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她已经不在乎自己会嫁给谁了,之所以要尽快成亲,也不过是为了完成孝贤皇后的遗愿。可这个楚酌,偏偏在这时候阻拦她的婚事,让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更是生气,于是狠了狠心,挑了一句她能想象得到的最绝情的话。

  “烦请楚大人日后不要再管本公主的闲事。”段云岫冷冷地盯着他。“本公主——跟、你、不、熟。”

  楚酌藏在宽袖中的手瞬间绞紧了袖口。

  段云岫最后看了他一眼,从地上拔出长枪,随后踩着马镫上了马,握住缰绳,一夹马腹扬长而去,激起一片灰尘四扬。

  楚酌转身望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那些飞起的尘土让他的眼睛想落泪,却怎么也落不下来。除了胸口发闷和心中绞痛,他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长平长公主的婚事仍然没有着落,段明烛在早朝间与群臣商议此事,准备再举办一次比武招亲。

  下了早朝,段明烛回到养心殿不久,韩卓来报楚酌求见,段明烛让他进来了。

  楚酌入殿后,规规矩矩地下跪行礼:“微臣楚酌,恭请陛下圣安。”

  段明烛看了一眼韩卓,示意他去扶他起身。

  “弦歌,你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韩卓上前,正欲扶起他,楚酌却没有动:“回禀陛下,微臣……有事相求。”

  “哦?”段明烛轻笑,“什么求不求的,你的事情,朕何时不答应过?”

  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免了楚酌的跪礼,可楚酌每次见他基本上都会规规矩矩地行礼。一来他是实实在在地将段明烛看作是所效忠的主上,二来便是“有事相求”。而段明烛此时也基本上能猜到他想说的是什么事。

  楚酌跪在原处,定了定心神,将已经打好的腹稿一一道来:“日前,礼部为长公主殿下举办比武招亲,最终却选出了一个三心二意,心怀不轨之人,实在算不上殿下的良配,这实乃礼部之过错。如今陛下要为殿下举办第二次比武招亲,若是仍旧由礼部承办,微臣以为,并不合适。”

  段明烛缓缓点了点头:“那你觉得,应该怎样才算合适?”

  楚酌道:“还望陛下亲自为殿下挑选夫婿,不要再举办比武招亲了。”

  “说得简单,做起来难啊。”段明烛看着他,“弦歌可有推荐的人选?”

  “……并没有。”楚酌看着低垂在御案下的明黄色锦缎,轻声道,“但是臣以为,驸马至少也应该是世家出身,六品以上,洁身自好之人。”

  “说得不错。”段明烛沉吟片刻,又突然为难道,“按照你说的这个标准,朕曾经为阿姐挑选过一个。他确实是世家出身,洁身自好,还是二品大员,可是被他拒绝了。”说罢,他端起了放在一旁的茶,浅饮了一口。

  楚酌闻言,不禁脸色稍变:“……陛下何必取笑微臣。”

  “确实是引人发笑。”段明烛淡淡地看着他,“楚弦歌,你又不愿意娶她,还管三管四。你以为阿姐她还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么?”

  楚酌闭了闭眸,一言不发。

  段明烛看着他,沉声道:“她最好的年纪,是在岭南一边跟西越人打仗一边思念着你度过的。她已经二十四了,不年轻了,你不让她嫁人,是准备再耽误她几年?”

  楚酌听了这话更是无地自容,心里从未这般痛过。他深深地俯下身去,额头叩到手背上,声音已经有了隐隐的发颤。

  “微臣知罪,此皆为微臣之过……”楚酌深吸一口气,忍着心中绞痛说道,“只是臣要仍斗胆请求陛下。”

  段明烛冷眼看着他,听他椎心泣血地道。

  “还望陛下看在臣这些年以来兢兢业业的份上,为殿下寻一个好夫婿。”楚酌闭上了眼睛,“微臣只有这么一个心愿了。”

  君臣二人一坐一跪,屋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段明烛蹙着眉,定定看他许久,仿佛想彻底地看透他心中所想。

  段明烛一直觉得,楚酌此人从来不会让任何情绪流露于表面,一切都深藏在不动声色的表象之下。可唯有碰到有关于段云岫的事情,他才会流露出如此失态的一面。

  既然段云岫是他重要的人,他又为何一定要将她拒之以千里之外呢。

  段过了良久,段明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韩卓:“去把他扶起来。”

  韩卓走上前去,弯下腰将人扶起:“楚大人,请起。”

  楚酌不想过于咄咄逼人,于是站了起来,抬起眸子,看了看他:“不知陛下,可否答应微臣所求?”

  段明烛皱着眉道:“她是朕的亲姐,朕比谁都希望她能嫁个好夫婿。”

  楚酌这才放心下来,抬手再行一揖礼:“微臣谢陛下隆恩。”

  段明烛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楚酌离开后,韩卓出门送他。屋子里似是只剩下了段明烛一人,正在这时,他却突然开口道:“先生能猜得出弦歌的心思么?”

  这个时候,屏风后面突然走出来一个广袖白袍之人,但见他身形颀长,眉目清雅淡然,气质超群,遗世独立。

  “依臣看,楚大人还是钟情于长公主殿下的。”

  “可他还是不愿意娶阿姐啊。”段明烛坐在桌后,撑着下颌,默默道。“你这比武招亲的法子不会不灵吧?”

  “陛下且再等等。”沈扶说。“若是不灵,微臣任凭处置。”

  一听这话,段明烛仿佛突然来了精神,不由抬头看向他:“真的?”

  沈扶看着他不知打什么鬼主意的模样,不由微蹙双眉。

  段明烛眨了眨眼睛,狡黠道:“朕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此时屋里并无旁人,沈扶曲指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正事呢,陛下在想什么?”

  段明烛假意吃痛,满是怨念地揉了揉额头。

  沈扶思忖片刻,转移了话题:“楚大人不过是觉得自己身体不好,配不上长公主殿下。否则,他们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吗?”段明烛换了个姿势,改为靠坐在椅背上,歪了歪脑袋,看着方才楚酌所立之处。“他们现在也可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