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烛未置可否,可是这话到了那两人的耳中,他们自是感恩涕零。“多谢韩掌印……多谢韩掌印……”

  韩卓笑笑,回了个礼,幽幽道:“二位大人都是科举正途出身,得陛下信任方有今日,更应该好好效忠于陛下才对。”

  “是……是……谢韩掌印教诲。”

  两人被教训得抬不起头来,始终额头贴着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段明烛收回视线,不愿再跟他们计较:“滚回去重新核对。别想再在朕这里耍什么花样。想借机排除异己,朕便先将你们革职查办。”

  “臣万万不敢!臣万万不敢!”

  “滚。”

  两人踉踉跄跄站起身来,赶紧退了出去。

  等那两人离开,段明烛喝着茶润了润嗓子,韩卓在一旁低声问:“主子以为,他二人可有幕后主使?”

  “你说呢?”段明烛阁下茶盏,思索片刻,平静地道,“唐金树和李清阳皆是延熹三年的进士,又是被栾鸿提拔上来的。幕后主使是谁,岂非浅而易见?”

  韩卓低眉敛目,说:“主子慧眼如炬。”

  段明烛叹道:“这次京察本来是栾鸿负责,他却在这个时候将把这俩人推出来当挡箭牌,可惜,他二人太没用了。”

  韩卓提起茶壶,给他的杯子里续了水,说:“往年京察,先帝爷从来不过问。这是主子即位之后的第一次京察,或许他们也没有想到,此事主子会亲自核查。”

  “栾鸿这个老狐狸,他是想将朝中所有不和他站在一边的人都清空不成?”段明烛眼神稍稍暗了下来。

  “朕偏不如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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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碳敬、冰敬:冰敬是指在夏季,官员们会通过某种名义(如购买冰块)向上级官员或者权势人物赠送一定的金钱或其他礼品,以此作为一种隐晦的行贿手段。炭敬则是在冬季,官员们同样会通过某些借口(如购买煤炭)向上级官员或者权势人物赠送金钱或其他礼品。但实际上,并不涉及真正的冰块和煤炭的采购。

第39章 京察始(二)

  夜色渐渐深了下来,栾府的正堂中却仍旧亮着灯。栾鸿坐在主位上,年过花甲的脸上布满了沟壑,眼神污浊。栾太后坐在旁边,而堂下两侧坐着的,是吏部那两位侍郎。

  “听说,今日皇帝召你们前去养心殿问话了?”栾太后看向座下的二人。

  “臣正要向太后娘娘和首辅大人禀报此事呢。”一想到今天在养心殿发生的事,唐金树立刻愁眉苦脸。“陛下他……好像已经怀疑我二人了。”

  “什么?!”栾太后眉心一紧,“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唐金树心里直叫苦:“臣都是按照太后娘娘的吩咐,将前些日子那一批要求册封皇后的官员挑出些错来,革职或者调任。想当初先帝爷在世之时,从来不过问京察之事,毕竟京城中上万官员,哪儿能一一过目。哪知,我们现在这位陛下竟然对京察这般上心,亲自核查了一番,然后……”

  栾太后皱眉道:“如何?”

  “然后就找出了问题,把我二人训斥了一番,还让我们重新核查……”唐金树的声音越来越小。

  李清阳忙补充道:“我们二人猜测,陛下很难在一日之内将那些折子都过目一遍,不知是不是有人帮衬着陛下……”

  栾太后一听,不由冷笑一声:“这还用说吗?定然是那个沈扶。哀家早就知道,留他不得。”

  说着,她瞥了一眼旁边栾鸿:“我先前就说,让栾庆山暗中把沈扶解决了,你偏不让。这沈扶已经成了皇帝的心腹了!”

  栾鸿长叹一口气,道:“你又不是没派他行刺过沈扶,成功了吗?”

  栾太后哑然。

  栾鸿低声斥道:“除了让陛下愈发戒备,到底还有什么用?更何况,沈扶身边有高手暗中保护,玄羽卫能一击必中吗?”

  栾太后一听,顿时也来了气,她站了起来,拂袖背过身去:“这事你跟栾庆山说去!跟哀家说有什么用?!你宝贝儿子的手下都是一群饭桶!”

  听着二人争吵,座下的唐金树和李清阳顿时大气不敢出一声。

  栾鸿抬头看了看她,叹了口气:“罢了。我没有怪罪娘娘的意思。”他的声音夹杂了几分沙哑,继续道,“当务之急,不是除掉沈扶。京察之事,还迫在眉睫。”

  唐金树和李清阳一听,顿时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感激。相比而言,栾首辅比栾太后好说话多了,也能想到点子上。

  “阁老,您说说看,我二人该如何向陛下交代啊。”唐金树苦着脸问道。

  “不必交代。”栾青山的脸色沉了沉。“那些官员,你们之前怎么判的,明日就执行。该革职革职,该调任调任,文书照发。”

  “这……这如何使得?”唐金树大吃一惊。“陛下若是知道了,岂能放过我们?”

  李清阳也急忙道:“没有圣旨就发文书,这不合规矩啊……”说着,他换上了一副苦脸,“阁老您是不知道,我二人今日在养心殿已经被陛下骂了一顿了。还有那个韩卓,他一个宦官,陛下也任由他欺辱我二人……”

  “那还不是你们两个人没用?”栾鸿冷眼瞥过去,“就按照我说得做!”

  唐金树十分为难:“可是没有圣旨……”

  栾鸿冷哼一声,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嗓音低哑:“没有圣旨,难道还不能有懿旨么?”

  “啊?”

  唐金树和李清阳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栾太后听了,也不由脸色稍变。

  ***

  三日期限已到,今天本该是唐金树和李清阳重新上报京察文书的日子,段明烛却始终没有见到两人的身影。直到傍晚时分,段明烛让韩卓去了一趟吏部衙门,把那两人拎来养心殿,韩卓领命,到了吏部,却得知今日两人告病,没有来当值。

  段明烛听了直冷笑,这两人病都是同一天生,难道是这几天的京察把他们累着了不成。韩卓问他要不要去这两人家里走一趟,段明烛略一迟疑,一个书吏却在这个时候来报,内阁奉太后娘娘懿旨,将三日前吏部京察文书下发到六部,那些在京察中不合格的官员,该革职的革职,该调任的调任,立刻执行。

  段明烛一听拧了眉,握起了拳狠狠砸在御案上,养心殿里的侍从立刻跪了一地。

  “内阁反了不成?没有朕的旨意,他们好大的胆子!”

  韩卓躬身站在一侧,低声道:“主子,要不要奴才先去拦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