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烛脸色一黑,皱了皱眉低声说:“有人拿刀架朕脖子上,逼着朕过来一趟,不来就砍。”

  段云岫轻笑一声:“原来如此。我还当陛下终于舍得从宝贵的床上起来了呢。”

  段明烛没搭理她。

  沈扶让他来军营本意是练兵,只是他久未曾来此,加之大病初愈,想在这偌大的军营中喊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段明烛就挑了高位上一处空座坐了下去,背靠椅背,胳膊放在扶手上,长腿抬起搭在另一条腿上,狭长凤目远远望着校场上的士兵们,听着段云岫喊号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自从病愈后,就一直嗜睡,至今都半个多月了。

  段明烛实在是困倦,于是双眸微微阖起。又过了片刻,彻底闭了眼,手肘撑在扶手上,握起拳头支着脑袋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间响起了一个异样的风声,从前行军之时养成的警惕性让他霎时睁眸,只见一根黑漆漆的不只是何物的东西已然近在眼前,下一刻就要打在脸上。电光火石之间,他瞬间抬手抓住了那物,低头一看,只见是一把剑鞘。

  段明烛皱起眉头,望向那剑鞘飞来的方向,只见台下一群士兵仍然在训练,呼声啸天。而一身戎装的段云岫抱臂立于他不远处,挑了挑眉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段云岫!你有病啊?”段明烛顿时大怒。

  方才若是反应慢一点,他脸上必定挂彩。

  段云岫轻笑一声,阔步走了过来:“在军营里都能睡着,你是怎么想的?”

  段明烛:……

  段云岫:“赶紧清醒清醒,今日练完兵之后,还有一场比武。”

  段明烛闻言,不由微微凝眸。从前在北境的时候,宣平侯偶尔会在军中举办一场比武,让底下的燕梧军们切磋武艺,有时候还会有些彩头。将士们也是拿出看家本领,毕竟,谁也不想在主将面前输了比试。

  “那就打吧,朕看着。”段明烛坐在那里,仍旧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拿到魁首的人,朕有赏。”

  “今日的比武,既然岭南军和燕梧军都在,那不妨那两边各自为营,看看最后哪边能赢。”段云岫道。

  段明烛一听,稍一抬眸,随即不屑道:“燕梧军是骑兵,岭南军是步兵。你又是怎么想的?这未免太有过于失了公允。”

  段云岫:“怎么,陛下以为,岭南军打不过燕梧军?”

  “你说呢?”

  “好,那就来试试。”段云岫一锤定音。“我与陛下各自挑选百人,两两对战,赢了的,进下一轮,看看最终夺魁的究竟是燕梧军还是岭南军。”

  段明烛想了想,偏头看向一旁的贺浔:“去问问谁愿意来。”

  贺浔拱手一礼:“是。”

  随后段明烛看了段云岫一眼,又吩咐道:“挑几个差不多的就行了,免得有人说燕梧军免得胜之不武。”

  贺浔迟疑片刻,道:“……属下遵命。”

  说罢,贺浔便离开了。段明烛又道:“记得挑几个能打的。”

  这话却是对段云岫说的。

  段云岫笑笑:“我已经让副将挑人去了,陛下既然如此势在必得,那不如来下点赌注。”

  “赌什么?”段明烛问道。说罢,他突然想起之前提过的,给段云岫封王的事情。

  段云岫常年驻守岭南,军功在身,早应封王,之前却始终被栾党阻拦。如今障碍已经清除,年后却是该赐封了。

  “你久居岭南,在凤京府连一个住处都没有。”段明烛说。“这样吧。你若赢了,朕从内务府拨款,给你在京城修建一座五进五出的公主府。”

  从内务府拨款,意思就是不走国库,而走段明烛的私账。至于这宅院,左右封了王也得赐王府,还不如现在就早做打算。

  “我要这公主府作甚。”段云岫说,“还是住在宫里的好,还能时不时去养心殿查岗,看看陛下有没有荒废政务。”

  段明烛:……

  “我看不如这样。谁若输了,谁就去试剑坪,连续单挑十人。”段云岫抱臂看向远处,淡然道。“就当是给这京郊大营的数万将士开开眼,如何?”

第57章 燕山风(二)

  擂台比武是岭南军和燕梧军之间的比试,而这赌约,却是段云岫和段明烛之间的比试。从前,两人各自领兵作战,一个在岭南,一个在北境,相隔千里。虽然都是大晟强兵,却从不曾交过手。

  今日的比武,是第一次。

  练兵结束后,众人来到了试剑坪。台上锣鼓震天,昭示着比武正式开始。段明烛坐在高台上视野最好的位置,将试剑坪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比武的规矩是,所有人随机分组,两两对战,赢了的进下一轮,输了的淘汰。只有一直赢,方才能站到最后。但凡输一局,便没了夺魁的可能。首轮的分组都是燕梧军对阵岭南军。很快,第一轮就开始了。

  段明烛心不在焉地坐在台上,望着试剑坪。燕梧军都是骑兵,马上作战距离远,用枪更为合适。而岭南军皆为步兵,更擅长使刀。

  锣鼓声一响,台上立刻短兵相接,枪杆架住长刀的攻势,然后狠狠一掀,那名岭南军后撤一步稳住身形,举刀再劈。你来我往地拆招,不消片刻,五十招过后,双方仍旧未曾分出胜负。

  高台上的段明烛不由微蹙双眉,他本以为三十招就能结束,如今已经六十招了,看着那名燕梧军这么久还没拿下,他的困意都没有了。

  长枪毕竟沉重,近身搏斗,对于体力消耗巨大。但是从前在北境之时,燕梧铁骑随意拎出来一个,都是从来不惧持久战的。可不知怎的,段明烛远远瞧见那名燕梧军头上已经冒汗,并露出吃力的表情,他神色不由微凝。

  而此时,那名岭南军显然还游刃有余。

  八十招过后,那名燕梧军被刀刃抵在了颈间,无法再进一步,铜锣一响,昭示着这一局已经结束。

  段明烛皱着眉,斜睨了一眼那名燕梧军,后者垂头丧气地下了台,看都不敢往台上看一眼。

  紧接着,第二组上场,同样是一名燕梧军对阵一名岭南军。这一次,八十招都不到,六十招就结束战斗了,得胜者仍是岭南军。

  段明烛现在已经完全不困了,甚至心里隐隐有些动怒。自从即位以来,军营中的事情他都交给了几个副将,他自已已经鲜少来军营练兵了。竟不知,这不足一年的光景,往日所向披靡的燕梧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等到第一轮结束,一百名燕梧军中,进入第二轮的,只剩下二十几个,剩下七十余人全是岭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