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北凉军被燕梧军杀了一大半,剩下的寥寥几个见到主帅被擒,大吃一惊,就在这个空档,他们也被抓住要害,最终不得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来人。”贺浔冷冷地盯着完颜和澈。“把人绑了,带回去交差。”

  ***

  前线传来消息,北落原大捷之后,马上便是宁州大捷。不仅夺回了失守的宁州城,还生擒了敌方主将完颜和澈。

  北凉军见势不妙,撤退极其迅速,一夜之间,数万大军全部撤退。燕梧军欲追击,但是北凉这种游牧民族,最擅长的就是逃跑,马上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军中商议了一番,段明烛决定派一部分兵力继续追击,又派出一部分驻守宁州,重建宁州城,最后,他带着剩余的人前往北境都指挥使司所在的朔州,与指挥使杨榭商议军情。

  听闻圣上要来,杨榭大摆宴席,既是为燕梧铁骑举办庆功宴,又是为圣上接风洗尘。不仅如此,段明烛还下令,让北境十三州五品及以上的官员皆出席,他要询问一番这些年以来,北境当地的状况。

  于是,上至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下至各个州的知府和同知,皆出席此次庆功宴。

  腊月十五的这一日夜里,都指挥使司正堂灯火通明,主位上还空着,堂下两侧却已经坐满了人,左边是以都指挥使杨榭为首的北境十几名地方官,右边是燕梧铁骑中有军阶的十几名武官。

  过了片刻,门口传来一声“陛下到——”,所有人长跪,面朝门口平掌相叠,行揖高呼:“臣等恭请陛下圣安。”

  段明烛身着鱼鳞玄甲,鞓带悬一把长剑,未戴头盔,发髻以鎏银冠高束。待他走进宴席后坐到主位上,望了眼台下众人,抬了抬手示意。

  “诸位免礼。”

  “谢陛下——”

  所有官员重新坐回原位,段明烛审视了一番台下众人。左侧皆为北境十三州的大小官员,为首者是负责这次宴席的都指挥使杨榭,他的后面依次是北境的布政使、按察使、学政官,再往后便是北境十三州的各地知府。

  在坐席最靠末尾的地方,有一人身着暗红色圆领右衽四品公服,正低眉敛目地坐在坐席上,十分低调的模样,似乎不愿意被他人注意到。

  可是段明烛微微眯眸,远远地望了过去,偏是将那人的模样尽收眼底。

  三年未见,沈扶依旧是如同往日那般不染尘埃,只是他那高挑的身形相较三年前,分明是瘦了很多。

  段明烛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淡淡道:“此次北凉军进犯,百姓人心惶惶,诸位力抗强敌,大家都辛苦了。”

  台下众人心知肚明,宁州被攻破后,战乱丛生,百姓们流移失所,宁州知府殉职,从上到下的北境官员颇为束手无策。力抗强敌的是陛下统领的坐在右侧的这些燕梧铁骑,跟坐在左侧的北境官员们关系不大。

  坐在首位的都指挥使杨榭颇为汗颜,行了一礼后,举杯恭恭敬敬地道:“臣实在惭愧,未能护好一方百姓。仰赖陛下亲临北境,方能大获全胜。微臣斗胆,愿敬陛下一杯。”

  段明烛拿起杯盏,遥遥相敬,将杯中的酒干了。

  “今年北境十三州受灾严重,北凉军有备而来,不能对抗强敌,也非你等之错。”

  “谢陛下体谅。”

  “流年不利,又逢战乱,十三州灾民众多。至于该如何应对,朕想听听诸位爱卿的意见。”

  “这……”

  杨榭是武官,他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望向坐在他身后的北境布政使。后者正欲答话,高位上的段明烛却突然又道:“朕听闻,云州今年受灾尤其严重。但是云州知府沈扶一应举措,治理得当。沈卿,你便先来说说。”

第108章 诉衷情(二)

  被点了名,坐在靠末的沈扶面不改色,只是起身走出坐席,跪地直身一拜,敛目道:“回禀陛下,臣所为皆为分内之事,不敢妄自居功。”

  说到这里,沈扶微微一顿,继而又道:“去岁秋涝,收成大减。今年春耕伊始,又逢大旱,云州百姓近乎颗粒无收。臣不过是上疏请奏户部批调一部分作物种子作补,以及减免云州百姓赋税。余下的,就是设置粥棚,开仓赈灾等,安抚灾民为重。”

  沈扶说话的时候,虽然没有抬眸看段明烛,而后者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他。

  段明烛:“北境今岁灾情,各个州县均有不同程度的受损。田地种不出作物,没有收成,百姓缺衣少食,只得沿街乞讨。流民一多,民心不稳,方才给了敌军可乘之机。”

  高位上段明烛缓缓道来,座下静悄悄一片,屏气凝神,皆垂首听着训示。众人本以为陛下只是询问今年以来,北境的收成情况,却不想又提到了这次战乱,还将二者联系到一处。

  “北境一带是朕曾驻守过的地方,深知此地不易治理。而这次宁州失守,城内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宁州知府殉职,城中百废待兴。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圣上等着答复,然而台下阒静,鸦雀无声。北境此地毕竟天高皇帝远,这些官员甚至根本没见过圣上几面。如今突然被这位年轻的帝王问话,一时纷纷紧张起来。

  几位知府毕竟不管理宁州城内的事务,过了许久,北境布政使只得硬着头皮出列答道:“如今战事未平,陛下虽已率军夺回宁州城,生擒完颜和澈。可是敌军十数万大军仍在,北凉王室不知还是否会令派他人前来统兵。北凉军屡屡侵犯我边境,臣以为,应该给他们一个重挫,让他们再不敢进犯。”

  段明烛未置可否,仿佛还在等候其他人回话。正在此时,沈扶再行一揖,道:“陛下容禀。许大人殉职,宁州知府一职空缺。攘外必先安内。臣以为,当务之急,是选取一位有能之士任之。如此,方能统筹城内大小事务,重建宁州城。陛下方才说,民心不稳方才给了敌军可乘之机,所以现在更应好生安抚民心。完颜和澈身为北凉王室六王子,如今在我军手中,料想北凉军不敢再轻举妄动。”

  段明烛闻言,面容缓和几分:“曾大人意下如何?”

  那名姓曾的北境布政使忙道:“沈知府一番高论,臣醍醐灌顶。”

  段明烛:“如此,选取宁州新任知府一事,便交给曾大人了。”

  “微臣遵旨。”

  “二位爱卿请起。”

  “谢陛下。”

  看着沈扶重新坐回席间,段明烛又道:“今日本为庆功宴,公务姑且聊到这里。听闻杨大人备了甚多珍馐美馔,既然如此,现在就开席吧。”

  圣上既然发话,杨榭便给站在一旁的侍从投去一个目光,示意他去传膳。

  各种北境当地的山珍海味被端上了宴席,段明烛望向座下,看了一眼沈扶,举杯先饮了一杯酒。可沈扶清瘦的身形始终坐在角落里,十分低调的模样。

  片刻过后,身着舞衣、妆容精致的舞姬鱼贯而入,随后是抱着琵琶和七弦琴走入殿内的乐姬。

  丝竹弦音袅袅传来,在宴席间回旋作响。舞姬们舞姿轻灵,步步生莲,抬腕扬臂间裙裾飞舞。不消片刻,方才席间圣上问话的肃穆气氛已经渐渐淡去,诸位官员也逐渐放松下来,一边欣赏歌舞,一边饮酒交谈。

  舞姬和乐姬都是乐坊精挑细选出来的,为了在圣上面前表演,大家也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毕竟,若是在席间表现出众,被圣上看中,那便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

  可是不知为何,众人却发觉主位上的那位陛下仿佛有些兴致缺缺,一直在自顾自地喝着酒,隔许久才会向台下看上那么一眼。

  事实上,段明烛是不喜欢出席这些宴席的,从小就是如此,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今日既然是庆功宴,他无论如何都得赏脸坐上一坐。可台下的乐舞却没一样能入得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