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烛笑了笑,拉过楚酌的手,让两人交握在一起:“好了。你们两个定然有话要谈,地方给你们让出来,朕要去给阿姐开方子了。”

  段明烛起身离开了厢房,楚酌落座床畔,将她的掌心握在手里。

  段云岫依旧沉浸喜悦当中,她突然倾身抱住了楚酌,楚酌将她拥在怀中,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背,过了片刻,楚酌怕这样拥着伤到胎儿,于是松开了她,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段云岫抚了抚尚且平坦的小腹,低叹一声。

  楚酌见状,自然知晓她所思虑是是何事。本来已经商议好,三日后出征,可是如此一来,她势必哪儿都去不了,只能留在府里好好养胎。可是前线战事紧急,又如何能耽误得起。

  “你如今有孕在身,不要过多思虑。明日早朝,群臣还会商议出征人选。”楚酌劝慰道。

  “可是朝中确实没有可用之人了。”段云岫思索道。

  楚酌思忖片刻,方才开口:“若别无他法,我会推举程老将军。”

  “……程老将军?”段云岫片刻过后方才想起此人是谁。“可是太子少保程言?可是他老人家已经致仕多年了,如今也年近七十高龄,如何能再领军出战?”

  程言年轻时是燕梧军的副将,但是此人跟楚酌的祖父是一个辈分的。当年,程言一直在楚酌祖父楚敬琛手底下做事,后来楚敬琛之子楚临遥成为燕梧军主将,程言在军中既任副将,又任军师。再后来,楚临遥被延熹帝所杀,他便致仕了,至今已经过去五年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楚酌摇了摇头,低声道,“好在程老将军这些年以来,身子尚算健朗。若是陛下同意,我会亲自登门拜访,给他老人家动之以理,哪怕是跪地求他,我也要尽力一试。”

  段云岫陷入沉思,心道或许程言确实是当下境地的最佳人选。他虽然已经致仕,但是当武将的,都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若有战,召必回。

  更何况,程言出身燕梧铁骑,是被楚酌的祖父楚敬琛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楚家现任家主、昔日主将的后人亲自登门,他又焉有拒绝之由。

  这样想着,段云岫终于放心了下来。

  ***

  段明烛在走出厢房的那一刻,恰好回头望见了楚酌亲吻段云岫的场景。看着那两人和如琴瑟的模样,段明烛心想,这二人少时定亲,后来分别数年,如今也算苦尽甘来。

  想到这里,段明烛欣慰之余,却又有几分失落。他垂下眼帘,关上了门。那一刻,出现在他脑海当中的人是沈扶。

  转眼间,他已经三年没有见过沈扶了。不知他与沈扶之间,会否如同段云岫和楚酌一样,分别多年之后,也会苦尽甘来?

  段明烛负手站在门外,闭了闭眸。在这一刻,他无比思念沈扶。

  他多想一纸诏谕将沈扶召回京城,多想与他紧紧相拥,亲吻他,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思念之情如同野草一般肆意蔓延,将他一颗心愈勒愈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长叹一口气,过了片刻,将心底里那一丛如杂草一般的思绪抚平,方才走到案后落座,提笔蘸墨,开始给段云岫开方子。

第104章 请长缨(四)

  书房里,段明烛坐在案后给段云岫写药方,韩卓走了进来,躬身立在他身侧,恭声道:“主子,赵御医到了,要不要让他再去给长公主殿下诊一下脉?”

  段明烛头也没抬,说:“现在才来,朕都已经给阿姐诊完了。”

  韩卓:“……”

  从太医院赶到养心殿,本来就得一炷香的功夫,还得先派遣人前去通传,这一来一回,至少要一刻钟。也不能怪御医来迟了。好在段明烛本就医术高深,根本用不到御医。

  “那,奴才让赵御医回去?”

  “不必。”段明烛一心二用着,一边写药方一边说道,“等朕开完了方子,正好让赵德林带回去抓药。”

  “……是。”

  敢情主子这是把正八品御医当成药童来用了。

  过了一会儿,段明烛开完方子,递给韩卓,韩卓将其拿给了赵德林。

  赵德林本来以为自己来迟了,唯恐耽搁给长公主殿下的诊治,这会儿听说长公主殿下不仅没事,还被陛下诊出了喜脉,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眼方子,然后乐呵呵地将其带回了太医院准备抓药。五十多岁的人了,此时倒是十分乐意给圣上当药童。

  段云岫休息够了,楚酌便准备带她出宫。两人来到御书房,行礼后准备告辞。恰在此时,韩卓问了一句要不要传膳,段明烛往窗外一瞧,只见此时已经到了日落时分,索性将二人留下来,一同用膳。

  御膳房很快就将膳食送到了冬暖阁。看得出来,段明烛今日心情尚且不错。三人用膳时,他还嘱托了段云岫几句怀孕期间需要注意的事情。

  “孕期里难免会易感劳累,这些时日,你便不要再去军营了,营中事务都交给副将。”段明烛道。“至于五军都督府的事务,姑且让弦歌接管。”

  楚酌闻言微怔,轻声说:“微臣遵旨。”

  段明烛这番安排也算是天衣无缝,平日军营里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无非就是日常练兵罢了。而五军都督府的事务相对多一些,交给楚酌,既不用担心统兵之权旁落他人,一应事务还能二人商量着来。

  段明烛:“还有,这段时日,阿姐不能再喝酒,不能吃凉的东西。弦歌,你平时要看好她。”

  “是。”楚酌应了下来。

  段云岫无奈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分寸还是有的。”

  “毕竟是头胎,自然是要万分小心。”段明烛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道。

  秋末的白天短了不少,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韩卓在屋里点上了灯。

  小半个时辰过去,三人用得差不多了,楚酌思忖许久,看到段明烛已经放下了筷子,于是说:“陛下,关于出征北境之事,臣还有一事容禀报。”

  段明烛:“你说。”

  今日,本来已经定下了段云岫出征北境,然而却意外发现她有了身孕。这个孩子毕竟已经等了三年,自然得好好养胎,所以无论如何,段云岫都无法出征了。段明烛方才已经考虑过此事,若是实在别无他法,那就只能由他御驾亲征。正好,去了北境,等战事结束,他还能见到沈扶。

  楚酌定了定心神,将已经打好的腹稿一一道出:“方才,臣仔细思索一番,想推举前燕梧军副将程言程老将军,挂帅出征。”

  段明烛微微一怔,显然未曾料到楚酌想推举的人是他。当年,他还跟在楚临遥身边的时候,曾经领略过这位老将的兵法谋略。身为将军,他能带兵杀敌,所向披靡;身为军师,他运筹帷幄,时常出奇制胜,确实是朝堂中不可多得的良将,只是……

  段明烛握着手中的酒杯,沉思片刻说:“他毕竟已经致仕了。四年前,朕赐他太子少保,就是想让他好好颐养天年。更何况,程老将军身上还有早些年行军落下的旧伤,一到冬天就会发作。再过半个月就要入冬了,天越来越冷,再让他这个古稀老人出征,朕于心不忍。”

  楚酌早已料到他会有此言,于是静静地道:“若有战,召必回。程老将军是燕梧铁骑出身,驻守北境数十年。如今北境战事再起,受害的人是临边几个府县的百姓。他定然不会看着北凉武士犯我疆土,杀我同袍。”

  段明烛面不改色,仿佛在思索此法是否可行。而楚酌却已经站起身来,敛衽跪地,双手抱拳,行的是燕梧军中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