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上,他坐在马车里,摘下了沈扶给他的那方帕子。素色的白绢没有任何花样,手感却非常细腻柔软。

  一夜未歇,到底还是有些疲倦。他闭眸浅寐起来,手里仍攥着那方素绢,愈发觉得那柔软的质感像是某人的躯体。

  段明烛轻抚那方素帕,仿佛抚过了那人雪白的皮肤。他不由想起当初刚把沈扶从昭狱中带出来,并将其藏在养心殿中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沈扶的身上还带着昭狱中留下的鞭刑。段明烛曾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为他脱下衣衫,替他伤药。他的手曾抚过他胸膛上斑驳的伤痕,激得那肌肤浮起一层寒栗。

  段明烛缓缓睁眸,望着帕子,轻叹一声。

  真想抱一抱他啊。

  段明烛静静地想。

第20章 又逢君(七)

  段明烛一夜未歇,好在今日没有早朝,回到养心殿之后,他倒头就睡了,连衣服都没换。韩卓服侍他脱了靴,换了衣裳,盖好被子,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时分。

  醒来的时候,太阳都下山了。夕阳的光射入西暖阁,在地板上拉了长长的光影。

  段明烛朦朦胧胧地睁眸,哑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没人回应他。

  段明烛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来人。”

  韩卓从屋外快步走来,在屏风外躬身道:“主子有何吩咐?”

  “哪去了?”睡了一整天醒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段明烛还有些起床气,这个时候,谁在他身边他自然就把气撒谁身上。

  韩卓听到他声音中的不耐,赶忙道:“主子息怒。方才沈学士过来了一趟,想见陛下。奴才说主子还在睡着,沈学士就走了。”韩卓自然这位沈大人是主子待见的人,急忙又补充道,“现在估计还没走远,要不要奴才把人再叫回来?沈学士今日是第二次来找陛下了,中午的时候,已经来过一趟了。”

  一听沈扶主动来找他,段明烛心情也好了,催促道:“那你还啰嗦什么?赶紧把先生叫回来。”

  “是,奴才这就去。”韩卓站起身来,快步向殿外走去。

  段明烛从床上爬起来,正要下床,低头一看,他的身上还只穿了件中衣,于是又叫住了韩卓:“叫个人来给朕更衣。”

  “是!”韩卓忙不迭地答应着,赶紧去吩咐人,一时慌手慌脚的,又怕沈扶走远了。

  下人服侍他更完衣,段明烛身着一袭玄色蟒纹蓝边箭袖,一丝不苟的头发以白玉冠束起,面容上的疲惫也已然一扫而空。走出寝卧的时候,沈扶只抬眸看了一眼,然后敛衽行礼。

  “臣沈扶,恭请陛下圣安。”

  段明烛走上前去,亲自扶起他:“听闻,先生午时已经来过一趟了。”

  沈扶神色未改,只如实道:“是。”

  “先生可是担心朕?”段明烛轻笑。“放心吧,朕没事。”

  沈扶:“陛下误会了,臣只是想看看陛下可曾回宫了。”

  “看看朕有没有平安回来?”段明烛又问。

  “看看陛下是否回来了,臣好问问景王殿下状况如何。”

  “……”

  听到“景王”二字,段明烛心里颇为无言。这个沈青砚,连骗他两句都不会。

  “先生有什么好担心的。朕亲自给他诊治,定保他无事。”

  沈扶躬身行了一礼:“如此,臣多谢陛下了。”

  专程来问他段明煜的情况也就罢了,现在还替他谢谢他。段明烛越想越不是滋味,没好气道:“他是朕的弟弟,朕救他天经地义,你道什么谢?”

  沈扶也不想再在这么一件小事上做文章,只顺着他道:“是臣失言了,陛下恕罪。若无旁事,臣先行告退。”

  “等等。”段明烛急忙叫住他。

  沈扶止步。“陛下还有何吩咐?”

  段明烛从怀里取出沈扶送他的那方素绢,眨了眨眼睛看他:“多谢先生送的帕子。”

  沈扶看了一眼那帕子,伸手想拿过来,却被段明烛眼疾手快地收了回去。“先生这是干什么?不是已经送给朕了吗?”

  沈扶看他一眼,又别开了视线:“王府瘟疫横生,臣只是不想陛下也染上恶疾,故借陛下一用。不过陛下若是喜欢,拿去也无妨。”

  “喜欢啊,当然喜欢。”段明烛歪着脑袋看他。“不知道先生知不知道一首赠帕诗?”

  沈扶闻言,脑海中无端想到了两句诗。但他还是淡淡道:“不知道。”

  “朕还没说是哪首诗呢。”段明烛悄悄看着他,然后吟诵起来,“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相思。郎君着意翻覆看,横也丝来竖也丝。”

  沈扶脸上一黑,还真跟他刚才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那首诗一模一样。

  “先生真的没有听说过这首诗吗?”

  “未曾。”沈扶不假思索道。

  “朕才不信。”段明烛有些不满。“先生堂堂二甲进士,翰林院掌院学士,才华横溢,学富五车,这么一首简单的诗都不会?连朕都会。”

  “进士又如何?”沈扶平静地道。“无论是会试还是殿试,考的乃是经义和策论,此等情词小诗,岂能入的了科考的试卷?”

  段明烛噘噘嘴,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于是,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沈扶面前:“喏,朕的回礼。”

  沈扶抬眸一看,只见他手中挂着一枚玉佩,成色和质地绝属上乘,银色罗缨为饰,属玉中上品。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