉思下来。北凉王一旦逝世,他的好三哥就会在群臣的拥护下即位。到时候,完颜和澈即便打败了晟军,也不会落得什么好处。

  “殿下,一个月的时间够了,咱们出兵吧。”札图安说。“我这次来支援,就是为了助殿下一臂之力。胡里乞氏五万兵马,都可以为殿下效劳。”

  烤了一会儿火,完颜和澈便收回了手,却没有说话。

  “殿下!”札图安不禁急切了起来。“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你本来就有十万兵马,我又带来了五万兵马,难道还怕收拾不了那一群中原人?即便没有必胜把握,那也该赌一赌!赌赢了,殿下就是新一任北凉王!”

  “……”

  完颜和澈眼神微动,仿佛快要被说动了。

  “不能仓促出兵。”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模样,但一张脸生得白白净净,没有蓄须,是一副中原人的长相。只见他走上前来,说道:“先前殿下被俘,我军本就损失惨重。何况晟军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寻找我们的驻军之地,燕梧铁骑现在的实力不容小觑。”

  完颜和澈还没有说话,札图安却先恼了,他用力一锤桌子,厉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哪儿有你说话的份!”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札图安还欲再骂,完颜和澈却打断了他:“札图安,不可无礼!”

  “殿下!你从前不是这样!”

  札图安家族众人能文能武,但他却没有学到半分父亲和兄长的温润,生长在沙场上的他,本来就是个火爆脾气。“你从来不这般畏首畏尾。被晟军俘虏了一次,难道也变得胆小怕事起来了吗?!”

  完颜和澈闻言也心生恼怒,可事实上,他的心里还有那么一丝被说中了的惭愧。

  札图安说得对,从前他什么都不怕,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可是自从被那个段明烛俘虏了一次,他已经有些畏首畏尾了。

  “殿下,我请兵!”札图安冲他做了一个凉国的臣礼。“如果殿下相信我,我定然把那个晟帝给你生擒了来!就看殿下愿不愿意赌这么一把。即便败了,我也定然能全身而退。即便不能,舍我一个又有何妨?”

  “呵……”

  角落里传来一声冷笑。

  札图安忍无可忍,阔步走上前去,直接掐住那人的脖子大声喝道:“你想死?”

  然而那人除了因颈子被掐住而微微皱眉,神色里流露出一丝厌恶,却并没有过大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