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有何打算?”楚酌问道。

  “这些立储的折子,一概留中不发①,他们就应该知道朕是什么意思了。”段明烛淡淡道。“若是还敢继续猖狂下去,朕不会再手下留情。”

  整治栾党,早就迫在眉睫。当初,沈扶在栾太后面前许下承诺,三个月后等楚王府的瘟疫彻底消失,就把段明煜交给栾太后看管。而沈扶只是使了一招缓兵之计,他的本意是要在三个月间肃清栾党,整顿吏治,至少不能再让栾鸿一手遮天,栾家的门生遍布朝野。

  楚酌敛目思索片刻,轻声说:“栾家想让肃王殿下当太子,所以才让朝中归附栾家的大小官员上疏请奏。即便不能让陛下立刻册封,等过去一两年,上疏的朝臣越来越多,陛下也无可奈何。臣有一计,或许能与之抗衡。”

  段明烛眉梢轻挑:“说来听听。”

  楚酌:“即便栾家门生再多,也无法包揽朝中所有官员。据臣所知,六部中,吏部、工部以及户部,五寺中,大理寺和太常寺,六科中,礼科和户科,栾党主要集中在这几个衙门。可以让其他中立的官员上疏,一来,称立肃王为太子有违立嫡立长的祖制,二来……”

  说到这里,楚酌顿了顿,段明烛神色专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楚酌起身,行了个揖礼,娓娓道来:“可以让他们上疏建议陛下早日立后,告诉那些想册立太子的人,陛下迟早会有自己的嫡子,又为何要立旁支为太子?”

  听完这番话,段明烛神情微变,张了张口,他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称立肃王为太子有违祖制,此法可行,但是册封皇后之事……

  段明烛沉默了很久。这一刻,沈扶的身影莫名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看着段明烛,楚酌一贯从容的神情出现微不可见的纳罕,过了片刻,瞧他一直不置可否,楚酌不由追问道:

  “此法……陛下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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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留中不发:指皇帝将臣下的奏章留在宫禁中,不交议也不批答。

第30章 情难言(二)

  听了楚酌的话,段明烛刚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此之前,段明烛从未有过任何立后的想法。他在北境待惯了,军营里的将士几乎都是未成家的,三十多岁没有娶妻比比皆是。再加上当初宣平侯楚临遥治军极其严明,即便不在战时,他也严禁军中狎妓,否则一律按照军规处置。所以,军中根本没有人敢触碰这个底线。

  回到凤京府之后,他身边有个韩卓伺候起居也就够了。养心殿里虽然也有宫女,但平日里也只做做洒扫和针线活。栾太后还曾经往养心殿送过一些容貌极其出色的宫女,殊不知,段明烛根本就是一个不好女色的,那些相貌上乘的宫女全被他打发到后院干粗活儿去了。

  然而,他虽然对女人根本不感兴趣,但有一件事始终深藏在他的心底,无人知晓。

  他肖想了沈扶许多年,他的先生,他的老师,就是他心悦之人。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究竟是如何对沈扶动情的。

  小的时候,他明明那么讨厌沈扶,其他皇子的授课先生都是温柔可亲的,唯独沈扶刻板严厉。布置的课业多不说,还日日罚他抄书,抄不完还会罚他戒尺,那个时候,沈扶是唯一一个敢拿戒尺打皇子手心的臣子。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肖想他的呢?

  也许是在挨完戒尺噙着泪看沈扶给他上药的时候,也许是在别的皇子都有母妃在身边,而他身边只有沈扶的时候,又或许是在林靖瑶生辰在即,沈扶为他代笔了一首贺词的时候,还或许是他出征北境,沈扶站在城墙上遥遥相送的时候……

  段明烛自己也记不清了。

  一旁的楚酌瞧他许久不说话,不禁轻唤一声:“……陛下?”

  段明烛听到楚酌的声音,这才收回了思绪,眼神里却显得有些茫然。

  楚酌只得重复道:“臣方才所言,陛下以为如何?”

  段明烛微怔,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楚酌道:“臣可以联系诸位大臣,让他们上疏请奏立后。”

  段明烛这才想起来他方才是说了这么一回事。

  “……朕现在不想立后。”他低声说道。

  楚酌不解:“为何?”

  段明烛想了一会儿,胡诌了个理由:“没这方面的心思。再者说,朕的婚事,太后定然干涉,说不准会从栾家女中选一个。”

  楚酌静思片刻,说:“陛下已经二十岁了,怎可不考虑婚姻之事?更何况,这既然是陛下的婚事,立谁为后,最终自然是陛下说了算。即便太后会推选栾氏女,决定权还是在陛下手中。”

  “朕……”段明烛心里突然一阵烦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朕确实不想立后。”

  楚酌劝道:“陛下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臣定然不会干涉陛下家事。可这是国事,是要凭靠它来打赢栾家的。一时不立后可以,陛下身为九五之尊,难道永远都不立后吗?”

  心中五味杂陈,段明烛已然有些隐隐不耐:“要打赢栾党,就必须要让朕立后吗?”

  楚酌:“这是目前臣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好?朕没觉得好。”段明烛脸色沉了下来。

  楚酌察言观色,自是看得出他已经失了耐性,然而兹事体大,他继续劝道:“陛下觉得何处为难,可以告诉臣。”

  “总之朕不想立后。”段明烛厌烦道,“你若是实在无计可施,就不必再多言了!”

  话刚说出口,段明烛就后悔了。

  楚酌听他动怒,也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突然间感觉一阵心慌,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他用力抓住衣裳,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走到屋子中央敛衽而跪,忍着胸口不适,低声道。

  “臣一时失言,请陛下息怒。”

  段明烛叹了口气。上次这般失态,还是在之前在养心殿厢房里,沈扶想用碎瓷片行刺他的时候。

  但凡牵扯到沈扶,他就不理智了。

  段明烛连忙起身,亲自走到楚酌面前,伸手将他扶起。

  “是朕之过,你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