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他们虽然惊讶,却并不怎么在意,反而更好奇易箫是怎么死的,顿时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一群人圈子小,信息网交错复杂,他们很快从滕洛炀的医生朋友那得到了结果。
盛泽撇撇嘴,不屑道:“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死法,原来是病死的。”
“易箫平时就是一副面黄肌瘦痨病鬼般的死样子,这么死了也不稀奇,看他那面相早就该死了。”
滕洛炀坐在角落听着,一直以来他们就是这么说易箫的吗?
为什么自己从前从来不觉得刺耳?为什么他能够忍受别人这么诋毁易箫?
原来这么多年,易箫一直都是这么战战兢兢地待在他身边的,难怪易箫最后会说不爱他了。
难怪易箫会走……
滕洛炀顿时心痛得难以言喻,整个人都像是被架在刑具上凌迟,箫箫……
彭若宇自作聪明地靠近滕洛炀道:“易箫平时玩儿不起还爱缠着你,现在死了正好啊,都没人挡沈逍的路了,你们可以……”
“你说什么?”滕洛炀的眼神阴沉至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打断他的话。
可惜酒吧灯光太暗,彭若宇并没有察觉到滕洛炀的情绪变化,依旧无所谓地自说自话。
“我说易箫死了正好,少了个碍事的……”
砰!
猝不及防的,滕洛炀突然暴起,抬起手便朝彭若宇的脸上狠狠砸下重重一拳。
彭若宇压根反应不过来,嘴角还流着血,便要迎接滕洛炀的下一拳。
盛泽等人赶忙上前拦着,“滕少,你做什么?!”
眼前的人群,此刻在滕洛炀看来是那么的面目可憎。
他们一个个都想易箫死,他们都觉得易箫碍事,都觉得易箫该死……
自己竟然一直以来都跟这样的人称兄道弟,任他们欺负易箫,滕洛炀觉得愤怒,觉得恶心。
他都做了什么,他都做了些什么?!
逼得易箫离开的不止是他们,更是自己!
这些天滕洛炀压抑的,隐忍的情绪如同决堤之水,在这一刻全都奔腾而出。
他们一个个都欺负易箫,都想伤害易箫,都巴不得易箫早点死……
滕洛炀对着一群人报复性地大打出手,仿佛失去心智一般疯狂。
酒吧阴暗的灯光下,只有一群扭曲得不成型的影子在撕打纠缠。
盛泽和彭若宇等人不敢得罪滕洛炀,只能单方面挨打,不敢使劲还手,最后都不重不轻折腾出一身伤被送进了医院。
医院里,滕洛炀只有一双作为武器的拳头在滋滋冒血,护士看他气质冰冷,提心吊胆地帮他包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滕洛炀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这双不忍直视的拳头与他无关,他的脑子里只有“易箫”这个名字。
这时盛泽和彭若宇的父母急慌慌地赶了来,他们的儿子被滕洛炀打了,不论是什么原因,反正都是得罪了滕洛炀。
两对夫妇都赔着笑脸,争相挤到滕洛炀面前解释道歉。
“我们家盛泽年轻不懂事儿,要是犯了什么错,还望滕少一定多多包涵,我们回去一定好好教训这小子!”
“我们家彭若宇也是啊,这次虽然不知道翻了什么错惹滕少不高兴了,但他一定会改的,就看在你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
四人好说歹说,将自家儿子贬得一无是处,都是怕得罪滕洛炀会影响自家生意。
滕洛炀看着头疼,冷声道:“滚吧,以后不要再让他们靠近我半步。”
“哎哎哎,滕少放心,我们以后绝不会再让那孽障出现在您面前碍眼。”
几人连声称是,趁着滕洛炀精神不好没功夫追究,赶忙溜之大吉。
包扎好伤口,滕洛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曾经和易箫共同的家中。
自从易箫失踪,滕洛炀便一直住在顾星野家,还是第一次回来。
家里还是与他离开时一模一样,甚至属于易箫的每件物品都还原封不动地放着,他什么都没有带走,只是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气。
滕洛炀没有心思做任何事,连鞋都没有换便直接去了卧室,在易箫躺过的床上躺下。
安静如死,但没有办法,他只有在这里,只有在这个充满易箫味道的房子里,他才能感觉到自己鲜活的心跳。
他又做了和之前一样的梦。
不同的是,易箫这次骑在自行车上并不是离开他,而是朝他而来。
易箫在阳光下对他招手微笑,朝气蓬勃地道:“阿炀,久等了。”
滕洛炀根本没法形容这一刻的欣喜,他想说等得不久,只要易箫愿意回到他的身边,他等多久都行。
滕洛炀迫不及待地迈出步子,想将眼前的少年拥入怀中。
可他抱住的只有一团空气……
滕洛炀一阵心悸,梦醒了。
梦醒后只有双人床另一侧的冰冷,黑黢黢的卧室落针可闻,说不出有多压抑难受。
七年,他和易箫来来回回都折腾七年了。
滕洛炀昏昏沉沉地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和易箫折腾这么多年?
当初易氏的产业已经到手,滕家也认可了他的家主身份,以他当时的能力和手段,可以气死滕家人的方式不下千百种,他为什么非要娶易箫不可呢?
这么多年他权势滔天,要逼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易箫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他为什么没有怎么做呢?
他真的想让易箫给沈逍腾位置吗?
或者说,他想要沈逍的欲望真的多过易箫吗?
以前滕洛炀想不通,现在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只有易箫。
沈逍走了这么多年,他最多只是遗憾,但没有易箫,他活不下去。
他喜欢易箫,他喜欢易箫,喜欢到根本离不开易箫了!
权利,名望,财富,从小在滕家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样的环境让他渐渐丢失了自我,让他变得麻木变得错乱。
他从前被太多东西蒙蔽了心,蒙蔽了眼,以至于到现在易箫丢下他彻底离开了,他才蓦然醒悟。
有什么用呢?
易箫在他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被好好对待过,现在迟来的深情又有谁能看到呢?
一整夜,滕洛炀翻着易箫看过的书,摆弄易箫养的花花草草,弹着易箫弹过的钢琴,他不知自己何时失去的意识。
滕洛炀醒来时,首先刺激他感官的是一股从餐厅飘来的熟悉的食物香味。
刚睡醒的大脑模模糊糊,他没给自己任何思考的余地,赤着脚不顾一切地朝餐厅奔去。
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早餐,厨房里的男人穿着围裙,正背对着他忙碌。
滕洛炀连呼吸都急促了,他缓步上前,喉咙艰难发声:“箫……”
这时,厨房中的男人回头,灿烂一笑:“滕总,您醒来啦!”
小郑的脸清晰分明,滕洛炀的梦瞬间破裂。
也是,小郑的背影看起来比易箫结实多了,也就是他最近浑浑噩噩地才会看错。
滕洛炀木偶一样地坐下,示意餐桌:“这些都是你做的?”
跟易箫做给他的一模一样。
“不是,我都是冰箱里现拿的。”小郑打开冷藏柜给他看,“有好多混沌和生煎,都是滕总你喜欢的口味,想必是易总之前准备的吧。”
滕洛炀呆呆地看向冰柜,给他准备的早点码得整整齐齐,除了易箫还有谁?
都是给他准备的……
易箫对他,从来都用心到极致。
只是从前易箫一次次地给他送这送那,他却觉得厌烦随手扔了。
他扔了易箫的东西,所以最后易箫也把他丢下了。
滕洛炀舀了一勺馄饨送进嘴里,却怎么都没法咽下。
他觉得憋闷,他觉得难受,更多的是恶心,为自己所做过的种种恶心。
易箫这么多年是怎么忍过来的?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滕洛炀简直没法想象。
最后滕洛炀真吐了个天翻地覆,小郑吓傻了,忙把人送去医院吊了两瓶水。
滕洛炀隔断从前毫无意义的社交,哪里都不去了,成日泡在公司将自己浸在工作里。
只有半夜才会缩在酒吧角落默默将自己灌醉,偶然有人认出他也不敢主动上前打招呼,只能悄悄扎堆议论。
“刚死了老婆就出来花天酒地?还真不是一般人呐。”
“这有什么,他那老婆在他眼里就是个屁。”那人声音又压了压,“当年他死了亲爹眼睛都没眨一下,何况如今只是个失去利用价值的垫脚石……”
“……”
人来人往,滕洛炀难免听到几句,但是他无心辩驳什么,也没必要。
他确实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易箫倒霉,所以遇到了他。
滕洛炀一杯一杯地往下灌,这些日子他越来越沉迷这种神志不清的感觉,只有醉了没有意识了,他的心才不会那么痛。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关切道:“洛炀,你没事吧?”
是个关心他的人,滕洛炀下意识出声:“箫箫……”
沈逍用力扶住他,“是,我是逍逍。”